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故事│血色黎明(19)

第十八章

酒館主人

瑟伯切爾的埃爾瑪已經笑得合不攏嘴,絲毫不顧及自己那排滿是污垢的牙齒業已暴露在外。誰能料想她那了無生趣的生活竟然在突然間換了個模樣。

那是她丈夫開的小酒館,生意一直冷冷清清的。丈夫死後,埃爾瑪以爲這裏的生意會好轉――最起碼那些樂意前來跟這個寡婦搭訕的男人會來到酒館喝上兩杯。然而,命運彷彿就愛落井下石,酒館的生意更加慘淡了。有一次,埃爾瑪甚至聽到兩位客人當着她的面抱怨這裏的苦麥酒像摻了水的馬尿。

直到上週遇見一個從這裏路過的法師……

“您真的是達拉然法師!”埃爾瑪認爲所有會使用魔法的人都是高深莫測的學者,他們來自達拉然,整天鑽研凡人所不能及的高深學問。她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神祕且充滿魅力的人物竟然來到自己的酒館,喝着麥芽釀造的苦酒。她曖昧地盯着那法師從兜帽裏露出的半張蒼白的臉,撩撥着黃得像枯草一般的髮梢,裝作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法師抿了一口杯裏的酒,將指尖插入杯中,嘴裏唸了一句埃爾瑪聽不懂的咒語,那隻陶杯里的苦麥酒便凝結成閃爍着淡紫色微光的冰晶――

“埃爾瑪,這桌勇士再來兩杯清爽凜冽的‘冰凍風暴’,要滿的!”

“好哩,馬上就好!”老闆娘埃爾瑪爽快地答道,她轉過身來到後頭,打開一隻個頭不高的陳舊木桶,裏面放的全是那種小冰晶。這些小東西起伏不定地堆放着,像是有生命的力量附着在上面一樣躍動着斑斕的色彩。有了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埃爾瑪就無需爲了酒館的生意而犯愁。然而讓她驚詫的是那個法師在施展瞭如此奇蹟的法術後便悄然離開,沒有向她索取過分毫回報。

“噢,這裏露出來了……”埃爾瑪自言自語,輕輕把木桶裏一個由小冰晶堆起來的角落撫平,剛好覆蓋着某種看上去好像皮毛一般的東西。

大概是某位神祗迴應了她的禱告,埃爾瑪說不上來,對於這方面她知道得不多,總之堅信如此。興許以後還會有這樣的神祕而充滿魅力的人物經過這座曾經沉寂無聞的小鎮,無趣的人生終於迎來了轉折,埃爾瑪爲即將到來的趣聞軼事感到雀躍。

埃爾瑪的每一下動作都是那麼謹小慎微,她從這桶法師的傑作中鑿出些許零碎邊角。客人爲之神魂顛倒的東西,只要一小塊就好。埃爾瑪滿心歡喜地端着滿滿一杯子的小塊冰晶,回到前面的吧檯。

看着酒館裏熙攘的客人,埃爾瑪心中充滿歡喜。這裏全是生意和有趣的故事,她看見客人們在她的酒館裏盡情釋放,所有的苦惱煩憂都被拋諸腦後。伴隨着客人嘴裏含糊不清的怒罵聲,陶質酒杯碎了一地,又是某一桌客人砸了杯子,他們只是太盡興了,需要釋放一下活力。這算不了什麼,只要換成木頭做的杯子應該會好些,所有事情都會好起來……

“達里奧,能幫忙收拾一下嗎?”埃爾瑪一邊朝着正在遠處的新近聘請的酒館小夥叫喚,一邊做手勢示意着。

然而那位小夥子並不像當初過來面試那會說的那般靠譜,此刻他正站在第一排如癡如醉地看着客人的賭局。身子才高過桌面,埃爾瑪不知道他是怎麼從一堆壯漢身下鑽進去的。埃爾瑪猜他也下了注,年輕的小夥子都有這樣的通病,雖則充滿活力,但也容易衝動和沉迷。

