識 | 割肉飼鷹

鄭重聲明:本文系簡書首發,原創,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永冬泩雙月徵文第二期·小說篇【識】


大鼓響過,鐘聲響過,黃瓦青磚,雪後初晴。

下了晚課,彎着腰弓着背的明遠戴着僧帽,穿着黑色的僧袍,拿着掃把來到廟門口,賣力打掃門口的積雪和落葉。

忽然一女子從廟門西邊而來,她穿水紅色的棉衣,戴着紫色的毛線圍巾,短髮,面色蒼白,圓臉、杏眼、柳眉、小翹鼻,含珠脣。明遠當然認得她,她就是蓮。

他雙手合十,彎腰:“阿彌陀佛,女施主,一日將盡,請回吧!”

蓮沒有理會他,繞過他身邊,把一尾小魚放入池中。

神奇的是剛剛看着還奄奄一息的小魚,尾巴一擺,嗖一下就跑遠了。

然後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明遠鼓起勇氣去打量她,卻發現放生池邊有個人在垂釣。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寺廟裏的燈光柔和昏暗,雪又下起來,簌簌地飄落。

明遠攔住經行的靜海法師,向他行禮,“師父,我剛剛看到有人在放生池放生,緊接着又看到有人在垂釣,突然就生出苦惱,請師傅點撥。”

法師還禮,他的眉毛上沾着雪,他說話,熱氣緩緩地冒出來,“色受想行識都包含在阿賴耶識裏面,阿賴耶識是一切雜染根本,阿賴耶識得滅盡定,否則也就生生世世與我癡,我見,我慢,我愛相伴,永遠輪迴生死。”

明遠再鞠躬:“師父,請問,我如何放空阿賴耶識!”

法師抖了抖身上的積雪:“你擦拭燈上的灰塵,燈光還是亮的,你抖落身上的積雪,身體還是感到寒涼,你的一切念頭都在藏識裏,你看見有人放生有人垂釣,你會因此產生愛憎的感情,認爲我所見就是所見,所以首先還是要加強修行!”

明遠似懂非懂,站在雪地裏想了半天,突然感覺寒氣逼人,他忙走向寮房。


睡在上鋪的明遠晚上卻怎麼也睡不着,他偷偷地改變了“吉祥臥”的姿勢,眼睛盯着天花板發呆。同房的其他僧人都已經熟睡。大家睡得很安靜,只能聽見雪落在屋檐上的聲音。


                                                                            1.秤

睡夢裏是街角的一家很不起眼的理髮店,門口有個紅色、藍色、白色的螺旋燈在不斷旋轉。

一本小冊子,紙張已經發黃卷曲,安遠(明遠)坐在人造革的椅子上,低頭看書,指着上面的圖,他念了出來。

“薩波達王便叫旁人拿秤來秤,可奇怪的是,無論薩波達王怎麼割,割下來的肉都無法和秤那邊的鴿子一樣重。直到他體力盡失,跌倒在地,他依舊說:‘爲了救助衆生,我一定要勇敢地站起來,一切衆生在苦海中,我之苦又怎比得衆生之苦!’”

蓮正低頭在黑色的洗頭盆裏洗頭。

“水溫怎樣?”理髮師傅魚問到。

“奇怪你爲什麼喜歡看這樣的書,你不愉快嗎,陪我來這裏,你不樂意嗎?你受苦了?”那時的蓮還是一個姑娘。

“我就是給你講一個故事!”安遠支支吾吾。

“在我的大好日子裏,你給我講點好的,什麼割肉,聽着就頭皮發麻的勒!”

蓮話音剛落,“蓮,問你水溫啦,不要發麻了!”魚師傅打斷她的話。

“可以拉,隨便打溼,回去還要洗頭的啦!”蓮把身體俯下更加靠近水龍頭。

“過來,過來,坐下!”魚師傅把毛巾掛蓮脖子上,利索地走到理髮臺前,拎起一片白圍布。

“來啦”,蓮很開心,她坐在椅子上,魚把圍布披在蓮身上,“啪啪”兩個夾子把布夾好。

“要弄個什麼髮型!”魚師傅看着鏡子裏的蓮。

蓮:“明天我要結婚了,燙個捲髮吧!”

魚:“哎呀,恭喜恭喜,是和這位同志嗎?”她笑着看着安遠。

頓時,蓮和安遠的臉色都變得尷尬起來。

“不,不是啦,我先生做貿易的,今天太忙了,這是我單位的同事,一個部門的,老同事,代勞……”蓮故作輕鬆,她瞥了安遠一眼,安遠只低着頭。



                                                                            2.  還

化學纖維廠裏,到處都瀰漫着蒸汽,工人們帶着厚厚的口罩,渾身都是汗水。

午飯時間,工廠的大喇叭放着《泉水叮咚》“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響,跳下了山崗,走過了草地,來到我身旁,泉水呀泉水,你到哪裏 你到哪裏……”

