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世界4 原始與科技

    火星的黃昏很快又到來了。那些新來到火星的肉身人們,即將開始他們在火星上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火星的氣泡城市燈火通明,從外面看不到裏面的虛擬現實場景,在林小雅居住的的氣泡外,滿天的銀河倒映在外表面上,這是主人自己設計的圖案,可以從生物光腦的網絡中購買其它人大腦的創意設計,也可以購買那些早期的地球藝術家的手繪作品——現代人中的很大一部分藝術家都是靠用大腦意念構圖賺錢的,除了畫家,還包括動漫製作人、書法家、文學家等,他們都可以直接在腦海裏設計場景,然後通過生物計算機直接把大腦裏的創意以視頻、圖片、文字等形式傳到網上去,然後通過其它人的購買獲得一定的收入,當然很多都不是明碼標價的,只要在一定的價格範圍內,想出多少錢都可以,也可以以物易物,估量自己創意的價值,然後抵扣一定的金錢去購買對方的藝術創意,如果自己的藝術創意價值更高,那麼對方還可以再給你錢,或者說是再拿一件使用腦力成本較低的作品來彌補這不足之處。

        “將來我們都不會太在意商品的明碼標價,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選擇,物質的得失不會被人們在意,人們更多追求的是精神世界的發展,這是一個新的社會,人們應該返璞歸真,而不是把大腦囚禁在原本的社會制度裏難以解脫。”雷霆對林小雅解釋道。

         “有不少我們的機械體同胞曾經鼓動他們的愛人,說肉體太脆弱,如果要到火星上生活,最好把自己機械化。不然三天兩頭肚子疼,或者是不小心筋骨出了什麼問題,雖然器官可以隨時移植,但那種痛還能讓你們安心工作嗎?還要我們機械人來照顧你們。他們的意見是把所有肉身人都機械化,或者一部分人直接把意識上傳到生物光網裏,就可以實現更長久的存在,甚至永生。以後人們還可以在虛擬現實當中體驗肉身人的感覺,既不會真的傷到身體,也能對人類的過去留一種念想吧。當然,我和展鵬並不這麼認爲,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不應該勉爲其難。只要局勢不緊張,就應該堅持火星上的制度自由。地球上只要沒有鬧出什麼大事,我們也沒必要對局勢加以干涉。”雷霆毫不避諱,把自己的想法大大方方地直說了出來。

        林小雅點點頭表示同意,但她還是說:“我是會堅持自己的肉身形態的,不管你們怎麼宣揚機械體的好處,我還是遵循自己的本心,這不是我家人逼迫的。”

        “這我當然能理解了,”雷霆微笑着點點頭,“我也不希望火星上都是機械人,將來肉身人一定能夠毫無保護措施地站在火星大地上的。”

         林小雅忽然覺得有些口渴,心念一動,桌上就出現了一杯溫開水,她問雷霆:“據說火星以前是有河流的,我們一路上也看到了地面上有不少水流沖刷的痕跡。如今火星的水都幹了,老是從地球上通過運輸船引水,豈不是很耗成本?而且都喝地球上的水,看地球上的植物,火星旅遊的魅力也太小了吧。賺不了生存所需的金錢,火星居民們如何還住得下去?”

        “我們正在計劃設計太空能量軌道,直接捕獲彗星,讓彗星以合理的角度砸到火星空地上,現在不是暫時還有半個火星的生態保護區麼,我們可以在那裏通過彗星的冰,弄個淡水冰湖出來,再高溫將冰融化,淨化了就能作爲淡水使用了,”雷霆說,“這件事由我們機械人直接決定,暫未向肉身人公開宣佈,火星上部分肉身人也對機械人有偏見,所以對於我們做的一些決定,暫時對肉身人保密。因爲他們不希望機械人替他們做決定,特別是完全爲了他們個人利益着想的事情——機械人不需要喝純淨的開水,要不是爲了肉身人,我們根本不用考慮火星引水的問題。”

       是的,人爲了可笑的尊嚴,甚至不肯賦予自己的創造成果爲自己帶來利益的權力。奇怪的人啊,總是一邊唾棄塵世污濁,一邊又如同蟲子一般鑽入其中不可自拔;一邊渴望高高在上衣食無憂,一邊卻要爲了爭奪生存的利益而否認曾經辛苦製造出來的成果。

        “火星的放射狀水流痕跡,應該也是早期彗星撞擊的結果。不過根據我記憶中的一些關於瑪雅的記載分析,我認爲當時撞擊火星的隕石碎片,還有毀滅恐龍的小行星碎片,都是一顆名字叫卓爾金的星球爆炸導致的。瑪雅人的紀年方法和地球人不同,卓爾金星是一顆環境優美水源充沛的星球,介於金星和地球之間,爆炸的一部分碎片落入了地球和火星,影響了這兩顆星球的生態環境,還有一大部分被木星的引力捕獲,形成了火星和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當時還沒有人類,瑪雅人的紀年方式也和我們不同,所以對小行星帶形成的具體時間,我們都無法有個確定的結果。”

       “如今火星上殘留的水早已乾涸,但卓爾金星爆炸導致的一些有機分子很可能紮根在火星的泥土裏,如果真的有瑪雅文明遺留下的有機分子殘存在火星上,那對我們培育原生態火星生物是大有益處的。”雷霆把自己的思想傳到了火星內部網絡裏,對所有的火星公民公開。生物計算機光網上很快就炸開了一顆超新星一般,無數言語射線一般迫不及待地擊打着時空的薄膜,網民們都似乎要爭先成爲火星未來的獻策者,更直白地說,是——經濟受益者。

