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配不上我


哎!你還記得陸鳴嗎?282班的!他前幾天在我的QQ空間留言說要找你,嘿嘿···我就把你的號給他了,他有沒有加你···

不用想我都能知道電話那頭桔子八卦的眼裏射出的光芒足以將我擊穿,此刻我慶幸還隔着手機。

可桔子似乎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喲···加了你啊!你們聊了嗎?你說他是不是喜歡···

不等桔子把話說完我便打斷了她,哎喲···不是啦!你不要亂想好不好,再說了我對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天地神明可鑑,我陳小梔說這話時絕無半點虛言。我確實不喜歡陸鳴,當這個普通的名字在我手機上輕飄飄彈出時,我纔想起這個快要在我腦海裏消亡的人。

我和陸鳴是小學同學,我們家住的很近,只隔了兩畝棉花田和一片路邊填滿芥菜的泥地。可我們並不太熟,迄今爲止沒有說過幾句話。讀小學時曾有謠言傳出說他喜歡我,我也從未放在心上過。

初中我們也是校友,他在樓上我在樓下,並無任何交集。哪怕在學校碰面,也未互相打過招呼,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陸鳴長的倒是挺白淨的,可惜五官一馬平川,個子也不怎麼高身型也不夠硬朗。拿他和我初中時暗戀的男孩相比,高低立見。

此時我的舊號被盜了兩年,陸鳴並不知道。他去翻看我的空間留言,才發現桔子赫然留在扉頁“此號已被盜”的內容。他誤以爲桔子是我···

我沒有詢問陸鳴是如何加的我,我並不關心。不過和桔子聊完天后,我還是下意識的點開了她的空間。留言板裏他寫道,你是陳小梔嗎?加我一下。單看陸鳴這句話,不知道的旁人還以爲是有什麼急事。

可陸鳴加我後,只是簡單地互相寒暄了幾句,瞭解對方的近況,大抵不過是一些客套話罷了。私心想着應該不會再同他聊天了,過後我便在列表裏刪除了他的對話框。

如果要用平淡形容陸鳴,那麼平庸來形容我正合適。我沒考上高中,去了市裏有名的職校,而陸鳴好歹也考上了鎮上的普通高中。

職校風氣一向不好,裏面的女孩有大把的錢和時間來揮霍青春。我和化着濃妝,甩着大波浪,踢着小高跟的女孩們格格不入。我穿爛大街的淘寶款和十幾塊的帆布鞋,遊走在光怪陸離的校園裏。

按理來說,我應該會在這羣妖豔的女孩中脫穎而出,但是並沒有人採擷這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白蓮花。

因爲這是女校,沒有男孩。只有零星幾個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教導主任和尖嘴猴腮、瘦如干柴的中年教師。

情竇初開的的年紀,我還未發芽的情種就被掐滅在搖籃裏。整日幻想從天而降的瑪麗蘇劇情發生在我身邊,誰知等來的卻是像陸鳴這般的常鱗凡介。

沒隔兩天,陸鳴的消息便又發了過來。他問,在?在幹嗎?吃了沒?···

我的感官稍靈敏,自然明白他心裏的小算盤。早晨七點發的消息我晚上七點纔會回覆,他依舊鍥而不捨的發,爲什麼不回我?發生什麼事了嗎?最近學習很累嗎?···

陸鳴像只撲棱蛾子一樣歇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

我不喜歡他,但我也不討厭他,好感也是真的可以培養起來的。在女校的日子,我像個被掛在牆上的時鐘,指針一圈一圈的走,我一點一點的孤獨。恰巧陸鳴這顆小石子在我春水瀲灩的心池激盪起了漣漪,也避免我走上同人的道路。

彼時,陸鳴剛升入高三。沉重的壓力讓他無法喘息,而我也開始爲下半年的實習做準備,手機裏一頁又一頁的聊天記錄成爲了我們的解憂雜貨鋪。

新年如期而至,寒假期間我倆約好碰面。我緊張刺激的像去見一個在網上聊得熱火朝天,實際卻素未謀面的網友。值得欣慰的是,不用擔心會見光死。

那天陸鳴穿着件白色薄襖,黑色棉褲。一雙老式黑棉布鞋一深一淺的陷在雪地裏,我揣着兜蹲在地上發愣的看着他的棉布鞋向我逼近。

我從未這般仔細地看過他的臉,確實白嫩。可五官扁平沒有特色,眉型雜亂,單眼皮小眼薄脣,山根低好在鼻頭小。俗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況且陸鳴的毛寸和我腦後的一撮馬尾也算是般配。