伴着窗外的音樂,安遠在更衣室換工作服,他用大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你和蓮有什麼進展沒有啊,再拖你也是大齡青年了!”張師傅在一旁一邊脫厚厚的工服一邊問。

“對呀,你和蓮搞什麼搞嘛,人家好像有對象!”小何在邊上說,他已經換好了衣服,拿了飯盒準備出門。

“我們是朋友嘛,她經常幫我……”

“得了,還朋友……”小何推開簾子出去了。

“小安,我有個侄女,今年衛校畢業,她說要找個有鐵飯碗的,下次你到我家坐坐,介紹你認識下!”張師傅也穿好了衣服。

“算了,謝謝,謝謝,我現在沒那想法,閱歷再多點再說!”安遠動作有點兒慢。

“呵呵呵,你自己看咯!”張師傅已經把飯盆拿在手裏了。


“你打了什麼,我看看!”蓮一把掀開安遠的飯盒蓋。

“魚塊,很好,是我喫的了!”蓮毫不客氣地去安遠的方盒裏夾魚塊。

她還意猶未盡,一把抓過安遠的飯盒,把魚湯也澆到飯上。

“魚湯下飯,一頓一斤,有沒有!”她哼着小曲愉快地拌着魚湯。

“哎呀!”蓮的表情忽然很痛苦。

“怎麼啦?”安遠急忙站起來。

“哎呀,呀,卡住了!”蓮用力搖晃頭。

安遠站起來跑到服務檯邊拿來一個空搪瓷碗放在蓮頭頂。

蓮用手推他,“哎呀,你要幹什麼呀!”

安遠把碗放在蓮頭頂,然後拿筷子敲起來。

食堂的工友們都擡起頭,對話的人都停下了對話,正在打飯的師傅回頭觀望。

“哎呀,你在幹嘛啊!”蓮去抓安遠的手。

食堂的劉興洪師傅從服務檯隔斷裏走出來,拿了一小瓶醋。

“你這沒用!”劉師傅去推安遠的手,安遠的手很靈活地繞開了師傅的手,他繼續把碗扣在蓮的頭頂,繼續用筷子敲。

周圍有的工友笑出聲來。

“唉!”劉師傅搖搖頭。

“來小同志,把醋喝一口……”她把醋放到蓮的口邊。

蓮喝下去了一些。

劉師傅用飯勺把米飯壓成一個團,“一口,一口吞!”

蓮一口吞了下去。

安遠正在賣力敲着搪瓷碗。

蓮嚥了口口水,“嘻嘻,好了!”

劉師傅高興地笑笑,拿着醋瓶子回服務檯後面去了。

“你看,我這土方子還是管用吧!”安遠放下搪瓷碗,興高采烈地坐下。

“哈哈……”蓮笑了,她還想說什麼,但是想了想,沒說出口。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人,很厲害!”蓮一邊喫飯一邊高興地看着安遠。

“好哇,認識厲害的人也不介紹給我!”安遠有點故意裝作生氣。

“哈哈,你不會想認識的啦,做生意的人,人家一點不喜歡哲學,大老粗!”蓮又去安遠飯盒裏夾東西。

正在這時,食堂服務檯邊上呱噪起來,劉師傅在小黑板上寫,“明天有鴿子!”工友們歡呼起來。

蓮也站起來拍巴掌,“好耶!明天有鴿子!”

蓮坐下來模仿卓別林《淘金記》裏面的用餐具刀叉跳舞,她用兩隻筷子插着魚塊在碗裏跳舞,“有喜歡的工作,有喜歡的人,有好喫的鴿子,生活真是幸福!”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安遠和蓮坐在被地下室放出來的冷氣包圍的木頭座椅上看《賣花姑娘》,之前的加演(電影院的膠片是放映員騎摩托車遞送的,因爲路上會有時間耽擱,那時候的電影院都會先放一段加演片)就是卓別林的《淘金記》。

《淘金記》他們已經看了無數遍了,但是每次蓮都能笑得像個孩子,安遠從來就不覺得好笑,他只覺得那實在是有些尷尬。笑過了,蓮也是哭得最傷心的那個,看《賣花姑娘》的過程中,安遠準備的三塊手帕是不夠遞了,只好跑到廁所去臨時洗了一塊。走出電影院,蓮滔滔不絕說着劇情,她控訴着惡霸的種種罪行,可是安遠覺得電影有點浮誇,演員都太誇張了,他只能點頭、不斷點頭,當個傾聽者,埋沒掉自己的想法。

但是談到鴿子,安遠卻有點憋不住了。

“你想過沒有,如果在佛陀面前有一隻鷹要去喫掉一隻鴿子,佛陀會如何做!”安遠嚴肅地看着蓮。

“呃!”蓮的表情凝固了,手上跳舞的筷子也安靜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鴿子不好喫嗎?”