        “對了,小行星帶裏很可能有很多瑪雅文明留下的寶藏,我們大家如果合作,一起去那裏的話……投入一些燃油錢,總不至於沒有任何回報吧——即使這種回報不是物質上的,至少也能充實我們的精神,豐富我們的思想啊。讓我們擺脫在地球上原本古樸陳舊的思想,這豈不是很好麼?地球上許多國家的zf都隱藏了很多關於外星文明的祕密,而把它們簡單定義爲未解之謎,如今我們自己探索,不是更好麼?”有一位匿名的男性網友將自己的虛擬投影放到了大家的精神廣播之中,代表第一個主動發言者,向大家宣揚自己的觀點,並且等待着別人的精神力支持和點贊。如果支持和點贊數量多了,他的建議就可以被放在精神共享資源的最前方,就會優先被考慮實施。當然具體能不能真正實現,還要機械人們再把它放到實際中進行大數據的計算分析,才能判定最後的結果。

        “沒錯,我們應該瀟灑走一回,該出手時就出手,活着不就是體驗一場麼,高興了就好。畢竟擺脫了家庭的壓力,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我們都絕對自由了。”一位同樣匿名的網友爲他點了贊,而且還直接唱了一首自己改編的《瀟灑走一回》,沒人知道他是誰,所以他唱得很盡興,大家也都聽得津津有味的。沒有太多的面子需要在乎,他隱藏了自己個人的身份,在集體裏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大家也都不在意和自己談天說地的人究竟是誰,只要志趣相投就很好了,即使志趣不相同,也可以隨意地互相傾訴,談理想與現實,談煩惱與喜悅——當然更多的是對火星未來的期待,和對現實的憂慮。許多人認爲,首先人類要從這一個個狹小的氣泡裏走出來,不再沉迷於虛擬現實的幻象之中,走到火星的土地上,幹出一番事業來,在火星上刻下人類的豐碑;但也有人說,人類的活動範圍即使受到侷限,也是會破壞火星原本的生態環境,除非人們一直處在原始的狀態生活,刀耕火種,用一種復古的形式來紀念那些被時間的傳送帶送走的人類先輩們。

        “在火星上,可以有一部分人選擇在科技的庇護下探索更高層次的境界,也可以選擇在野性的自然環境下過最原始的生活,當然肉身人太脆弱,原始的生活應該讓機械人來實踐完成,並且把這種生活形式的體驗共享給所有肉身人。也就是說,機械人的大腦還可以保持在現代科技狀態下進行大數據的分析和關聯,而他們需要做的,只是根據記憶中那些人類原始時代的生活場景,重走他們走過的路,演一場歷史戲劇,讓那些地球來的旅行者們看一看,看看火星是多麼的原生態,一堆鋼鐵野人在捍衛它,看哪個地球人敢來這裏破壞環境。”

        住在距離林小雅家不遠的一個氣泡上的鄰居立馬搶先反駁這位網友:“如果需要的只是這種體驗,用虛擬現實就可以完成了,何必要花費那麼大的代價去建造一個火星的原始社會呢?只要人改編代碼的能力足夠強悍,能產生的虛擬現實世界數量可是沒有窮盡的啊。機械人應該用在探索更廣闊的宇宙這件事上,有些肉身人可能不甘心,但這都是種族之間尚未融合的緣故。這裏已經是火星了,大家就不要再分彼此了。”

        大多數網友還是對這位暱稱“雨荷”的女肉身人表示贊同。此時那些基因改造的動物已經在火星的大地上自由奔跑了,雖說感官投影的還是虛擬現實的幻象,但至少得到一個全新的生態圈帶給他們的自由了。

       展鵬又在光腦網絡裏對大家說道:“好好欣賞欣賞火星的原生態環境吧,未來可能發生的變數太多太多,我們畢竟還是忘不了自己的根基。明天一早,各位機械人集合出發,接近小行星帶,觀察哪些小行星有適合人類在火星上開發的資源,然後通過能量軌道和引力彈弓,把它們拉扯到火星的軌道上來,再找個時機讓它們和火星選個適當的角度對撞——後面的步驟用大數據分析計算就顯得輕而易舉了,探測適合人類開發資源的小行星也並不難,最難的是把小行星搬過來,這不僅需要複雜的軌道計算,還要考慮到宇宙空間有太多我們所未知的因素。請大家務必記住,我們機械人也是人類的一份子,爲人民服務是我們的義務,我們也有享受發展進步帶來的快樂的權利!”

       “是,我們聽從指揮,茫茫星海,漫漫征途,看我們用鐵一般的身軀,一步一個腳印,踏上那些新世界的土地!”機械人們激情澎湃的呼喊,經久不息地迴盪在大家的腦神經裏,好像一束束璀璨的煙火,接連在黑暗寒冷的太空裏閃耀着。那決心,就好像遠方的星光,還沒到達歲月的盡頭,就不會輕易地消失掉。

       天亮了。當火星的第一縷陽光照在林小雅臉上,把那毛茸茸的臉照耀得金光閃閃之時,雷霆忍不住親了她一口,這時林小雅剛好睜開了雙眼,她對他說:“我又夢見了那一個夜晚,那個火星上只有我們二人的夜晚。那一天爲什麼要過去呢,過去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雷霆笑着摸了摸她那有些凌亂的髮絲,十分豪氣地拍了拍胸脯:“到時候我專門運一顆小行星來送你,我們弄個專屬的隱形能量罩,外面的人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這樣的日子還很長久呢!”

