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別人家的院子裏,看見遠方

去看一位畫家朋友。蘇州陽澄湖邊,劉珏美術館。

進門一片枯山水。圓的是磨盤,後面的木船,灰黑色,半朽了,從附近漁民家裏收來的舊貨。

畫室。去的時候,畫家正在發愁,畫了一半的青綠山水,空白處不小心滴到兩三滴墨水,怎麼辦?幸虧又來了一位畫家,說不必補救,很小的墨跡,隨它去吧。

去年冬天,蘇州遭遇寒流,院子裏養了好幾年的雀梅凍死了,畫家心疼了好幾天,然後移植到盆裏,噴漆,既製造雪光瑩瑩的感覺,又防腐,漁翁坐在下面,暗示“獨釣寒江雪”。

沙漠胡楊,吭哧吭哧,千里迢迢拖回來的。

美術館落成的第二年,院子裏的凌霄花,從屋頂的磚縫裏鑽了進來,並且,留了下來。一歲一枯榮,去年冬天,葉子掉光,只剩下電線般光禿禿的細條兒,今年春天來得晚,但是,仔細看,新芽已綻。

阿姨在澆花。院子裏幾十盆盆景。畫家說:養它們10多年了,比養兒子都累,操不完的心,夏天怕熱着,冬天怕凍着,平時怕幹怕溼,脾氣各不同。兒子滿了18週歲可以放手不管,盆景可要管到底。

到處收舊貨,收來的磨盤。盡頭的水池,曾經是餵豬的石槽。光與影的美妙畫卷,指向幽深處:五穀輪迴之所。

古董級功放,果然好聽,聲音逼真得像是在現場,純淨得像在水裏洗過。聽了一張碟片,古琴演奏家馬常勝自彈自唱,吟唱,幾首古詩反反覆覆,嗓音如同他手指下的古琴一樣渾厚。雖然曲調簡單舒緩,卻有奇異的魔力,幾個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一邊在說話的間隙裏,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來。

茶桌,以及美妙的光與影。美術館是畫家親自設計的,愛攝影的他,尤其關注光線。在這樣的環境裏喝茶,味道特別好。泡了兩款,先是水仙,入口厚重,帶焦香,回味甘甜。然後是水金龜,清淡,柔和,輕軟,一口含在嘴裏,像含了一朵雲。爲啥叫水金龜呢?畫家被難住了,手機百度,原來是福建當地的土名字,用來形容茶樹上的茶葉。類似稀奇古怪的土名字還有很多,茶農隨心所欲給個名字,比如:半山腰。就像以前生的娃娃多,阿大阿二隨便叫叫,自己分得清就行了。都是小產量茶。

託朋友從蘇州拙政園要來的乾枯碗蓮,還沒有功夫茶的茶杯大。《浮生六記》詳詳細細寫過沈復栽培碗蓮:花縮如酒盅,亭亭可愛。不知道現在的拙政園碗蓮是否沿用古法培育。小小的一朵朵,哪怕已經乾枯,依然是亭亭可愛的。

牆上的酒型器,還帶個塞子。竹編的,窟窿眼那麼大,裝酒不是要漏光?畫家又被難住了,手機百度也查不到答案。於是大家轉而討論辛夷花。對,那插在籃子裏,毛茸茸的,我敢肯定是辛夷花,我女兒小時候認得的第一味中草藥,治療鼻炎的主藥。

一個愉快的下午。生活不僅有苟且,還有詩意與遠方。遠方不遠,畫家用了3年時間,把遠方一點點搬回來,安置在院子的4堵圍牆裏。來來往往的朋友有福了,在這裏,得以暫時忘記苟且,忘記圍牆,借瞬間的恍惚,抵達遠方。

一次愉快的寫作,完全不同於以往做苦工,文字加圖片,1個小時寫完了,不修改了,就這樣吧。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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