“帝釋王爲了試探薩波達王,命毗首羯磨化作一隻鴿子,他自己變成一隻大鷹,鷹追着鴿子,鴿子驚慌地飛到薩波達王前,哀求薩波達王,保護他的性命。

與此同時,緊隨其後的鷹也來到薩波達王面前,向他討要鴿子。”安遠緩緩地說,一邊說還一邊在表演。

“呃,你……你知道的真多,這你都知道!”蓮開始認真喫起飯來。

“薩波達王拒絕,他說:‘我曾發願要救度一切衆生,善護一切衆生,今日我應要救護這隻鴿子,豈可歸還給你!’”安遠的血液都聚集到了臉上,他的臉慍紅起來。

“是吧,那你說,明天食堂有鴿子,我們應不應該喫呢,要麼我們就一起出家好了吧!”蓮喫完了飯,她已經擺下了筷子。




                                                                        3.執

一樓宿舍亮着檸檬色的燈光,屋子裏傳來嬰兒的哭泣聲。

蓮出門,披上外衣,帶上門。

安遠站在門邊。

蓮看着安遠,安遠發現她的面容憔悴了很多,竟然多了兩條魚尾紋了。

蓮說:“就在附近走走吧!”

昏暗的路燈下,除了野貓只有他們倆。

“這個畜生,還沒有音信嗎!”安遠憋不住地憤怒。

“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你不必這樣去說他!”

“都這樣了,你還護着他!”安遠怒不可遏。

“人無完人吧,生活還要繼續,我也愛過他,他也愛過我,然後我們有了她!”蓮回頭掃了灰暗的宿舍樓一眼。

“你拖着個孩子,你將來可怎麼辦!”安遠很焦慮。

蓮驚訝地看着他,“有了孩子不好嗎?生活不是更加美好了嗎?有了孩子,從此就是一個母親了,你不覺得母親很偉大嗎?”

安遠激動地握着蓮的手,“不,你應該有新的生活,過錯是他造成的,不是你的,讓他的家人來解決吧!”

蓮掙脫開他炙熱的手,“爲什麼要他的家人解決,我現在一切都很好啊,很開心啊!”

安遠激動不已,“瞧瞧你,要上班,三班倒,又好強,還要評先進!你一個人帶小孩,你瞧瞧,你都熬成啥樣子了!你還幸福,你覺得這樣定義的幸福有什麼意義!”

蓮盯着他的臉,“幸福是我自己的,需要你的意義嗎?”


夜深了,漆黑的街上,只有一座建築燈紅酒綠,門推開了,一個穿着白色夾克的男人摟着一個女人醉醺醺地走出大門順着樓梯走下來。一個黑影突然躥在他身後。

白衣男人一驚,邊上的女伴也一驚。

“你這個流氓!”來人帶着鴨舌帽,嘴巴上罩着手帕。

“我去!……你他媽的,什麼人,你!”白夾克男人去推他。

鴨舌帽順勢拽着他的袖子,用力扯,把他摁到地上。女伴驚叫跑進歌舞廳去搬救兵。

“我他媽叫你做流氓,流氓,下賤胚子,你犯流氓罪,要槍斃的,我替天行道!”一句話就是一拳,一拳一拳,都砸在白夾克男人頭上。白夾克男的腦袋和臺階發生撞擊聲好像敲擊悶悶的大西瓜,他伸手去擋他,手停在半空中,癱軟了下去,沒了聲響。

嗚哩哇啦,一羣保安從門裏跑了出來。

鴨舌帽騎上一輛28槓單車消失在了夜色裏。


                                                                    4.鴿

還是那幢灰暗的宿舍樓,隨着時間的變化,牆面的水漬使得牆面變得斑駁不堪。兩邊都建立起了高樓大廈。

安遠的頭髮開始有點禿了,蓮頭上雖然添了幾根白髮,但是風韻猶存。

安遠把一個滴血的塑料袋遞給蓮,蓮打開看了一眼。“你又去偷打人家家鴿子了!”

“大家都不寬裕,你還拉扯那麼多人,看你瘦的,給你補補!”安遠說到。

“你打人家家的鴿子這樣不好吧,抓到很麻煩!我不想你出事情,不如不要。”蓮用手把塑料袋推給安遠。

“樓上那傢伙,養鴿子,煩死了,不是我一個了,告了擾民不管用,你別管那麼多了,我下次不打就是!”安遠還是把袋子推給了她。

安遠騎上28槓永久自行車。

蓮突然來了一句,“記得你說過一個故事,喫鴿子要還是嗎?”

安遠回頭:“不用還,喫就是!”


小房間,白天依舊光線昏暗,一張小方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鴿子,兩個小姑娘坐在桌邊,眼睛都放着亮光。

蓮端上米飯和泡菜絲,“這是你們安叔叔送來的鴿子!今天喫一半,明天喫一半,慢慢喫咯!”

