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爲家」當苦難成爲生活本身,當了無希望成爲習以爲常

01

我要控告父母,因爲他們生下了我

2019年4月底,有這樣一部電影橫空出世,在中國內地一上映就收穫無數熱評,以高達9.0的評分,瞬間躋身豆瓣電影top100。

當許多人還沉浸在《復聯4》的狂歡之中,《何以爲家》卻以最現實的姿態,將最極致的苦難在大銀幕鋪陳開來,收割了無數影迷的眼淚。

“家”是什麼?

對於大多數孩子而言,家是最溫馨的港灣,是最有幸福感和安全感的存在。但對於這部電影的主人公贊恩而言,家卻是災難,是夢魘,是傷痕,是一切苦難的代名詞。

“孩子”是什麼?

對於大多數父母而言,孩子是貼心的小棉襖,乖巧的小綿羊,是最天真可愛的掌上明珠。但對於影片裏的父母們而言,孩子只是他們濫用生育權的惡果,男孩是打工賺錢的工具,女孩是換取財務的商品。

影片的開頭非常別具一格,一個小男孩在法庭上狀告他的父母,只因爲他們生下了他,卻沒能好好撫養他。

在“百善孝爲先”、“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的中國,這樣的言論實在大逆不道。

但在敘利亞那個苦難深重的國家,對於掙扎在水深火熱中的無數難民而言,這卻是他們內心最真實的真心話。

你能想象到的最貧窮,最悲慘,最苦難,最絕望的人生是什麼樣子?這部電影一定會刷新你的認知。

02

生而爲人,何處是家?

贊恩一家都是敘利亞難民,在戰火中逃難到了嫩巴黎。贊恩的經歷,是所有難民的縮影——

他沒有身份證,是嫩巴黎的黑戶,無法上學,也不能找工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根本不知道自己準確的年齡,只知道大約12歲。

他的父母沒有經濟來源,卻一直生育,生下了一大堆孩子。一家人住在貧民窟搖搖欲墜的租房裏,狹小的房間裏有着十幾個兄弟姐妹,橫七豎八地躺在一張牀上睡覺,吃不上飯也洗不了澡。

12歲的贊恩白天爲雜貨店老闆送貨,晚上在大街上賣果汁,有時候還要幫父母運送毒品。

在這裏,女孩子初潮之後,就會很快“被嫁人”。

贊恩的妹妹薩哈也逃不過這個命運,她初潮之後不久,僅僅11歲,就被父母賣給了房東阿薩德。

對家庭徹底失望的贊恩,選擇了扛着麻袋,離家出走。

他四處流浪,認識了單親媽媽拉希爾,被她收留,爲她照顧年幼的兒子約納斯。拉希爾也是沒有身份證的難民,生活困頓,拼命工作只爲辦一張假證, 最終卻因爲證件到期而被抓緊監獄。

贊恩帶着約納斯再次流浪,沒有地方居住,沒有食物,甚至沒有水喝。

無法生存的贊恩終於被絕境打敗,將約納斯“賣”給了辦假證的阿斯普羅。就像母親賣掉薩哈一樣,他也變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

他偷跑回家,想要將自己的身份證明偷拿出來,讓阿斯普羅幫他偷渡到他心中的天堂——瑞士,然而卻無意得知妹妹薩哈因懷孕而去世。

失去理智的贊恩,無數次被生活逼至絕境的贊恩,拿着一把刀,衝向了薩哈的丈夫阿薩德家裏將他刺傷。

贊恩因此入獄,成爲嫩巴黎未成年監獄裏的萬千罪犯之一。

03

真正的絕望,是了無希望,還習以爲常

在中東地區,千千萬萬的孩子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他們沒有童年,更沒有未來。就像這片充滿着戰火硝煙的土地一樣,完全看不到希望和未來。

貧窮、戰爭、愚昧、落後……比起這些,真正讓人感到絕望的,是了無希望,還習以爲常。

整個國家、整個社會的變態,導致了所有人的習以爲常;而這份習以爲常,又加重了整個國家和社會的畸形。

孩子們不接受教育是“正常”的,因爲大多數孩子都沒有上學讀書;

女孩子十來歲就嫁人是“正常”的,因爲只要月經來潮就算“成熟了”;

男孩子打架鬥毆,製毒販毒是“正常”的,大街小巷這樣的少年數不勝數;

監獄裏擁擠的罪犯也是“正常”的,罪犯以及罪犯家人們甚至以此爲榮,監獄裏歌舞漫天,畢竟還包吃包住呢,不像在外面,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被餓死;

夫妻毫無節制地生育十幾個孩子也是“正常”的,因爲每家每戶都這樣,反正生養孩子也不需要付出什麼成本,長大了就可以換錢。

所有人都覺得,這並沒有什麼不對,不需要有任何的改變。這纔是最大的絕望之所在。

世人皆不知罪,罪惡便會一直滋長,悲劇也會代代延續。

在法庭上,面對控訴,贊恩的父親說:“我也是被這樣養大的,我有什麼錯?”