“你作弊了!”其中一個壯漢猛然站起,幾近咆哮。憤怒的他用拳頭砸向早已殘破不堪的桌子,盛滿特製麥芽酒的酒杯搖搖欲墜,酒水灑了一地。

被壯漢指責作弊的男人這才慢慢悠悠地起身來,“你眼睛塞滿眼屎還是剛剛纔進了屎?”他慢慢悠悠地說道,話語間顯得十分不屑。“你要是還算個男人的話就該願賭服輸。”

憤怒的壯漢並不打算多費口舌,他直接揮舞粗大的手臂,用拳頭把眼前這個“無賴”打倒在地,誓要把他的那份金幣找回來。

倒地男人的身後突然站起了一羣人,他們都是這次賭局勝方的得益者。沒人在乎這把賭局是否真的有人作弊,但顯然他們不樂意把已經到手的金幣重新吐出來。“戰局”變得越發混亂了,有的人支持壯漢,有的人純粹爲了打架,他們拎起杯子就砸,抄起凳子就摔,甚至有的人只能朝着沒人的地方胡亂揮舞那雙夠不着人的拳頭。

“瘋了,瘋了,他們都打起來了!”達里奧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只是個不願意幹農活,偷偷從父親農場裏跑出來的小夥子。他慌慌張張跑來埃爾瑪身邊,蜷縮在老闆娘的粗麻布裙下。

“這些醉醺醺的男人總是這樣,喝開了想幹一架。埃爾瑪微微一笑,好像對於這種場面早已見慣不怪。“讓他們打吧,打完就沒事了。”

“我聽說王城那邊的人都得了一種奇怪的狂熱病,他們用棍棒,用拳腳互相廝殺,甚至生吞了對方……大動亂過後,國王死了,王子也失蹤了,王城內再也沒有活人的蹤跡。更可怕的是這種怪病已經悄悄潛伏在那些倖存者體內,隨着他們的行蹤給帶出去了。”達里奧怕得瑟瑟發抖,呢喃着自己從客人嘴裏聽到的傳聞。

“小達里奧,你真是擔心得太多了。”埃爾瑪輕輕撫摸着達里奧,就像丈夫撫摸我一樣,她羨慕這個擁有一頭蓬鬆棕色頭髮的少年,還有那藍寶石一般的眼睛,好看極了。年輕、有活力、充滿未知的漫漫人生道路,小達里奧就像代表了生活中的所有美好,那些都是埃爾瑪最需要的。“那些都只是傳聞。每天從這些人嘴裏聽到的傳聞可多了,那些男人喝多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驅魔的,屠龍的,還有說自己是泰坦後裔的,吹得簡直要上天了,然而他們說的無一例外地都只是傳聞,根本沒法拿出證據。”

這個棕色頭髮的少年於埃爾瑪來說就像是生活的某種延續,死去丈夫的臉龐彷彿躍動於眼前。從少年第一天來到酒館,埃爾瑪便確信了,必定是祂的迴應,她願意爲之付出一切……

不是那些終日跪拜在教堂重複着冗長禱告的聖光信仰,枯燥又乏味,埃爾瑪才不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她還聽說過某種誕生於荒野山地中的信仰,祂的信徒圍繞着烈焰和岩石進行祭祀,更是沿着溪流吟誦起莫名的咒語,但那只是野蠻部族的迷信,所謂的先祖之靈更是無稽之談。埃爾瑪確信這是某位無名神祗在迴應自己的祈求,生活一定會好起來的先是見證了達拉然法師的奇蹟,再遇見眼前這個酷似死去丈夫的少年。她抱着少年,摟在懷裏,緊貼着她那早已乾癟的胸脯,感受着對方的呼吸。

“即便是真的,那駭人聽聞的狂熱病往瑟伯切爾蔓延,這裏還有達拉然法師和白銀之手騎士團呢,他們都會盡全力保護我們的。”埃爾瑪捧着少年嘟嘟的臉蛋,像是母獸對待自己的幼崽那般。“你看這酒館裏這麼多人,他們都會保護我們的。”