一個小女孩抓起筷子就去夾。

“嘿,不要搶,讓着你妹妹一點!”蓮批評她。

“她,不是我妹妹!”小女孩撅起嘴巴不高興。

“嗨,不能這樣說話,不禮貌,她就是你妹妹知道嗎?”說完,蓮先夾了一塊肉放在更小一點的女孩碗裏,那個女孩眼角瞥了一眼另一個女孩,更大一點的女孩嘟着嘴。


還是在那幢破舊的宿舍樓前,夕陽的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安遠下了自行車,拿出一個包裹。蓮打開來看,“這次的料質量很好,你哪裏搞來的?”

“放心,我買的!”安遠大大方方地說。

“那我得給你錢,不能老白拿,畢竟我們收入都不高!”蓮慢去摸衣兜,抓出一把零錢給安遠。

安遠笑着抽出一張,然後推回蓮的手,“好,我收下了!”

然後迅扶着自行車滑了兩步,右腳擡起跨過橫槓,騎上自行車走了。

蓮看了看手中的錢,“哎!”想喊住他,可是他已經消失在小巷盡頭了。


老舊的裁縫店裏,裁縫水妹笑眯眯的,“這小姑娘好俊呀,是你家親戚嗎?長得還有幾分像你!”

蓮:“你瞧他們站在一起像不像姐妹!”

年齡大的女孩耷拉着臉,年齡小的女孩擡起頭笑嘻嘻的。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水妹俯下身輕聲細語地問。

小女孩一點也不靦腆,“我姓冬,冬梨花。”

水妹站直:“還有冬姓啊!很少見的姓,你家表親嗎?”

蓮笑:“我徒弟啊,第一個徒弟,開門大弟子!”

水妹:“啊哈哈,蓮帶徒弟了,恭喜!當她徒弟,可幸福呢!”

蓮拿出一個包裹,裏面一匹布。

裁縫:“這個料子,嘖嘖,好料子,做什麼款式的呀,給誰做?”

蓮拿出一本雜誌,雜誌上寫着《上海時裝精選》,她翻開雜誌,裏面有一頁折了角,“就這個款式,雜誌就放你這吧!”

水妹用手摸了摸蓮的袖子,“你自己的衣服,都破了,要補補嗎?”

蓮低頭看,用指頭摳進去,“哎呀,是破了,不了,我老媽子了,就這樣,平時幹活還不帶個袖套的,沒事。”

兩個小女孩在門外踢毽子。蓮坐在裁縫邊上,裁縫在幹手裏的活。

水妹擡起頭看着蓮笑了一下,“現在的師傅都這麼好的,給徒弟還做衣服的?”

蓮輕輕地靠近水妹耳朵,“她是孤兒,父母都走了,家裏一個人也沒有,是國家撫養的!”

水妹擡起頭,“唉,你把她當女兒,將來她會不會把你當媽媽,付出的時候也掂量下,一輩子就這樣,你自己不過好點!”

蓮笑嘻嘻的:“我這兩個女兒,可乖了呢,很聽話,一打小就幫媽媽做事情!”

水妹擡起頭,“女兒好,女兒有良心,越多越好,你看看我那個兔崽子,書不讀,去外面打架!”

蓮突然看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驚喜。

水妹也觀察到了她的眼神,大驚失色,還沒等她說話。

蓮抱起牆角一把布頭就跑了出去。

水妹去攔她,“這不行,我自己留着用的!”

蓮笑嘻嘻地推她,“哎呀,哎呀,老顧客了,我拿回去做拖把多好!”

水妹拼命搖頭,“不行,不行!你老拿,我自己卻沒了!”

蓮一閃,閃開了,抱着布就跑,“閨女們,跑啦!”

兩個女孩挺機靈,女兒拿起毽子拖着徒弟,三個人一溜煙跑沒影了。

三個人在奔跑,陽光灑在他們的笑容上。


                                                            5.鷹

一晃就很多年過去了……

化學纖維廠裏瀰漫着嗆人的蒸汽,安遠拉下口罩,在車間門口呼吸新鮮空氣。賈師傅走過來:“廠辦黃處長叫你去一趟!”

安遠穿過廠區來到廠辦的四層紅磚小樓,走了進去。

黃處長帶着他的深度眼鏡,正在看一份文件。

安遠走進去。

黃處長:“請坐!”

黃處長表情嚴肅,拿出幾張信紙。

“安同志,這裏有一份舉報材料,有人舉報你長期偷拿工廠的布料!是否屬實?”

黃處長把信紙傳示給他,用手指着信紙上的簽名,舉報人是3組的冬梨花,她把她師傅艾蓮也一併舉報了。

安遠目瞪口呆,過了半餉,“她!瘋了嗎?這些布都做成了她的衣服!都是爲了給她做像樣的衣服,她舉報!她瘋掉了嗎?”

黃處長帶着神祕的微笑,“這些她都交代了,她那時候還小,不懂事,她也不知道這些布料是偷來的呀!”

安遠,“不,我不是偷的,我是從保管員老耿那裏花錢買來的,因爲價格比市價低一些。”

黃處長笑了,“誰能證明,老耿嗎?可惜老耿去年不是死了嗎,還有誰可以證明你說的嗎?而且就算你給了他的錢,他也沒有權利賣公家的布料,不是嗎?你這點是非都分不清嗎,你也是老同志了!”