而贊恩的母親面對律師的批評,她哭着說道:“我這一生都是奴隸,你還敢批評我?你有什麼權利批判我?你有我這種處境嗎?我經歷的你經歷過嗎?你永遠不會,因爲你活不下去,你連做噩夢都活不下去。換成你是我,早就上吊自殺了。爲了讓孩子活下來,我願意犯下千萬的罪惡。他們是我的孩子,沒人有權利批判我,我是我自己的法官。”

他們對於孩子的不滿,先是毫不知情,再是不知所措,甚至滿腹委屈。

讓贊恩更絕望、更崩潰的是,母親探監時很高興地向他宣佈:“我又懷孕了。”

那天夜裏,贊恩在未成年人監獄裏打通了電視臺的電話,說:“我要起訴父母。”

而他這一舉動,竟然引起了監獄裏所有未成年罪犯的躁動,他們聽着電視臺播出來的聲音,吹着口哨,盡情歡呼着,因爲贊恩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裏話:

“我希望大人們聽我說。我希望,無力撫養孩子的人,別再生了。我只記得,暴力,侮辱和毆打,鏈子、管子和皮帶,我聽過的最溫柔的一句話是:滾,婊子的兒子,滾,你這垃圾。生活是一堆狗屎,不比我的鞋子更值錢。我住在這裏的地獄,我像一堆腐爛的肉。生活是個婊子,我以爲我們能做好人,被所有人愛,但上帝不希望我們這樣,他寧願我們做洗碗工。”

法庭上,法官問贊恩,你希望父母怎樣?

他大聲說:我希望他們別再生了。

連年幼的孩子都懂得越生越窮的惡性循環,而那些連生存都成問題的大人們,卻以自己的無知、麻木與愚昧,將悲劇死死扣成一個無解的閉環。

他們可憐,可悲,卻更加可恨。

他們是苦難生活的受害者,卻更是孩子們苦難人生的創造者。

04

被上帝遺棄的城市,和孩子

影片原名是《Capernaum》,意爲“迦百農”,這其實是聖經新約裏的一個地名,也是耶穌曾經傳道的地方。由於不相信耶穌的預言,這座城市被毀滅,成爲一個廢墟,所以迦百農也被叫做“被上帝遺棄的城市”。

這片被上帝遺棄的土地,之於我們的世界,像是一個平行宇宙,混亂不堪,殘酷不仁。而那些孩子,則是被上帝遺棄的孩子,過着最黑暗無助,沒有出路的生活。

而導演拉巴基,將這樣一個平行宇宙搬上大熒幕,展露在世界另一邊的、處於和平盛世的我們眼前,讓我們看到,同一時間正在發生的不同故事。

我不信仰上帝,也不相信這世界會有超級英雄,苦難不會消失,悲劇也難以停止。這是現實的殘酷之處,也是其真實之處。

相比原名“迦百農”,或者香港譯名“星仔打官司”,臺灣譯名“我想有個家”,我更喜歡大陸的譯名“何以爲家”,更加貼近電影的內核與靈魂,且充滿着濃重的漂泊無依、悲涼無奈之感。

天地之大,生而爲人,何以爲家,何以爲家?

這裏的“家”,是小家,更是大家——國家。影片想要傳達的,當然不只是“窮人不該多生孩子”這一表層含義。

在大環境背景下,個人的力量太過微弱,太過渺小,即使難民都不生孩子,他們的生活又能比現在好多少呢?

而電影所揭露的,也遠不止“家庭”這一單一問題,還包含了許許多多更深層、更多方面的社會問題:極高的生育率和失業率問題,教育問題,通婚問題,家暴問題,難民身份問題,青少年犯罪問題,治安問題等等。

而最讓人難受的是,贊恩的經歷並非個例,也不算特殊。

在敘利亞,以及無數伊拉克、阿富汗等戰亂地區,這樣的孩子滿地皆是,數也數不清。每天都有同樣的悲劇正在發生着,他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05

這不是電影,是真實的生活

催人淚下的是,這並不是一部虛構的藝術作品,而是鮮血淋漓的現實寫照。與其說它是一部電影,不如說它是一部紀錄片。

影片裏贊恩的扮演者,不是職業演員,而是一個真實的敘利亞難民。他不是在演戲,而是本色出演,在電影裏重現他往日的生活。這個12歲的孩子,在嫩巴黎擁擠的貧民窟裏,遭受了生活在和平國家的我們一生都遭受不夠的苦難。

飢餓、孤獨、絕望、貧窮、無助、疲憊……構成了他12歲之前生活的本身。

而電影裏其他的角色,也都是由敘利亞難民本色出演。短短兩個小時,濃縮的卻是孩子們的一生。

關於電影的意義,導演拉巴基說:“我不想天真地說電影可以改變世界,但如果它可以改變你看待這些孩子的態度、或是你看待你自己生活的態度,那麼它至少可以一定程度地改變你。當千千萬萬的人可以用不同的視角看待這些問題時,真正的改變纔會開始發生。”

她希望,以電影作爲“武器”,在社會的陰暗角落投下一束聚光燈,讓這些光線,滲透到那些貧困且無法逃脫命運的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而12歲的贊恩,他的現實人生,確實被這一束光照亮了,命運從此改寫。

正如電影的結局處,影片中的贊恩終於獲得了身份證,拍身份證照片時露出了12年裏第一個微笑。

現實中的贊恩,在拍攝完電影之後,受到資助,和家人一起移民挪威。

在挪威,他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張牀,終於可以上學讀書,終於可以遠離戰亂,終於可以吃飽穿暖,終於可以過安穩的日子。

並且,他憑藉這部電影成爲史上最年輕的戛納影帝,不僅在電影圈裏站穩了一席之地,還獲得了全世界影迷的認可和喜愛。相信將來他還會在電影路上越走越遠,假以時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在長長的黑暗隧道的盡頭,哪怕只是閃現一點點的光亮,也足以讓絕望中的人勇敢前行。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將關注的目光,投向陰暗角落的他們,和他們一同覺醒、成長,永不放棄希望。

惟願每一個小孩,都是因爲愛而降臨,都能被父母勇敢守護,都能被世界溫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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