他說,陳小梔,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小眼睛裏滿是期待。

好。我羞澀的答應了他。

我們在村口打了個摩托去鎮上逛街,我把手伸出來,朝微駝着揹走在前頭的他說,

喏,給你個機會,牽不牽。

好歹是男孩,就算身型再瘦削單薄,也只需盈盈一握便可將我纖細的手指包裹在掌心。我沒想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居然瞬間灼燙了我的心,看着他不那麼挺拔的身影倒也安心。

末了,我和陸鳴尷尬的對視。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說,我想抱你。

他擁我入懷,他比我高不了多少,交頸廝磨時他突然扳正我的頭不由分說的吻了下來。不是蜻蜓點水的吻,他試圖探入,可我沒有迴應。我瞪大眼珠,他閉着眼似乎一臉享受。我沒有推開他,反而閉上了眼。

這個吻是不是來的太快了,我感受不到一點甜。也許陸鳴吻的很輕柔,可對我而言這就是兩瓣嘴脣摩擦在一起而已,沒有棉花糖甜絲絲的柔軟也沒有水果糖沁脾的滋味。

終於,陸鳴離開了我的脣,他不知道此刻我的心正五味雜陳。

我當着他的面用棉衣袖抹了把嘴角,天已黑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他害羞的聲音,回去吧,晚安。

原來,陸鳴不是我以爲的那樣靦腆,他悶騷的性格嚇到了我。這個不值得回味的初吻讓我開始後悔,他從外貌到性格都不是我的理想型,我後悔自己的衝動和主動。我究竟是喜歡陸鳴,還是喜歡戀愛。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可看到手機那端傳來的訊息,我知道陸鳴是真的很喜歡我了。

我的不確定建立在對陸鳴有好感的基礎上,所以那天我很快打消疑慮,縱身投入了那條看似淌滿蜜餞的愛河。

陸鳴全力備戰高考,我去外地實習,磕磕碰碰。我和陸鳴聊天也沒那麼頻繁,畢竟對方都很忙碌。而我們的聊天狀態似乎還處在曖昧期,字裏行間透露着許多情愫卻不點破。

我在專櫃做銷售,俗稱櫃姐。因爲工作,我開始接觸化妝,用最廉價的粉底液和口紅。公司大多是漂亮的女孩,剩下的兩三個男孩也沒入得了我的眼,我的心似乎只能栓在陸鳴身上。

半年裏,我們僅僅只見過一次。他放一天假時我沒空,我放四天假時他還被關在學校。好不容易時間掐準了一回,他回家後我們見了一面,離家時我們也見了一面。一共兩面,他吻了我四次,我開始迴應他,在他觸碰我時,甚至有了酥酥麻麻觸電般的感覺。

我雀躍,我是喜歡陸鳴的。

7月,陸鳴傳來好消息,他很爭氣,考上了省內的一所重點大學。我沒有辦法回去參加他的升學宴,但我替他開心,也爲有一個學法學的男朋友感到驕傲。陸鳴在這個最長的暑假和我夜夜暢聊,煲了無數個電話粥。

9月,陸鳴迎來了令我羨慕的大學生活,亂花漸欲迷人眼。我擔心他會在大學裏勾搭漂亮女孩,實際上並沒有。我依舊枕着手機裏他傳出的聲音入睡,夜夜甜夢。

我告訴桔子我和陸鳴在談戀愛,她大驚,滿臉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吧?你不是說不喜歡他嗎?

我說,以前是不喜歡,後來聊着聊着就喜歡上了。

我以爲我會越來越喜歡陸鳴。

工作轉正後,我扔掉了幾十塊的化妝品。努力攢錢挎小CK,穿阿迪匡威,買阿瑪尼香奈兒的口紅,我對口紅近乎偏執。我和同事去泰國旅遊時給還在上課的陸鳴寄了套男士護膚品,後來他說用着很舒服。

我把去芭提雅海邊玩的照片發給陸鳴看,他說,你的衣服是不是太透了,下次穿厚點的衣服。我放大了照片看,心想他管得可真多,可還是滿口答應他,好。

公司去海底撈聚餐,觥籌交錯間陸鳴給我發來照片。他的午餐,透明塑料盒裏一坨糊成團的面。他說,學校門口小攤子上6塊錢的炸醬麪味道很棒。我問他,月底是不是沒錢花了,他默不做聲。我轉了100元給他,他不肯要。我說你有錢了再還我,經不過我的軟磨硬泡,他收下了。後來我也偶爾轉錢給他,他還過一些。

