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回想當天事情發生的那一刻，發現女兒落水時的細節，我根本就想不起來。
那一刻在記憶裏的畫面，在我眼前既模糊又清晰，動態卻又緩慢的變化。
模糊的是臉。
女兒的臉當時是什麼表情？她睜着眼睛嗎？張着嘴巴嗎？害怕嗎？驚慌嗎？
我不知道，她的臉，在我的記憶的那一刻裏，彷彿不存在。
清晰的是他的衣服。
鮮紅色的上衣，衣領和袖口是綠色。褲子是藍色，但彷彿隱藏在了水的背景裏。還有淺紅色的鞋子。
她雙臂伸展開，一動不動。然而，她在下沉。但我看不出來速度。
我甚至沒有思考。
本能促使我單腿跪下，右手探入水中，一把將女兒拉住，將她從水中拽出，把她摟在懷裏。
這一切電光火石，瞬間完成。
然後，隨着女兒身上的水嘩啦落地，她從驚恐中發出哭聲，我才大夢初醒般意識到，女兒剛剛落水了。
當時女兒正在湖岸邊，想要下到floating desk上去。這個 floating desk是一個寬闊的類似木筏的東西。女兒從湖岸到floating desk，反反覆覆許多次了。她也玩兒的很開心，在上面跳，走，跑。
玩兒累了，我們坐在湖邊吃東西，看螞蟻來搬運她吃東西掉的渣渣。
兒子在兒童推車裏睡覺。一個美好的週末午後。
然後，女兒又去湖邊，俯下身子。這次她沒有直接邁向木筏，是趴下來看水。
我一時高興，準備先她一步邁上去，跟他一起玩兒。
我的腳一落地，就感覺木筏隨着我往遠離岸邊的方向漂浮了一下，旋即被木筏上鍊接岸邊的鏈條拉住。
我回頭去看女兒，女兒不在。隨即，我的目光望下水中。紅衣服，是女兒。
之後發生的事兒，就是我記不清的了。我的身體與頭腦，被本能所支配，完成了將女兒從水中提出的一系列動作。
只有女兒下沉的畫面，烙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事發的時候是週日。
妻子當時坐在岸邊的臺階上。距離女兒兩米左右。我則是從女兒身邊邁過，想來她落水時，距離她也不過兩米。
但是，我們兩個都沒有看清楚她是如何落水的。
問她，你是怎麼掉到水裏的，答說，不知道。
是頭先掉到水裏還是腳先掉到水裏？答：頭。
是爸爸一上desk，desk突然跑了，你正往下爬，就掉進水裏嗎？答：是
水裏涼嗎？答：涼
你害怕了嗎？答：嗯
是不是覺着在水裏好久？答：是的
喝水了麼？答：沒有
鼻子進水了麼？答：沒有
之後，就是抱着孩子，讓她哭。
哭得平靜下來之後，換衣服，回家。一路都讓抱着，不肯下地。
回家路上，兒子醒了，也吵鬧着要抱。只能安慰他，卻騰不出手來。
一路走，一路說話，跟女兒分享爸爸媽媽小時候落水的經歷。希望能減輕一些她的害怕心理。
到家之後，休息了一下，洗了一個澡，女兒竟然就恢復了她的活潑吵鬧。
繼續聽她的歌兒，看她的的書，跳她的舞。該吃的吃，該笑的笑。
我和妻子這才各自送了一口氣。
妻子說，她想想就後怕。問我怎麼樣。我說我活在當下。孩子落水的時候我都沒有害怕，現在她平安，我更不願意想一些不好的後果，自己嚇唬自己。還是慶幸事發的時候，我們在孩子身邊吧。有了這麼一回經歷，她大概自己會學會敬畏大自然一些吧。我希望是。
不過，我也確實慶幸，自己帶孩子出去沒有帶手機，把目光和注意時刻放在了孩子身上。
事後，我看了看我的胳膊，衣袖上的水痕，還沒有到我的手肘，證明女兒落水時間也就幾秒中的時間。
還好當時反應夠快。
週一早上我醒來，我覺得右手手指有一點兒疼，右腿膝蓋也是隱隱作痛。
大概是本能佔據我身體，將女兒拉出水面的時候，單腿跪地，傷到的。
這一切，應該能很快恢復。
希望女兒不會因爲這件事留下什麼陰影。如果有，也希望能向我的身體從疼痛中恢復一般，慢慢好起來。
2019-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