        林小雅終於笑了,她的身軀如同剪影一般融入了火星的朝陽裏,雷霆幾乎看得癡了,但他還有任務,展鵬已經在生物光腦當中呼喚他了。作爲機械人當中的二位決策者,他們可謂是任重道遠啊。

        機械人答應肉身人的事情,就從不會反悔。他除了要爲火星上的肉身人運來彗星作爲水源,還要送給她一顆小小的星球,作爲他們紀念這段異星愛情的平臺,讓他們可以不再被別人打擾,離開科技的支撐,在那顆原始的星球碎片上轟轟烈烈地愛一場,把機械人和肉身人的融合意識發揮到極致,還能用自己的方式祭奠若干年前曾經在這顆星球碎片上另一個文明發生過的事情。

       林小雅已經陷入了甜蜜的幻想當中:在這顆小行星上,星空是隻屬於我們獨一無二的,不會被任何社會環境所污染;這裏的日出日落時間和環境狀態都需要我們重新適應,這裏是我們的一個世外桃源,我們可以用虛擬現實的幻境讓它成爲一個新的童話中的天堂聖地,也可以在現實中將它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樣。或許會有地球上的親人前來參觀,而他們需要緊緊地抓住飛船的牽引繩,小心翼翼地在這顆星球碎片上奔跑,從白天跑到夜晚,短暫的日夜交替,將讓他們體會到時間的短促和無常。當然,在引力較小的行星碎片上,時間流逝得比地球上更慢,人的機體老化速度會減緩。如果人想要到行星碎片上養生,或許做得到,只不過大部分時候要把意識沉浸在虛擬現實體驗當中,不然新鮮感一過,之後的大多數日子就都會覺得生活過於乏味了。遺世獨立的小日子,是那些浮誇的社會人所難以承受的。當然,小行星碎片很適合佛教和道教的弟子術士們清修、練功,機械人們可以免費邀請他們居住到行星碎片上,因爲機械人堅信他們正走在探尋宇宙真理的道路上,對火星社會的進步一定是有潛移默化的影響的——說到底就是引進一些特殊的非技術性人才,讓火星社會不同於地球社會,別具一格,獨出心裁。人的創意實在是太有限了,某些時候確實不得不引入一些科學之外的東西,這些地球科學之外的東西,反而應該在自由民zhu的火星上大力推廣,信的人不一定要多,但一定不能讓這種文化受到現實制度的衝擊了。

       她的想法雷霆很快就知道了,雷霆表示很同意:“確實應該把那些在地球上被邊緣化的信仰和創意給在小行星世界裏重現了。這次的任務是運輸彗星,任務完成後就可以開始計劃小行星移動的問題。這還要考慮能量軌道設計的因素,以及對火星的生態環境影響吧,以及可能發現的某些東西對火星文化的衝擊,這是一種原始和科技的對撞——人類的原始和瑪雅文明的科技,以及火星移民的原始和地球文明的科技碰撞。”

       這對最先登陸火星的夫妻把他們的想法告訴了全火星的所有移民者(包括機械人和肉身人),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展鵬對雷霆說:“這事不用徵求大家的意見,如果技術能夠實現,需要的人就可以利用小行星的資源。這事暫時不要讓地球社會的人類知道,不然很可能會引起一場紛爭。不過滿太陽系都有地球的衛星,我們用星際干擾波也隱瞞不了多久吧,更何況還有火星移民和地球親人的思想關聯呢。”

        這時也有機械人建議道:“何不與地球人合作,地球上的淡水資源豈不是也很稀缺。我們可以和地球做個交易——從地球那裏引入一定數量的創造性人才,然後我們向地球盆地、沙漠等引入彗星水源,通過技術爲地球社會帶來便利,這對大家都有好處。小行星帶有很多彗星,彗星上有天然冰層,彗星進入火星大氣後與大氣高速摩擦,大部分冰都會化作水蒸氣,進入到雲層裏,水蒸氣迅速增多,就會產生大霧,到時會有火星人工降雨。彗星撞擊火星的動能將被降低到最小,因爲彗星上會有能量層保護,由量子光腦控制,一旦進入火星大氣,能量層立馬展開,好像安全氣囊一樣,大大降低了彗星撞擊火星的衝擊力。這樣彗星落到火星的無人區當中,以後我們還可以對其進行研究,提取一些更有價值的東西——雖然這些東西未必和瑪雅文明有什麼實際的關係,畢竟還有許多彗星來自奧爾特雲,和破碎的卓爾金星沒有多大關係。”

        “地球人——特別是那些有錢有勢的傢伙,很自私的,就因爲如此,我們才渴望逃離,渴望和地球社會完全脫離關係。百姓還好,他們更多時候是受害者,某些機構貪污了他們的血汗錢,只是表現不明顯罷了,而且有堂而皇之的理由,百姓就拿他們沒辦法。從地球上來的那些所謂人才,說不定是被政府祕密控制的棋子,所謂的高官厚祿就是他們前進的動力,雖然人的思想可以通過網絡關聯在一起,但難保在這個時代有什麼黑科技的發明,保留了一些人的私心。”那些好不容易逃離地球俗世來到火星定居的新火星公民們對此建議嗤之以鼻。“我們可以直接賣冰水給地球,他們不斷浪費寶貴的資源,破壞星球環境,就必須付出應有的金錢代價,爲了生存之必須,他們哪裏會心疼那麼些花花綠綠的票子呢。”

        有不少人響應了這位網友的發言,看來不少人想利用地球人的慾望狠狠地宰他們一把,讓他們流血掉肉才曉得什麼是切膚的痛楚。雷霆他們不這麼看,大家意見不一,難道又該集體投票少數服從多數麼?