安遠:“我也想舉報一下,這個冬梨花,她是艾蓮的徒弟,她是孤兒,她相當於她的第二個女兒,你們領導不能支持這樣大逆不道恩將仇報的行爲!廠子重組,她資歷最淺,有危險是吧,但是她卻咬對她有恩情的人!”

黃處長:“你說的問題也需要考慮,是道德領域的問題,是家教的問題,她說的問題有真憑實據,不管是誰說的吧,偷拿工廠的布料都是違背道德也是違背法律的,對了,她還舉報你和艾蓮兩個人有作風問題!”


梨花坐在小桌子前,正貪婪地啃着羊排骨,突然門被敲響了。

她一驚,排骨從手裏滑落,滾在胸前的衣服上,掉了她一身油污。

她忙衝進廚房,去拿抹布擦,抹布帶落了砧板和菜刀,一片混亂。

當她打開門的時候,光鮮明快的蓮站在她面前,而她更加狼狽。

“師……傅,你……怎麼……啦!請進!”

蓮捋了捋她的頭髮,“我不進去了,就幾句話和你商量!”

梨花低着頭,用眼角的光瞥着蓮,“嗯!” 

“你放過你安遠叔叔吧!”蓮輕聲細語。

“不行!他的確做了那些!”梨花嘴很硬。

“畢竟她做那些是爲了我,師傅窮,省喫儉用也積攢不了幾個錢,希望你們穿好點,讓大家都看得起一點,怕你們受委屈,要錯是我錯,不怪他!”蓮平靜地說。

梨花渾身發抖,她還要堅持,“可是我們從小就受教育,要大義滅……”

“滅”字沒有發出聲音,蓮用手指蓋住了她的嘴。

“梨花,師傅永遠會爲你着想的,廠子裏分流重組,欺負你資歷淺,是不公平的,師傅幫你想辦法,師傅身體也不好,孩子們都大了,我今天去廠辦辦了提前退休,條件是讓你替我的崗位。”

梨花驚訝而羞憤,“不,師傅,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退休,不該是你退休,師傅,我錯了,我不對!”

蓮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樣抱着她,撫摸她,“我把所有的布料的錢都賠給了廠子裏,我說布料是我從老耿那裏買的,老耿不是死了嗎,他們也沒地方查去,你幫我一個忙吧,你安遠叔叔和我,我們是清清白白的,這個總是實事吧,不需要你做什麼僞證的!”

“我是畜生,我不是人!師傅,我不得已呀,我是個孤兒,沒有這份工作,我活不成了,師傅呀!”梨花想跪下。

蓮死死地抱住了她。

“師傅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你好好活着!”


還是那幢安遠二十多年前就經常拜訪的老宿舍樓,樓裏亮着眼屎一般的燈光。

安遠一進門,看見蓮的女兒石和她的未婚夫鵬坐在小圓桌邊上。

安遠劈頭蓋臉就說:“報案都過去24小時了,48小時還是不知道你媽媽在哪兒?”

石握着拳頭,“你看到了嗎,冬梨花那副嘴臉!”

鵬:“不是你攔着我,我掄起石頭就砸她丫的!”

安遠:“你媽媽的確找過她,但是馬上就動手害她,你覺得她有那麼傻麼!”

石:“就是她乾的,我媽媽與他非親非故,有好喫的總要給她分一點,衣服還做一樣的,她算什麼東西,她不知道抓到了我們傢什麼把柄,我媽媽竟然揹着我們去廠裏辦了一次性買斷的內退,然後人不見了,不是她,能是誰,我小時候就知道她就是個掃把,她爸爸媽媽指不定就是她害死的!”

鵬:“聽外面的朋友給我講,她也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來往,等我去找材料搞臭她,讓她滾出廠子去!”

安遠:“安靜!你們安靜!現在首要的是找到她,比什麼都重要。”


夜幕降臨,安遠拿着手電,從冬梨花房子的小院一直順路找,碰到人就打聽。


石和鵬在家裏的小圓桌上喫着晚飯,鵬在努力地啃咬一豬骨頭。

石越來越看不慣,用手打他,“喫東西怎麼喫呢,真沒教養!”

鵬抹了抹嘴巴上的油頂嘴,“你教養好,你媽媽教出野獸一樣的徒弟來!”

石突然抓住鵬的手,“房子的事,你沒給我媽提吧,那兩天你老說房子房子!我可告訴你,我媽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吹!房子!沒門!”

鵬生氣地推開她,“誰在乎你家的破房子,我還不是爲你想,你媽有工資啊,你這樣和媽擠在一屋,還就我能看上你……”

石伸手要打他,“你個王八蛋,我纔不要你看上……”

門被砸響,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外面傳來安遠的喊聲,“你媽媽,你媽媽找到了!”




