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是妻子的外婆，但我從心底崇敬她。
崇敬妻子的外婆是緣於我的外婆，那是個小腳老太太，在我的記憶裏從未有過好生活，勤勞受苦了一輩子，但也高壽九十幾。我想天下的外婆都是善良勤勞的人，都值得崇敬；而上天也眷顧她們，兩個外婆都長壽，尤其是妻子的外婆已近九十了，仍一頭青絲如墨染，讓人稱奇。
我觀妻子外婆的面相，她具有典型的南方特徵，稍高的顴骨，較厚的嘴脣，不胖，偏瘦；很是和善少語，甚至有些低眉順目，從不起高腔，一旦開口也是低聲細語慢速，如此她也少了傳播是非的煩擾，能安穩入眠，利於頭髮生長。
妻子生兒子的時候，外婆來幫忙，她從湖南鄉下帶來了鴨子和土雞；正好我們住在一個大雜院裏，便將那雞鴨養了起來。外婆還幫着給兒子洗尿片，我非常感動，這可是妻子母親的母親，相隔四代，可謂四世同堂了。這也是我們的福氣、兒子的福氣。
兒子過了兩歲，我便隨妻子岳父母去探望外公外婆。他們住在長沙縣黃花鎮的一個小村裏，那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四五戶人家，坐北朝南；村後青青竹林森森松林，村前潺潺小溪綠綠稻田，宛若世外桃園。
外公很有些文化，寫信算賬記工，甚至還會在鄉間的特殊場合念頌點什麼；但他卻急躁脾氣，曾見其在門外大聲吼叫外婆，但外婆並不發怒，因而戰爭終未爆發，那真叫以靜制動，化怒於無聲。我在思付，人之性情何以如此不同，或暴如烈火，或靜若清溪。我見慣了不少凡人甚至一肚子墨水之人或身份高貴之人控制不住情緒之景象。人生不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要學會榮辱不驚，甜酸苦辣都要嘗，光吃甜的，全是順境，不一定是好事。
很難簡單地對外婆的性格說好與不好，但對於奢望過多的人來說，外婆難道不是值得學習的榜樣？我和家人親戚們探究外婆如此年紀仍一頭黑髮的緣由。外婆的一頭黑髮必是好的基因、好的性格，而且此種好基因也遺傳給了我的岳母、妻子的舅舅姨媽等，他們同樣都善良勤勞、不急不躁、不怨天尤人。我想這種基因也一定多少傳給了我的兒子。我不禁爲兒子感到欣慰，而且還有我身上的北方基因。
這是個繁榮的時代，我們走得很快，有些人急躁易怒衝動，甚至抑鬱，導致早生華髮。我原本不信一夜白了頭，而今信了。
前不久的一個傍晚，我去看望外婆並與其站在一起合影，她仍耳聰目明，並無垂垂老矣之象，尤其是一頭黑髮青絲如故，而我就有反差了。我爲外婆高興，也爲自己感慨。要學外婆呀。一個人活在世上要能夠淡漠名利福貴，不急不躁，不偏執好強，安於清靜淡泊。分別時，外面的夜空上正掛着一輪明月，賞心悅目，可巧還有一縷輕風拂面，與外婆的相見竟如此愉悅。我想外婆恰似這輪明月。
長沙城裏有一家人曾經受恩於外婆，幾十年來一直在找尋外婆。前不久終於輾轉打聽到外婆的詳情，便上門來拜望，千恩萬謝。外婆平淡如水，並不聲張。這真是一段傳奇與佳話。
這便是一頭青絲的外婆。在我的眼中，她波瀾不驚，微笑每日，心靈純淨安寧；她就是聖就是佛。
2019.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