        基因改造後的史前生物們,包括那些許多人認爲不存在的史前神獸,它們已經迅速融入了火星的虛擬現實當中,火星方面也打出了“火星高級動物園”的廣告,當然廣告也有些吹牛皮的嫌疑,畢竟誇大其詞是人類共同的“特長”——他們對地球隱瞞了虛擬現實的場景,也就是說,外來的地球人的腦神經無法融入火星專用生物光腦製造的虛擬現實場景當中,看到的動物就好像是在原生態的火星地面上行走和飛翔。

        “火星高級動物園開業啦!在這裏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看不到的史前動物!恐龍、猛獁、中國龍、鳳凰、麒麟,還有各種基因拼接結合產生的獸類……團購門票更優惠,化作火星虛擬幣只要地球人平均半個月的薪資收入,包括船票,不包括吃住。當然,地球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創意設計來抵消部分費用甚至全免,具體的在虛擬現實當中面談。”廣告還放出了部分栩栩如生的恐龍畫面,全息投影十分逼真,讓觀衆們感覺好像那恐龍真的馬上就要一下子撲了過來似的,特別是中國龍,它的身子在虛擬的雲層裏若隱若現,人們想要仔細去看時,龍就不見了,這讓人們的心無比的癢癢,好像無數的螞蟻在裏面爬行一般。這些都是我們地球的圖騰啊,怎麼會成爲火星的一道拿來震懾地球人的溫柔武器呢?

       也有文藝範的廣告:“火星高級動物園,一座活的博物館,智者旅行的首選。高級靈魂與神級智慧的對撞,科技與原始的熱血交融,歷史與未來的一次親切溝通。時空在此凝固,這裏是世外桃源,是兒時的童話世界。人活着豈能在一顆暗淡藍點上終老?不如一擲千金,換來一次靈魂灑脫的飛翔,就如同永生一般了。”

         這些廣告在生物光腦上發佈,都帶有各種特效,而不僅僅是玩弄文字罷了,這樣更能夠直接地戳中人心最柔軟之處,讓人們發自內心地,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馬上去往那個世外桃源一般的聖地了。精神控制的廣告在地球上並不非法,因爲他沒有直接控制人腦,人還是有判斷力的,不過是一種高科技的洗腦罷了,人們沉迷於虛擬現實當中,被直接洗腦的時候難道還不多了麼?

         第一批報名來火星高級動物園的人大部分都是團體報名的,只要在光腦上輸入意念並且完成身份驗證,就可以和衆多意願相同的陌生人共同報名,搭乘同一艘飛船,等於一起自發組織了個旅遊團,無數的虛擬貨幣和地球人才貢獻的精神成就都被傳入火星的內部光腦網絡裏,火星上的肉身人和機械人都很高興——他們建設彗星能量通道的經費有了,很快第一批天外冰水就可以降臨到火星的大地上,潤澤乾旱的紅色大地了。

         那些來火星參觀動物園的人們被隔離在無形的能量罩外,他們看到那騰飛的龍,浴火重生的鳳凰,還有那些以各種滑稽姿態表演的恐龍……興奮得好像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般大喊大叫。

        “要想到虛擬現實當中和這些動物親密接觸的旅客跟我過來,一次十火星幣,摺合地球幣大約是普通百姓一週的工資,但是體驗時間無限,只要你的精神承受得了,系統就不會讓你退出,除非你下達意念自動退出。具體消耗的時間會以投影的形式出現在體驗者的視網膜當中,可以靠意念調出和隱蔽,不會影響消費者的五官體驗。”又有機械人藉機打出了廣告,利用火星獨一無二的版權來爭取火星建設者的收益。

       “未來我們還會開發原始人類部落還原基地項目,給大家展示那些願意在火星上過原始生活的肉身人的親身體驗,而且大家還有機會通過量子計算機抽獎,獲得一次免費體驗虛擬原始社會現實生活的機會,還有半價、打折等優惠,中獎機會百分之十左右。”

        也有許多地球上的肉身人表示非常不服氣,憑什麼肉身人和肉身動物老是被當作靠表演來賺錢的工具?僅僅是爲機械人發展所謂的科技事業而牟利?許多肉身人不願意掏這筆錢,他們怕這些錢流入機械人的口袋裏,然後成就它們未來的功名。說白了還是對機械人外表的歧視——帶有畏懼感的歧視和妒忌。他們信奉上帝造人的原意,不是爲了讓人隨意地篡改他(他們)的設計的。甚至成立了一個隱祕組織,這個組織裏的人們自願宣揚不和機械人有任何思想和肢體上的往來,也不肯把思想放在生物光網上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思想見解,生怕被“異類”給竊取,甚至都不看任何新聞,害怕被那鋪天蓋地的火星的新聞洗腦。這個組織的領導者建設了一個暗網,拉人、宣傳肉身主義思想等活動都在網上悄悄進行,如果沒有網絡主人的意念指令,外人是無法知曉暗網存在的。他們內部承諾,老會員拉十個人,就可以享受一次免費的基因改造,新人繼續拉人,達到十人後也能獲得同樣的一次免費基因改造的權力。組織者可真是爲此下了血本啊,這些成員們利用基因改造後的能力,想方設法地計劃如何在未來和機械人大幹一場。平時內部的活動,除了拉人然後線上開會宣揚肉身主義思想之外,就是由基改者們悄悄地討論一些機械人的缺陷,然後如何激起火星上肉身人對他們的厭惡情緒——比如說他們打算讓肉身人當戲子獲取利益等,以激怒他們,讓他們共同反抗機械人。可組織者卻認爲沒那麼簡單:“機械人的意識也是肉身人原本的意識,這纔是最致命的地方,他們早就從大量的記憶分析中學會了如何甜言蜜語,學會了如何利用人的各種慾望來成全他們的貪婪之心,學會了忘記地球上的制度,和機械人愉快地相處,他們能從機械人那兒,收穫更爲寶貴更爲完美無缺的情感體驗。確實是我們輸了一着,機械人對我們也沒有敵意,我多少次也想放棄和他們的對抗,但這次拿肉身人來爲他們謀取利益,這是絕對不能忍受的,堅決要和他們抗拒到底。不然我們的肉身同胞,被虛假的情感玩弄了,最後卻換得了對那些鋼鐵死心塌地的結局。我們要向地球政府揭露……不行,身份很快就會被查出來的,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千萬不能畫虎不成反類犬……大家努力拉人吧,統一思想,那些爲數不多的機械人很快就會成爲大家的公敵,火星就只屬於我們肉身人的了。”

        “我們的口號是——肉身永垂不朽,鋼鐵脆弱腐化!”