                                                                    6.肉

黃昏,理髮店,依舊是當年的外飾。

魚,“哎呀呀,來啦!”

蓮笑笑:“來了!”

魚:“今天這打扮,要去哪兒呢?”

蓮:“一場長途的旅行!”

魚:“唉,瞧瞧我們那,辛苦了一輩子,叫上我!一起去吧!”

蓮:“好哇,那你還得給我弄個新潮一點的髮型,我們都很新潮,去的地方就很美好!”

魚苦笑:“唉,我們都老嘍!哪裏曉得什麼新潮!你看我兒子帶回來的女朋友,嘴巴塗成藍色的,頭髮就是紅魔鬼,那纔是新潮!”

說完,魚把巨大的白圍布蓋在蓮的身上,然後把椅子踩到足夠高的高度。

“幾十年了,你都是一個髮型!最便宜的!上次弄新發型還是你結婚的時候,要麼,還來那個?”

蓮看着鏡子裏的魚咧嘴笑,“大波浪?”

魚點頭,“大波浪!”

蓮:“大波浪就大波浪!”

魚點頭:“好久沒搞過這個髮型了,我們的新潮就是新潮!”

兩個人笑了起來。

蓮笑着笑着無意之間眼神停留在鏡子裏對面牆上的巨大黑白相片上。

魚也察覺到了,臉上的表情僵硬住了。

氣氛一下有些尷尬。

蓮探口氣:“再怎麼樣也不該把親孃趕出家不管啊!”

魚的動作變得遲鈍了起來,“你說我們這輩子圖啥?”

蓮回過頭看着鏡子外的魚:“圖他們好唄!”

魚搖頭:“最終,他們會好嗎?”

在沉默中頭髮做好了,蓮滿意地照着鏡子,魚的臉上又綻放笑容,“哎呀,你還是當年那個美人那!”

蓮得意地轉圈像個小女生,“是呀,好像年輕起來了,我們走吧,讓大家羨慕妒忌去!”

魚拎了個小包,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鑰匙,沒有拿。然後跟上蓮的腳步,出門,門也沒關。

巷子拐角處,魚盯着地上的破草蓆和邊上的一堆生活垃圾,“要不要收拾一下呀!”

蓮拉着她:“你還管那麼多呢,我們去旅遊去了啦!”

蓮走了兩步,“對了,不知道水妹還在不在,我訂了一件衣服!”

魚歪着嘴:“你做了這麼多準備,我不妒忌死,一路上都不會愉快了!”

“哈哈哈哈!”蓮大笑起來。

裁縫店比起當年有些變化,巨大的豎式招牌沒有了,只有一個看着很不起眼的門頭,店鋪上的房子已經歪歪扭扭成了危樓,店鋪裏凌亂堆着破布,走進去一股潮溼黴爛的味道。

水妹站在那裏等,看到蓮他們來了,她很高興,“來啦!”

蓮拍她肩膀好像老朋友,“來了,取貨來了!”

水妹:“耽誤了兩天,我那不爭氣的兒子!他把我眼睛打瞎了,讓你久等了!”說完她去拿東西。

蓮一把拉着她仔細觀察,“你眼睛不是好的呢?”

水妹:“哎呀,那個畜生啊,我什麼都慣着慣着,他玩什麼不好,玩白粉,玩好多啊!那個抓了要殺頭的!我發現了,勸他,他把我往死裏打,當時我一隻眼睛就看不見了,倒在地上,那小子就跑了!”

魚:“太不像話了,誰要你慣着他!”

水妹:“不一會,一夥警察坐警車衝到樓下,要上樓搜查,我怎麼能讓那個畜生出事啊!不能叫警察看到他把我打成這樣啊,白粉還在家呢,我急中生智,就開了煤氣,開足了就劃火柴,真還管用!”

蓮,“唉,別說了,別說了,過去了,和我們出去散散心吧,就我們仨,好不!”

裁縫拿出一件大紅色的披風,“按你的要求做了,唉這麼鮮豔的衣服,大紅色的,我還以爲你要和安遠他結婚呢!”

魚一聽哈哈大笑。

蓮張開嘴很驚訝,然後傻笑起來,“那,已經不可能了!”

裁縫壞笑,“去找他唄!”

蓮推了一下,“我們都老裏八交了,不準開我玩笑!上路!”

蓮披上大紅色的披風,在裁縫店轉了一圈。

“不能讓你比下去!”魚嘟着嘴。

“放心,我早有準備!”水妹從櫥櫃上拿出兩個紙紮的大禮盒,打開。

“我這裏兩套早年拿的人家廠家處理的最新款式的瑕疵衣服,補了補,改了改,就說要給自己最後的時候穿的,衣服現在還嶄新的呢,我們一人選一件!”

