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园里的白鹭

玮莲


昨日三伏天里的一场雨,算是一场清透的雨,雨里反而没有暑湿,每一个粘腻的毛孔顿时注满了清爽,慵懒的身子变了轻盈。

出门踏雨,出门踏雨,雨在恰到好处的风中斜斜地打在脸上,落在我身上,我自然地张开了双臂,深深呼吸。我故意只戴了一顶草帽,不打伞,这难得的喜雨,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儿时的夏天不是常常遭雨的不期而遇吗?湿成落汤鸡,还嘎嘎地笑!然后找了谁家的屋檐下或大门口,脱了衣服拧干水,依旧跑进雨里嬉戏,那些夏天是没有素描的水墨丹青,纯朴自然,而那些画面里也总有父母心疼地数落和一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水。


我这样子走在夏日的雨里,去赶友人的邀约,走到她的院子,她还没有下楼,我打电话说,雨下大了,快下来吧,她说,你带伞没,我说故意没带,她说这样子不行,我多拿一把给你。

我站在她家楼道口,雨线渐渐连成了雨幕,近乎似瓢泼大雨了,我的喜悦亦随着这雨渐浓。友人拿着雨伞出来了,见我湿了衣服,心疼怜惜地说了一气。我说,起初的雨是细细的,不伤人的。最近我常常想,我们的生命里承载了多少担心焦虑和被担心焦虑,父母给予我们的,我们又给予儿女,养育的过程中,一辈辈地传染着,为避免磕着碰着,避免失败,我们总喜欢禁止一些尝试,为了你好的爱,限制了孩子太多的潜质。很少有人在孩子成长中善于教导孩子在大胆尝试中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具备面对失败和 挫折的能力,因为不管你如何小心翼翼,危险与失败随时都会降临,要让生命变得坚强美好,好的养育是让生命习得抵御的危险和困败的能力,而不是整日过度呵护焦虑担心的状态,缩手缩脚,让孩子反而没有安全感,这是教育的最大失败。当我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我老了,孩子已长大了,而童年的痕迹会伴随一生,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清除,我们的爱里有太多的毒,需要在大自然的爱里不断地自新……


我和友人撑开伞,走在雨幕里,聊着雨的及时与清爽,一连几日的桑拿天气,连心智都开始迷瞪了,这是怎样的喜悦啊!另一友人在前方路口等着汇合,童心未泯,是生命的幸运,我们恰巧能够契合。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那些被雨水濯得油亮的树木花草,滚动着喜悦的珠子,彼此拥抱着吻着,何等的甜润呀!我们在这样的氛围里走着,脚步轻盈着,这笑语盈盈……



一会便到了我朋友的玫瑰园,大门上捏着一把锁,这雨天亦适宜歇农,不会是下雨阴天歇迷汉吧,我说着走到门前,晃了一下,以当叫门,没看到人出来,俩友在看门口周边的花,我走到东侧对着的房屋,喊着“小纪,在吗?”伴着我的喊声,她院子里的荷花池边上扑楞着飞起了一只大鸟,脑子里瞬间有了神秘感,天青色,烟雨中,葡萄架,紫藤架,荷花池,小木屋,几只鸡,神秘的鸟,一下子落进心里,暖融与出离,我时常会在红尘与桃花源中交换时空,感受自然的神奇与纯朴。

我不敢出声,好奇地蹑手蹑脚地向东走,想寻找到那只大鸟,看清它的模样,我走了十多步,透过篱笆墙,看到它在东边的月季园里,它如此灵敏,在雨声里还是感受到我寻找它的气息,一下子腾空飞远了,好大的鸟,我猜该是潍河边的鹤或是鹭,飞来这里偷食主人的池鱼,潍河里有好多的鱼,它为何来这里,又是怎样知道这个花园里的小池塘的呢?它或许也是来花园里看花听雨的吧,月季花正艳,满园的玫香,荷塘里花和叶子正热闹着。

心想,这自然界真神秘,这鹭真聪明……

此时又有好多我不知道名字的白鸟,灰白色的鸟飞在花园上空,我忍不住地喊,又一只,又一只,引得同伴观望,我一走进田野,就情不自禁如孩子般傻傻的,泥土令我兴奋……

花园的男主人,终于听到我的嬉笑声,走过来开门,玩笑着,你们三个人,下雨天出来走秀,我们不约而同看看彼此,原来我们仨都不约而同地穿着飘逸的长花裙子打着伞……


我跟园主人说有一只大鸟从池边飞走了,不知是鹤还是鹭,他说是只鹭吧,来捉池子里的鱼吃,你们随便转转吧,男主人去忙他的活去了。我们走进这雨中的花园,这遍园子的花五颜六色,各姿各态,晶莹着花雨的姿态。我们还是先被吸引到了那个荷花池,雨中的那朵莲花,彻底打开了花苞,露着结着的蓬,那些闪着光的金黄的花须,透着亮的每一片花瓣,粉嘟嘟的,花瓣尖尖的红嘴,纯净淡然静美,一颗种子从淤泥里生出的美好,净化着普世的尘埃,不怨不嗔,把所有的疼痛苦难污浊,结成一颗种子,在秋天里成熟,清除烧心的火,在下一个夏日里发芽开花。


今日的雨好,好在可以雨中听荷,端一藤椅,置于葡萄架下,女主人热心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亦来凑趣,我得益于她的院子的风光,捡拾了太多诗意的画面,她得益于一份付出与收获的快乐,转型四年的泥土经营中是那矫健的身体和皮肤里透出的光,亦如那朵静静的莲花……



静坐里偶尔听她说说园子的经营之道,谈一谈夜幕笼罩中坐在这花园的星空里的空旷和静谧,每一个梦都是童话……


听那雨打着荷叶,雨滴珠玉,荷叶阿娜,荷径挺括,荷香盈盈,鱼嬉莲根,那些不知名字的漂亮的鸟时时飞近,四野笼盖的绿,满园的花,这每一个瞬间都是一首乐曲。时间在这样子的曲子里流淌着,静默着,真快,已是正午,我们起身要走,女主人进屋给我拿出来早备好的香瓜,三个人,一人一个,熟透的香瓜,金黄金黄的,散出浓浓的香甜,是儿时去田野邂逅的最美的梦……


今日的雨似是一场自由放飞之约,那只白鹭亦是寻香而来的,我的梦里自此又多了一只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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