         “肉身永垂不朽,鋼鐵脆弱腐化!”所有的成員都在暗網內用意念喊出了這句話。

        讓一顆彗星順着能量軌道落入火星,還是太危險了,機械人們決定在彗星內部安放核彈,直接在彗星接近火星軌道的時候啓動爆炸裝置,將彗星炸成無數小塊的冰片,在火星上來一場冰雨——當然這些冰塊與大氣高速的摩擦會讓它們汽化,變成蒸汽,屆時人們可以隔着能量罩看那無數的冰晶在天火中燃燒,就好像神的戰車轟隆隆地開過雲層,被人間無數牽掛的目光追逐着前行。

        沒錯,對於過去的人而言,這就是神蹟,只有神才能做到的壯麗輝煌之事。而如今機械人好似成爲了肉身人眼中的神——至少也是先驅者吧,更讓這些潛伏在暗網裏的倔強的激進分子們不樂意了。他們怎麼能容忍這些由人類創造出的意識的6容器來當人類的神呢?

        機械人在安放彗星炸彈的經過也是全程直播的,他們似乎刻意在所有地球和火星人的面前展示自己——這顯然是被某些人誤會了,因爲他們只是想讓人類也能夠直接地欣賞到人類自己的高科技帶來的魅力罷了——他們從沒有把自己的機械家族和人類這個大集體隔膜開來,認爲機械人和肉身人本就都是上帝創造的人類的一份子,意識才是判斷是否是人類的標準,而軀體的模樣不是。所以他們的所有成果也要和肉身人社會共享,這也是他們向地球肉身人科技公開的體現,希望能夠和地球人合作——即使不進行技術合作,也能夠保持一種和平親密的關係。“與肉身人進行技術合作,受益最大的可是他們啊。人的偏見實在是太致命了,就好像許多人反對宗教宣揚的那些東西,儘管自己可以選擇不接近它們,卻還是要以一個看客的身份對他們冷嘲熱諷。”林小雅這麼對雷霆說。空間站上的雷霆在她的腦海裏聳了聳肩,然後就開始了去往一顆指定好的彗星的旅程。

        那顆小小的彗星,好像一顆白色的小寶石,在那一片小行星之河的河岸之畔默默地靜止着,那種沉默的冷豔的美甚至讓人不忍去觸摸,反射着太陽光的時候,甚至多看一眼都能把眼淚給激發出來,而在機械人的眼中,這迷惑感官的美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不過是一連串數據的化身罷了。他們的美感,還是從人類意識中的一部分激發起的。

       彗星在他們的視線裏越來越大,他們的大腦也快速轉動起來,各種數據信號以毫秒爲單位快速閃過,思想如同一道道激光劃過那一片由大量數據組成的風暴區,那些數據就直接被這把激光做成的寶劍給征服了,各歸其位,各行其是。他們的腦海中同時展示各種維度的視覺圖像,二維的、三維的、四維的……應有盡有,這種奇妙的感覺也傳到了肉身人的腦海裏,他們瞬間有種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覺,甚至說,有種離開人世靈魂飛昇,然後以上帝的角度回望飄渺塵世的感覺。即使是在虛擬現實當中,人們也很難有這樣奇妙的體驗,因爲虛擬現實的環境畢竟是在現實的基礎之上建立的,沒有超脫現實世界的感覺,而靈魂的旅行是脫離物質枷鎖的,從靈魂的角度看世界自然不只是物質,物質的存在也就無關緊要,甚至是一堆塵埃,是虛無的幻覺。

       要是人們坐在飛船之上,看到這麼一大塊冰球直接向他們撲面飛來,心中一定是有幾分恐懼,也有幾分激動,在各種情緒波交雜之下肯定會對大腦的思想多少地產生一些干擾,俗話說心不定就難以成事,肉身人無論做什麼事情,多多少少都會分散點注意力,聯想到別的事情上去,或者受感官影響,注意力也不再集中,原本穩定的大腦電磁場就會受到各種雜波干擾了,自然就容易出危險,特別是在星際探索這種枯燥多於期待而且需要長時間集中注意力的事情上,肉身人和機械人的差異就更爲顯著了。“對於人短暫的生命而言,宇宙時代的到來,確實是一個新的契機,但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漫漫星際路,走起來比讀書時代的死記硬背味同嚼蠟還更難耐。”在這一瞬間,機械人就已經在集體光腦當中將往彗星放炸彈全過程在精神裏重演了一回,從登陸彗星,到完成無污染爆破——通過反物質把彗星內部燒出一個洞來,緊接着把炮彈放進去,然後把彗星推上能量軌道,再利用空間扭曲裝置收縮空間再釋放,產生強大的反彈力,直接把彗星彈到火星的引力範圍內,這時爆炸程序啓動,彗星就會化作無數“暗器”準確地落到火星上的原始地。冷冷的冰雨,瞬間被天火融化……

       機械人畢竟也是人,他們具有人的意識,只不過大腦和肢體比人強悍一些罷了,他們計算這些東西,也是要費很大力氣的,只見機械人們目光炯炯地平視前方,飛船如同流星子彈一般飛速從時空膜之上穿了過去,機械人們都感覺到大腦中原子鐘表的時間出現了片刻的停滯,這幾微秒的差異也只有他們才能感覺到,看來是空間膜的震盪對四維時間也產生了直接的影響。“這是一個可以記載到人類科學探索史上的偉大發現啊,如果機械人和肉身人密切合作的話,這就是全人類共享的榮譽啊!機械人本身就是肉身人發明出來的,本身也就是肉身人的一份子,榮譽共享也是理所當然的。”