兩件衣服,一件是碎花的連衣裙,一件是一身白色的晚禮服。

“我纔不要露出膀子呢!”魚搶走了碎花連衣裙。

“你看看你,還是個理髮師,土氣的理髮師!”水妹自己穿上了純白的晚禮服。


夜幕降臨,三個女人走在一條路上,路的後方漆黑一片,偶爾閃爍點點熒光,路的前方是豔麗的燈火,霓虹燈不知疲憊地閃爍。

蓮突然停住腳步,“我是不是還應該交代一下,我實在放不下心吶!”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7.識

電話鈴響起,石迷迷糊糊地拿起了電話。

“喂,是我閨女嗎?”

石突然一驚,瞪大了眼睛,“媽,媽,是你嗎!”

蓮:“是我,媽媽想你!”

石:“媽,媽,你倒下的這些年,女兒過得好辛苦啊,給你看病花了好多錢,爲了幫你討回公道,我到處告狀,後來把工作丟了,老公對我也不好,現在就靠淘寶上幫人代銷賺點錢,到現在都沒生孩子下來!”

蓮:“傻孩子啊,你幫媽討什麼公道啊,我是蓮啊,水是我的歸宿,怪不得誰!”

石:“媽,不是梨花害你的嗎?真的不是嗎,我不信,不信,你被她逼着纔會去內退的,不是嗎?”

蓮,“不是的,你們都是媽媽的孩子,你們好是我最大的心願,是我自願的!”

石:“不,媽,你憑什麼憑什麼啊,我纔是你親生的,我纔是啊!”

蓮:“媽也會顧着你的,我走了,我走了,你就輕鬆了!”

石突然驚醒,她正趴在一張桌上,鵬在邊上看手錶。

石突然瞪大了眼睛,瞪得嚇人,“我剛剛……夢見我媽了!”

她好像想起了什麼,歇斯底里地衝進隔壁房間,鵬也追了過去。

房間裏燈光昏暗,牀上躺着一個老人,一個肥胖的婦女站在邊上。

石猛地推開她,抓住老人的手,俯下身,然後受了傷一樣跳起來,扯着中年胖女人的衣服。

鵬去拽她,“你冷靜,冷靜,這是迫不得已,你媽媽從河裏被人撈上來就已經是植物人了,和死了沒兩樣,這個家不能這樣下去了,你我的幸福不能被這樣斷送,這難道不是你說的?!”

石用手捶打他,“這是我的媽,憑什麼,憑什麼!你這個畜生。”

中年胖女人整理了下衣服,“我走了哈,錢後面給!”

石抓起凳子要去追打,鵬怒吼着:“人是你請的,你要鬧出去,你試試看,我坐牢還是你坐牢!”


鵬出現在一個灰暗破敗且陰森的小巷子裏,四面八方漆黑一片,最遠處可以看見一盞青白色的路燈,如鬼眼一般閃爍。

鵬打開手機手電,他身邊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

鵬挎着一個小包挽着她的手。

一股風吹來,女子有點害怕,靠近他。

鵬顯得興奮,“你還真別說,這裏原來有條小街道,後來發了一場火,然後一直就帶不動人氣了!”

女子更害怕了,“那……不會鬧鬼?

鵬做了個鬼臉,“還別說啊,一個叫花子,一個裁縫在火災裏燒死了,她們過去都是瘋婆子的媽媽的朋友,而且出事就在上一個禮拜,他們怕是和瘋婆子的媽媽一起走的!講起來,有點兒邪門喲!”

女子更加緊張了,“你快別提她的事,等拿到了錢,我們兩遠走高飛吧!”

鵬好像喝醉了酒,邊走邊晃,“那個瘋婆子,平時看上去兇得很,我不過略施小計,把她拿捏得死死的,他們全家都是蠢的,連交往的朋友都蠢,她不是有個死對頭那個什麼梨花,她在我家窗戶外裝了個監控,想找機會報復瘋婆子,我早就搞清楚了這個,我偏不告訴她,瘋婆子懷疑她害了她媽,把她工作都吵沒了,後面我故意讓她在監控前表演害死母親的橋段,然後……”

女人用力堵着他的嘴,“你瘋掉了,這你都隨便說!”

鵬激動抱起女人,“我是瘋了,我愛你愛瘋的!”

他們走出巷子,背後一張破草蓆被風吹得飛了起來,他們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鵬和女子穿過一條街,街道邊有人擺了個大靈堂,用鋼管支起來的塑料布棚子被風吹得噗啦噗啦響,一羣人在吹拉彈唱,另外幾個和尚在誦經文。

女子:“唉嘢……你怎麼帶我走這條路!”

鵬:“怕什麼,不要相信神呀鬼呀的,你瞧瞧我!”

說完他大大咧咧從人家靈堂前走過。

拐角就是一家三四流的酒店,巨大的廣告條幅,和低矮的門庭,鵬把女子一摟着就進去了。

鵬用力把房門關上,然後不等女子坐下,就開始在女子面前跳脫衣舞,“康忙北鼻,康忙北鼻……”他的興致還在頭上,突然燈滅了,小房間一片混亂。

等燈又亮了,鵬被兩個大漢架着。一個大哥模樣的人拿着一根空心鋼管,在他臉上敲打。“你怎麼帶我老婆跑來開房!你想死了不想!”