顯然是被這樣不尋常的舉動嚇到了,達里奧掙着要甩開老闆娘的雙臂。然而他還是個孩子,無力掙脫這樣的束縛。

“不不不,我的小達里奧,你無需害怕。”埃爾瑪繼續說道,雙臂摟得更緊了,“你看見了嗎?那邊的角落裏還坐着一位壯碩的洛丹倫士兵。雖然他身披斗篷,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裏面穿着厚重的盔甲,他絕對是一位身經百戰的騎士。他會保護我們的,他們全都會保護我們的。”情緒愈發激動的埃爾瑪看着那位坐在角落默默歇息的騎士,眼中閃爍着激盪。

小達里奧朝着那方向看過去,卻瞪大了眼睛,“他的臉上有血,那些傳聞是真的……”他掙扎得更厲害了,幾乎要掙脫束縛。

“這裏沒又鮮血,只有喝不完的酒水和數不盡的歡樂。”埃爾瑪感覺不耐煩了,她咆哮的聲音嚇壞了小達里奧,然而酒吧裏的人都沒聽見,或者他們根本不在意。

達里奧實在被嚇壞了,他沒見過這樣聲嘶力竭的老闆娘。他意識到自己該回家了,這裏只是供他暫時逃避的地方,“我要回家了,父親開始要擔心我了……”嘴脣震顫着,小小的身體正在雙臂的纏繞下瑟瑟發抖,他不知道埃爾瑪接下來會有什麼樣反應。

他要離開我了……跟我的丈夫一樣。

“不,你不能離開我!”埃爾瑪突然發難了,把髮色呈棕的少年按倒在吧檯,雙手使出死勁掐住他那稚嫩的脖子。“這裏便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沒有人比我們這一家更加和睦溫馨。”

“埃爾瑪阿姨……我……”小達里奧的喉嚨幾乎擠不出聲音,他沒想到自己的出逃會遇上這樣的遭遇,雖然與父親有些嫌隙,但那終究會有和睦的一天。

“你們全都一樣。我熱情的對待都只換來你們的嫌棄和離去,不過不要緊,”埃爾瑪十分,雙眼幾乎被通紅的血絲覆蓋,脖子上的血管不安分地暴突出來。“你們最終都會陪着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不過接下來我得找一隻小一號的桶子……”

達里奧被掐住脖子,他的手臂開始胡亂划動,把桌上的酒杯全都掃翻,跌落到地上,成了無用的碎塊。

任憑少年苦苦哀求,酒館裏無人伸出援手。他們正忙着,沉溺着,享受着。有的人依舊被可怕的往事糾纏,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有的人正忙着爲賭局的金幣大打出手,有的人沉醉在打鬥的氣氛當中不能自拔。沒有人會願意在乎一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毛頭小子的死活。

歡呼吧,所有人都欣喜若狂,爲這酒館的熱鬧歡呼。埃爾瑪的心裏十分歡喜,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熱鬧的酒館,所有人都在這裏流連忘返,他們都找到施放自我的方法。只有這個被自己雙手掐住的頑劣少年不知好歹,非要破壞份和諧。

隨着酒館的氣氛達到了高潮,彷彿周圍的空氣也跟着升溫,埃爾瑪心中狂喜,這就是他承諾帶給我的快樂,充滿歡愉,何等……

埃爾瑪的眼前閃過一道強光,她只記得是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揮舞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他擁有濃密的棕色頭髮,還有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跟小達里奧一樣。她低頭看了看,一雙血淋淋的斷手掉到地上,好美……她曾經想象過自己能夠親眼看看那些斷臂殘肢,最好還能親手摸一摸。埃爾瑪伸出手去……伴隨着自己的尖叫聲,埃爾瑪發現自己的雙手早已被齊整地切斷,而那雙斷肢正燃起赤紅的烈焰,很快便吞沒在火焰之中。

“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那個男人放下武器,雙手緊握着埃爾瑪那雙殘缺的臂膀。“感謝聖光的慈悲,今天你能活下來。”埃爾瑪的兩條手臂都被耀眼的光芒所籠罩,暖流從男人的手臂傳入她的體內。

“不該是這樣的……”埃爾瑪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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