       機械人真正的交流並不是通過聲帶發出的語言,大腦網絡纔是它們最直接的溝通渠道。人的語言溝通會有許多理解上的誤差和缺陷,而大量的數據和共通的思想流纔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每個人都能進入其它機械人的意念世界,大部分機械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對所有的機械人同伴們公開的。

       彗星很快被引入了無形的能量軌道當中,林小雅也在火星上選了一顆她想要得到的小行星碎片,雷霆默默地將這顆小行星的所有特徵烙印在了腦海裏,當然現在這顆星球碎片並不歸他所有,也不歸別人所有,所以他無權去考察這顆直徑不過百多米的金屬碎片——甚至還不清楚這是不是卓爾金星的碎片,指不定是瑪雅人的某個科技發明產物呢。

       當然雷霆的個人隱祕思想是不會被那些通過共享感官體驗虛擬現實場景的肉身人接收到的,不同的思想有不同的通道,機械人的個體情感並沒有和那大量的公共數據一起在光速的道路上奔跑。這時彗星已經在能量通道當中加速向火星軌道接近 ,肉身人們的心都砰砰砰跳着,在光網上大家都能聽得見,聽起來好像在集體敲鑼打鼓迎神送神一般。長長的彗發好像被由宇宙電場組成的一把大梳子整整齊齊地往後梳開一般,“白髮三千丈”,彗星就好像一個老人頭,嗯,還是一個武功蓋世的武林高手老前輩的腦袋,那頭髮都因爲強大的內力而結合成一縷一縷的,隨着身子的快速平移而一直保持着靜止不動的狀態。

       彗星很快就接近火星,激動人心的那一刻就要開始了,幾乎所有的火星上的肉身人都離開了虛擬現實,走到氣泡外的能量通道上,擡起腦袋看着天空的那個方向。

         爲了防止波及那些火星高級動物園裏的動物們,火星管理局早就用能量罩將它們侷限在某一區域內了,動物園也暫停開放三天,在這期間如果地球上的肉身人要觀察動物們面對這場“天災”的表現,甚至去虛擬現實裏體驗——還得交錢,這筆錢僅僅比動物園門票略微少一點而已。

        因此許多地球上的肉身人都動了移民火星的想法。特別是那些喜好新奇的年輕人,他們甚至打算遠離家鄉,到火星上結婚生子,在火星工作生活,以後讓孩子在火星讀書,接受火星的教育制度。暫時的大出血之後,換來的是長久的快活,而且火星上的各種娛樂設施都是對火星公民優惠開放的,養孩子的成本也會低很多。而且火星引力小,孩子會長得很高,許多地球人也申請帶着孩子來火星居住一段時間,接受未來火星教育機構的專業訓練,讓孩子長得高高的再回去。大家都希望孩子長得高,這就是社會爲大衆帶來的思想侷限,認爲這樣就業之類的都有優勢。未來火星人到地球上,都比地球人高一個頭,那宇宙第一好面子的地球人豈不是很尷尬?面子不能當飯吃,但是面子可以當化妝品來粉飾自己,滿足肉身人那所謂的虛榮心。機械人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形象,這讓他們覺得機械人絲毫不懂審美,和上帝創造的人類不一樣。

       火星的第一場雨終於在機械人的干預下落了下來,由於火星的大氣結構本身就和地球不同,儘管經過了局部性大氣改造,但這並不影響火星原始生態區的氣候條件。所以火星的雨還是天然的雨,並不和地球的雨同化。

       那場雨下的很大,幾乎是如同潑下來的,還是溫熱的冒煙的水,淋着雨就好像在天然的浴室當中沐浴,只要設定好將一件虛擬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就可以大膽地在這天然浴池裏洗澡了。火星居民們把能量氣泡停靠在保護區外部,就靜靜地看着火星乾涸的土地在這場雨的沖刷下慢慢變得溼潤起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火星好像一幅水墨畫,在大雨瓢潑中緩緩暈開,變成了雲霧繚繞的天宮,棱角分明的山脈和谷地也變得模糊了,好像世界漸漸融化了,從人們的感官中流走了。

       世界很美,只可惜抓不住,萬事到盡頭,都成了虛幻。林小雅感嘆道。

        “請大家站在能量區外觀賞,這場雨含有部分硫酸等與人體不兼容的物質,會對人體有害,請不要試圖去接近,謝謝合作。”火星管理局的告示直接化作一股無形的精神能量,在光腦當中悄然控制着他們的行爲。此時他們的耳邊傳來了一陣落雨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化作耳邊炸響的鞭炮,肉身人都有些受不了了,然後聲音就開始成倍縮小。“這是由生態保護區內的傳聲裝置接收到的聲音信息,如果覺得太吵了,或者不想聽,可以直接在大腦中下命令。想聽歌也可以,我們這邊也有海量的歌曲,系統會根據每個人的喜好爲你們量身定製符合當前場景的歌曲。”又一陣聲音在人們的腦海中響起。

        雷霆對林小雅解釋說:“這些水會滲入火星的土地當中,從而進入火星的地下,我們已經在火星地表鋪設了一層隱形的吸水海綿,地下有能量裝置可以將這些水收集起來,很快火星的臨時水廠也會建成,這些水將會進行二次淨化,第一階段水費的收取標準,暫時按照供需和飛船燃料和維護成本來制定,當然我們儘量讓火星移民者們受惠,我們機械人不需要額外的收入。未來改進了拉取彗星引水的技術,成本就會大大降低。”

