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我覺得宗薩仁波切可愛

在火車上讀完他的這本《正見》,使我想起很久之前讀他的《佛教的見地與修道》,所做的筆記:

在禪修結束的時候,應振奮決心,在日常生活中維持正見。一天之中,經常想着:“我正在吃,我正在喝,我正在洗盤子,我正在走路(用當時你正在做的事)。但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爲它沒有本質。由於這些事物——我的想像、念頭等——沒有一樣是我所想像的樣子,因此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日常工作裏,維持這樣的見解,就是所謂“安住在正見的領域中”。

無疑,這看似是吃喝拉撒的日常瑣事,但如假包換的都凝結了佛陀正見的精華。

“我正在吃,我正在喝,我正在走路,我正在擼幣。”覺知就是這樣簡單,這是真正的大道至簡。

我一直認爲宗薩仁波切未必覺悟到了多麼高的水平,他的智高於他的慧,與其把他視爲宗師,我更願視他爲和我們一起登山走在前面的同伴、兄長。

這個兄長不走尋常路,胡因夢在《正見》的序言裏說他“作風西化”,這個說法得其部分神韻。要知道,宗薩仁波切是假如出租車司機惹到他了,他會在人家車裏偷偷撒尿的頑主。是談論情愛,絕不裝b,豁達開朗的主兒。

宗薩在《正見》中這樣講戀愛:

將悉達多對無常的理解應用到男女關係上,讓我們想到朱麗葉對羅密歐說的一句深刻話語種所描述的愉悅。她說:“離別是如此甜蜜的憂傷……”離別,往往是男女關係中最爲深刻的經驗。

從中可見他的豁通與人情味。宗薩可愛的地方在於往往選擇只比人文高半個身位的地方對你慈眉善目、循循善誘。

這還不是讓我印象最深的他談情愛的話語。他曾經在一次對公衆的演講中,直截了當而深情地談起過他自己的戀愛過往(這是我從視頻字幕裏一個字一個字抄錄的):

我從我瘋狂愛上的女孩身上學到、覺悟到非常珍貴的東西。我昨晚給她電話,我不能說她的名字,她不在。所以現在我能說的是:她是荷蘭人,非常美,無拘無束。她的父母是波西米亞式的嬉皮。這是在我20剛出頭的時候,得到我主要上師的許可之後,我決定去倫敦學習。生平第一次,我離開傳統的環境——像花束、桌布、高高的法座、侍者……

這個女孩教給我很多。因爲我在全然瘋狂地愛戀,我想(because i was completely madly in love i think),而她非常無拘無束,真的,極其無拘無束。我得說,我想她在嬉皮社區中長大的,她是那種令人驚歎的無拘無束。有時她坐地鐵,她會小聲跟我說:“你覺得那個男孩怎麼樣?”你知道,就是一些普通乘客。一會兒,她就會和他聊天;幾天後,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只是一兩晚,不長,她已經拋棄他了,你們知道。但是,她以自己的方式對我非常忠實。但是,這非常痛苦。這裏,我應該是喇嘛,應該是教授無拘無束,不執著,做任何你想做的。那兒,有一個女孩,歡樂,時刻快樂,而且真的給我珍貴的教授。我必須視她爲我覺悟的上師之一,非常特別……

這是在我聽聞的所有上師的說法中,最讓我動容的一段。唯一可以與之相關聯、相映照的,是若干年前天涯論壇上的某位高人的一段由情生悟的經驗:

二十幾歲的某一年,深刻愛上一個女人,卻求不得,痛苦得想死,不得解脫,更加努力思考生命解答。

突然,最痛苦時候,一天睡醒,發現整個心完全放開了,感覺整個心透着光明。

從此,再沒有任何大的煩惱,人生境遇開始變得平坦。

思想開始變得成熟。

明白了:萬物無需執着,任何執着帶來的是痛苦。

但是又明白了:若想不執着,首先需要執着,所謂不成瘋魔不成佛!

宗薩仁波切也是這樣跟你說掏心窩子的話,但又幾乎能做到句句不離正見。

他絕不會裝作高高在上知曉一切。

他說自己沒有什麼不平凡,也叫大家千萬不要把他完美化,以免失望,他更質疑自己是否是一位稱職的上師。

在一次被某電視訪問的時候,記得他被問到有沒有什麼煩惱的時候,他毫無修飾地直說有,而且很多,甚至也有找心理醫生諮詢治療。

以我自己的感覺,我知道宗薩仁波切沒有開悟,因爲他和我一樣,都經常會講廢話。但我仍然很愛宗薩上師,愛他的天真,愛他的勇敢和擔當。

最後再說三點。

第一,《正見》的譯者姚仁喜先生在譯者序裏講“願所有的近乎佛教徒,讀過此書,都成爲完全佛教徒。”這是遠離了宗薩上師的桎梏靈性的說法,它壓抑了活潑的東西。

第二,在《正見》中讀到宗薩仁波切的這段話:“作爲佛教徒,你應該堅守這個原則:佛教徒絕不以佛教之名參與或鼓勵流血。你連只小蟲都不能殺,更何況人。設若你知道某個佛教徒或團體這麼做,那麼,作爲佛教徒,你必須抗議並且譴責他們。如果你保持緘默,你不只是鼓勵他們,基本上你就和他們一夥了。你就不是佛教徒。”你看,懟也可能是出於正義和慈悲。

第三,宗薩仁波切講的下面這段話,可以作爲很好的數字貨幣投資心法:

我們的生命就像試圖把三個草莓豎着摞起來/你們知道/你放一個草莓在另一個的上面/然後再試第三個/這行不通/因爲他們很滑/呈水滴型/they are waterly-shaped/但問題是/第二個草莓有點會站在第一個的上面/問題是第二個有瞬間站住/這會帶給我們一些期望/它也許行得通/但是/生命/永遠行不通/你們知道/它會失敗……

破裂始終是種強大的傾向,瞬間的穩定總是製造永恆的幻象。以極大忍耐追求最大成功概率,但要知道這仍然可能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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