我生日時,陸鳴送我的禮物是一隻YSL口紅,顏色我很喜歡。

陸鳴是個表面靦腆,內心火熱的人。我休假回家,陸鳴從學校請假坐3個小時的火車來接我。我燙着梨花捲,面上掛着精緻的妝容,素色紗裙襯着紅脣,吸引了街邊不少人的目光。身旁陸鳴的毛寸頭長長了不少,額前幾撮頭髮胡亂搭着。寬鬆白T恤和紅白格子衫勾勒的身板更瘦小了,緊身老藍色牛仔褲實屬老氣,一雙大碼運動鞋顯得腿短腳大。

陸鳴說,你的口紅是不是塗的太厚了,感覺好妖豔。

當晚我們在火車站附近的旅館住下,一間房一張牀。我坐在牀頭看他從浴室走出來,頭髮溼漉漉的貼在頭皮上,像塊飛滿蒼蠅的西瓜皮讓我很不舒服。我叫他去吹乾,他說沒關係,等自然幹。我悻悻,走過去幫他吹乾了頭髮。

入夜微涼,陸鳴把我環在他的胸膛,他說,你放心。隨後均勻的呼吸聲在我耳旁響起,我一夜未闔眼,心底無端生出害怕來,我想後退一步。

陸鳴說他要來找我,我們其實也沒離多遠,兩省相鄰,距離才300公里。我拒絕了他,他不依不饒的問我爲什麼?我回他,這兒沒什麼好玩的,我也沒時間陪你玩。臨了,我補了一句,下次我去你們學校找你好了。陸鳴才作罷,他好像很開心。

其實這句話不過是個幌子,我不願意讓他來出我的洋相。我很困惱也很羞愧,我告訴了同事小美,她的男朋友是個高富帥,衣品好到沒話說,在公司門口捧着玫瑰花等小美時活脫脫一個從小說裏走出來的王子。

小美說,我和陸鳴相差太多,他配不上我,一直好奇我是怎麼看上他的。她的話像刺蝟在扎我的皮膚,每個毛孔開始無法呼吸,我憎惡自己,同時厭倦陸鳴。

我想和陸鳴分手。

我找出了一堆理由,他說話很直接,經常不顧我的感受。吵架時,我們倆喜歡冷戰。甚至開視頻時,他一心一意的看他的法律案子,獨我在一旁乾巴巴的講着。我們倆不在一個頻道上,從外在到內在。

最重要的是,如小美所說,我從一開始就嫌棄陸鳴,他是我退而求其次的決定。可是,以上這些完全構不成分手的理由,何況我也難以啓齒。

終於,我和陸鳴因爲一件小事吵架了,我們開始冷戰。

桔子說,你和我一樣虛榮。我懂你,因爲想談戀愛而選擇陸鳴。也許,你從來就不喜歡他,不如分手,這樣耗着難受。

如當頭棒喝,我知道我和陸鳴沒有挽救的餘地了,可我在最純粹的時候喜歡過他。我又想起那個了無滋味的初吻,我突然感到噁心。陸鳴的脣,陸鳴的舌,陸鳴長期吸菸微黃的牙齒,陸鳴的所有都在我胃裏翻滾。

我對陸鳴的喜歡太短暫,就像小時候媽媽帶我去百貨商場買衣服,裏面的衣服我一件也看不上。我喜歡的衣服都掛在隔壁實體店的櫥窗上,可我知道我媽沒有錢給我買。

我又迫切地想穿新衣,於是千挑萬選,終於在琳琳琅琅的貨架上擇了一件看似喜歡的棉布裙。穿回家後也覺得很開心,直到走在大街上,三五成羣光鮮亮麗的姑娘穿着款式新穎的漆皮小短裙,從我面前張揚的經過時,我默默地把身上這件老舊的棉布裙掛進衣櫃深處。

我要和陸鳴分手。

與我年紀一般大,孩子卻一歲有餘的同事小凡說,你會後悔的,他以後會穿衣打扮了配不上的就是你了,他出社會工作後也肯定混的比你好,再等等吧!

我說,我知道。

這件老土的衣服我大可以拿去裁縫店修改,可花這時間和金錢,我可以再買一件新的,我也喜歡的。

認真算下來,我會比陸鳴早步入社會四年。四年過去,狗也三十而立。四年足夠陸鳴這個毛頭小子在大學成長起來,也足夠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

我撥了陸鳴的電話,他很快接通了。

我說,我們分手吧。他說,不再考慮下嗎?

我說,不用。他說,好!

我想,陸鳴應該是清楚的。

我好像聽到電話那頭他的啜泣聲,匆匆掛掉後,我刪掉了和他有關的所有。

我很虛榮,我知道。後來,我很久都沒談過戀愛,我也不願意想起和陸鳴那段不堪回首的初戀。

我應該還欠陸鳴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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