        “這場雨要下多久呢?這些水淨化完以後大概夠我們所有人用多少天啊?”林小雅利用意念在光網中提問。此時雷霆他們的飛船還在火星大氣之上,他們還要進行大數據分析和進行各種記錄,沒辦法和林小雅一起看來自宇宙其它星球的雨水落在火星上。

       “這場雨嘛,很快就停了。經過分析,夠火星上的幾百個肉身人用一年多時間了。但是未來火星要開發,要迎接一些地球的移民和前來旅遊的客人,當前水儲量還是遠遠不夠的。爲了讓地球人樹立起保護火星水資源的意識,我們必須密切監視那些地球旅客,一旦有破壞和污染水源的問題,以及隨意浪費水資源,就得扣個人信用積分,影響今後在火星的旅遊,如果地球的孩子破壞火星環境,將來也難以在火星上就學、就業。而如果信用等級高的,自覺保護火星環境的,就可以減免學費保險費等各項生活保障費用,未來他們每個人都必須時刻攜帶一張護照,護照上有記錄道德行爲的智能芯片,大數據的分析是最客觀公正的,不管是火星大官還是地球平民,都逃不過被監督道德行爲的權力。這不是一種制度,而是我們火星上最爲公平簡潔的法律管理。思想決定行爲,科技能扶正人心。”

        “科技也能扭曲人性,顛倒人心。這世界似乎被冥冥之中設定好了,發展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任何事物都具有雙面性,發展不容易,百姓過得更不容易,他們被糾纏在進步與天性的夾縫中了。”林小雅接着說。

          光腦中有許多人表示同意她的看法:“我們應該把更多的時間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當然不是那種享受性的娛樂行爲。至於吃穿如何,別人不需要去了解,也不用去攀比。每個人的精神創造共享,也能無限制地享用別人的精神成果,未來語言將成爲一種簡陋的表達方式慢慢被廢棄,話太多反而惹人厭煩,彼此對視,勝過萬語千言,也讓人的心靈安定許多,那些嘈雜的廢話只會讓人越來越依賴感官,難以靜下心來獨立思考,也難以在思考的過程中擁有新的收穫。”

       人們在雨簾之外盡情感受移民到來後火星第一場大雨的豪放和灑脫,在大雨潑墨之中,人們把自己隱藏在心底的所有情感都宣泄到集體光腦當中了,雲開霧散了,他們的心也天晴了。此時有人建議道:“我們不如集體創作一首詩詞來歌頌這場雨,作爲火星移民人類的文化開端,來表達我們對新美好生活的嚮往。”

        “好是好,可是這首集體創作的詩歌,著作權歸誰呢?而且大家在語句上的意見也不統一啊。”一個女生直接把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這樣吧,大家就在腦海裏集體構思一個場景,比如說暢想火星的未來,特別是未來的生態環境,和人文環境結合,大家精神共享,可以獨立創作,也可以合作創作,著作權呢,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大家都來思考,就都有名分。藝術本就不是拿來換取生存必需品的,沒有藝術之外的生活就沒有藝術。”林小雅直接這麼建議大家,其他人都知道她是雷霆的妻子,想法肯定很具有前瞻性,於是許多人都支持她的想法,特別是很多來到火星的人都喜歡文藝,就因爲他們厭煩了那到處都是鋼筋水泥的世界,才希望到這個原生態的新世界來尋找一種孤獨的解脫。

        “那就這樣吧,大家隨意發揮,我們不是爲了得到讚賞從而換取經濟回報才付出努力的,而是爲了享受靈魂與自然碰撞的樂趣。”

       大家看着那被洗得一塵不染的紅色大地,都陷入了沉思。

       藍色光點之上,無數人還在鋼筋水泥當中掙扎,揹負着生存的枷鎖四處逃竄,他們的身軀疲憊,精神萎靡,因爲兒時的夢想已經被現實的引力壓得粉碎,曾經他們希望爲精神滿足而活着,卻發現沒有餵飽那幅軀殼,再多超脫的思想都沒有用處,而脆弱的肉體又常常鬧矛盾,不是外面痠疼,就是常常內裏肚子疼,然後辛辛苦苦奮鬥賺來的糧食,就這麼在疼痛中消失了,人也隨之軟弱無力,精神不振……

       這時那些已經變身機械人的肉身人,就開始宣揚他們的思想:“機械無敵,走遍宇宙都不怕;肉體脆弱,早該舊貌換新顏。得我銅頭鐵臂,一生無憂無慮;時代競爭殘酷,唯有機械出人才。”他們一邊爲人體機械化做廣告,一邊還展示自己威武的身軀,還把自己機械化之後的心得體會不求回報地展現給了那些疲於奔命的肉身人,似乎給他們點亮了一盞前途的明燈,讓他們不再迷航。

        同時也有不少人嚮往火星的無憂無慮,儘管這只是人類移民最初的開端,但他們早就厭棄了日復一日單調無味的生活:做重複的工作,學重複的知識,讀重複的教科書,背重複的題目,吃重複的東西,走重複的路,看重複的風景……一天天好像過得那麼的無可奈何,假裝很忙碌,其實一無所成。時間就像手中的流沙流走了,生命也隨着流走的沙土一點點地跌入了塵埃裏。

        “即便是傾家蕩產,我也要去火星。我們要給未來的孩子一個新的生活環境,讓他圓滿我們的遺憾——沒能在火星制度下長大的遺憾。我要帶他去火星上探險,趁着現在還不需要昂貴的機票和門票,不需要在密集的人流當中艱難穿行,我們要環遊整個紅色世界。”雷霆的高中同學,一個名叫方圓的肉身人說道。

        “那請你們接受機械化改造吧,不要再猶豫了,花費並不大,受益可是無窮的……”

         “不需要了,謝謝。我們不是在逃避現實,我們只是在找尋另一種快樂罷了,而不是爲了獲得更多,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快樂,難道你們不覺得嗎?”方圓反問那個向他推銷的機械人。