鵬趕緊認慫,“大哥,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大哥:“不知道,不知道!我反正是知道你還陷害了你老婆,你個王八蛋,就是報警了,你也是個該坐牢的!”

鵬嚇得魂不附體,“大哥,大哥,求你了,饒了我吧!”

大哥冷笑,“饒了你可以,破財消災,阿牛拿那文件給他簽了!”

一個漢子打開一個包,拿出一份文件。

鵬一看傻了眼,“大哥,這,這我不能籤。”

“砰”一棍敲在他頭上,血流了出來。


又是在那條一個灰暗破敗且陰森的小巷子裏,梨花站在半截廢墟前駐足而看。身後出現一個黑影。

梨花猛回過頭,石蓬頭垢面站在後面。

梨花:“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這裏的!”

石咬牙,“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裏的!”

遠處傳來她們曾經在裁縫店外嬉鬧的聲音。

梨花:“你逃出來了,挺厲害!”

石:“我的一切全毀了,你竟然用如此卑鄙手段,竊聽竊視!”

梨花:“你更卑鄙,你僱傭毒保姆殺自己的母親!你以爲天衣無縫是吧!”

石突然撲過去,一把刀穿過了梨花的身體。

梨花抓住她的手,瞪着她,“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石的手依舊抓着刀子,“你問!”

梨花:“那些年一個署名老朋友寄過來的錢,你都花在咱媽身上了吧!”

石又捅了她一刀,“她是我的媽不是你的媽,你就是個可憐的沒人要的孤兒!”

石丟下梨花,坐在地上,笑了,笑着,起身,到廢墟里搬起一塊石頭,擡頭看一棵燒焦了的樹,看了看高度,掏出一捆繩子來。


“薩波達王身上的肉都快割盡,氣若游絲,鷹勸他放棄,依舊當他的王,但是薩波達王絕不放棄,突然奇蹟發生,薩波達王一鼓作氣登上秤盤,兩端剎那間平衡了!鴿子終於得救了!”明遠(安遠)身後的黑影緩緩道來。

“不,不,我參不透,我參不透!我參不透!這沒有道理!”明遠推開黑影,發瘋般的跑開去。

等到明遠再次從夢中驚醒,他發現窗外的天空已經魚肚白了,同房的僧人開始穿衣服起牀鋪被褥。


                                                              8.滅

一大一小兩輛警車停在寺廟門口。

住持看了看警官帶來的文件,嘆了口氣。

明遠被幾個警察押着走出來,寺廟裏的其他和尚竊竊私語,靜海法師趕過來,攔住他們。

“明遠,昨天你跟我談的,今天你可得證悟!”

明遠鞠躬,施大禮,“師父,慚愧啊!”


審訊室光線昏暗,警察:“安遠,是不是以爲過了20年就可以躲掉了?”

明遠(安遠):“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警察:“29年前,在藍之夢歌舞廳門口,你是不是襲擊過一名叫馬智明的男青年!”

明遠:“的確,我承認!”

警察:“你和他有什麼矛盾!”

明遠:“沒有特殊的矛盾。”

警察:“那你爲何對他進行襲擊,下手很重!”

明遠:“可能就是單純看不慣吧,過了很久了,細節不記得了!”

警察:“那你知道,他當時就被你打死了嗎?”

明遠安靜地說:“不知道,我事後就忘記了……”

警察:“你出家的原因是什麼?”

明遠:“因爲苦惱,和那件事沒有一點關係!”

警察:“你想過打人的後果嗎?”

明遠:“沒想過,那時候年輕氣盛!”

警察:“當時你知道他是艾蓮的丈夫嗎?”

明遠低着頭,把頭埋在手臂裏,不再作聲。


在一間只有灰色和白色的小房間,安遠(明遠)聽了他人生最後一首歌,“美羊羊,喜洋洋,灰太狼……”


聽完歌后,他站在一個巨大的車站,巨型蒸汽機火車呼嘯穿過羣山和大海駛進站臺。

安遠一眼看到了進站人羣中的蓮,她穿着紅色披風,燙着大波浪的髮型顯得非常出衆,她身邊是兩個女伴,一個穿着純白的晚禮服,一個穿着碎花的連衣裙。她們都很年輕的模樣。

安遠高聲喊叫:“蓮!蓮!”他跑過去。

蓮似乎也看見了什麼,她高聲喊叫:“石,梨花!”

蓮從安遠身邊跑過,安遠想用手攔住她,卻錯過去了,他只能被擁擠的人羣無奈地推向站口。

蓮奮力撥開人羣,衝進另外一羣人裏,拉出兩個十多歲的姑娘,她們一個是梨花,一個是石。

車站保安吹着哨子,一羣人攔截她們。

蓮帶着兩個姑娘巧妙地繞開了他們,她們三個縱情奔跑,帶着會心的笑聲,陽光灑在她們幸福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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