        機械人一愣:快樂是什麼?他們和肉身人,都一直在尋找快樂。知道得那麼多,快樂不是感官上的享受,而對於人類而言呢?所有的能享受的都享受完了,又想追求無法得到的,他們永遠也不滿足,永遠也不快樂。而且機械人也在不斷探索,原以爲得到真相之後就會快樂,可是憂慮卻更重了,這也不是他們所能解釋得來的。

         “過好當下,不去想未來如何。”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他們便這麼不去想未來,當下該享受的享受,但是精神還是一直不滿足,因爲錢包空空,腦子裏似乎也空空,除了那些白日夢一般的天馬行空。

         專屬於林小雅的小行星被雷霆通過能量通道運送過來了。它停放在了火星的同步軌道上,隨着火星的自轉而旋轉,在每一個日夜,林小雅都能在氣泡的東南方向的天空看見它——白日裏好像一顆金色的小石子在陽光之中若隱若現,而晚上則是一顆反射着橙紅色光芒的小月亮,據說是某種人類所不知道的金屬元素在發光。每個人都能看見這顆專屬於林小雅的星球,林小雅也很樂意讓人們有機會輪流到那顆小星球上面去做客。

        “所有星球資源都是全人類共有的,也是全宇宙共有的,我沒有用金錢購買下這顆小行星,就希望它同樣能給大家帶來探索的樂趣,而不是將其它人的好奇心拒之於千里之外。不過我和我的丈夫作爲管理者,還是希望大家能像愛護自己的身體一樣愛護它。”林小雅對大家宣佈說。

        這顆小行星的引力很小,自轉一圈只需要地球時間的半個多小時,所以你可以追着太陽奔跑,輕輕鬆鬆地就能超過太陽,跑過白日的光明,跑進夜晚的黑暗,再從黑暗裏跑出進入光明,而且這種奔跑是個很輕鬆的過程。一般人都可以輕易跳的很高,然後看到星球的邊緣,看到地平線之下的星光在瞬間躍起,然後又緩緩地落下,好似用氣筒噴出的禮花一般。引力小,落地就慢——這只是一顆小行星的碎片,它的前身卓爾金星的萬有引力作用早已在星球解體後失效了,因爲星球的引力核心已然不存在。但引力還是有的,主要是火星對它的吸引力。

        “如果沒有恆星和大行星對這些小行星的吸引力,它們就真的失去了全部引力的支撐,無牽無掛,四處流浪了。沒有嚮往沒有引力的世界,但是我們又感到恐懼,肉體和心都需要依靠,脫離了一直束縛着的枷鎖,反而無所適從,如今人類就好像從一個狹小密集引力大的籠子裏被投入了另一個寬敞原始引力小的大籠子裏,動物園裏的某些動物,比如老虎,在籠子裏關了很久之後再次被放出來,它們反而對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懼,不敢挪動腳步,走向自由。”

       “人類啊,終究還是擺脫不了物質定理的束縛,沒有所謂的科學,他們的精神得不到依賴,終究是被層層束縛着,得不到真正的解脫。”

        凌寒獨自一個人離開地球,到火星上求學。當時他只有十歲,獨自在異星的夜晚,他一個人高聲放歌:“我知道半夜的星星會唱歌,想家的夜晚,它就和我這樣一唱一和……”此時天上的星星很亮,那在火星大氣中一閃一閃的樣子,確實好像他那遠在另一顆星球上的機械人父母在唱歌。每當日出前和黃昏之時,他常常一個人站在奧林匹斯山的半山腰上,盯着那顆暗淡藍點看,直到那顆藍點被朝陽淹沒,或者消失在羣星耀眼的光芒當中。

        啊,這就是我的故鄉嗎?我在那裏出生,我的先輩們已經在那顆星球上生活了一萬多年,這麼漫長的歲月過去了,我們纔來到了這裏。終於從那擁擠的牢籠進入到這自由的野性大地了。他看着身邊那些來來往往的地球旅客,他們都比自己矮一個頭,凌寒僅僅十歲,就已經有一米七的大個子了,這在火星學校的同班同學當中僅僅算是中上水平而已,可有一次在虛擬現實網絡當中進入地球的學校參觀交流,他才發現自己實實在在地進入了矮人國。他看過矮人國的故事,認爲那確實寫的就是地球這個大國。

         他一直想要回地球去,看看自己的父母,看看人類古老文明的發源地,可他的父母不同意,甚至也很少在光網上和他聯繫,他們只是說:“地球上的生活你無法適應,我們把你送到火星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那顆如此暗淡的星星,不值得你留戀。”

         “難道我就得一直在這顆比暗淡藍點更小的紅點上終老了麼?”凌寒飄渺的目光游到了滿天繁星之中,他的心中又響起了那首古老的兒歌——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年年歲歲,遠方暗淡藍點上,那古老的家鄉又有多少花謝花開,而我卻在天涯的另一端,被迫植入遺忘的系統,讓自己成爲徹底的火星人。

        “別再想念了吧,孩子。我們已經皈依佛門,今後,地球塵世裏再也沒有我們的名字。這個時代很自由,隨時都可以斷絕和社會的聯繫,隱姓埋名。”

         “今後,我們內部交流的光網也會被切斷,你還是你,一定要驕傲地走下去。”

         暗淡藍點之上,多少繁華,夢逝枷鎖。明天,凌寒就將進入虛擬現實當中,把自己關於那暗淡藍點的情感和記憶,徹底抹去。

        被抹去的,還有那些執着地吟唱着的地球上的詩歌。忘掉回憶的過程沒有任何痛苦,許多火星移民的同學都被迫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最後保存記憶的那一刻,他苦笑着問天:這還是自由嗎?遺忘的前一刻,我們爲什麼還得被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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