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同學

    親愛的同學

  讀六年級時,阿四和我是最要好的同學。究竟是什麼原因?我覺得說不清楚了,他本來是個高大威猛的型態,在我看來長得好看,在班裏是個有影響力的人;而我雖然不是又矮又小,但是在班裏就頂多是個小丑,沒有任何的專長能力。?也許是我們有十幾天同桌的情誼吧?除了這個我也想不到會有什麼樣的理由。

  也不知道那麼多老師都是什麼居心?我總是被安排在最末的位置,每次有我喜歡的課總恨前面的頭顱太高,前左前右的阻擋着,甚是厭倦,以至於我的同桌裏總有多說話的機會,而沒有旁人打攪。有時候會遭到老師的打攪的,當我正和鄰桌的同學聊得開心時,突然被叫起來問問題,這時候我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答非所問,以至於我考試考得好的話,一定是抄了別人的。其實別人抄我的多,我並不抄別人的。

  我和阿四坐在一起時,總喜歡閒聊。一上課就有說不完的話,說得無聊了他就睡覺,我也就漫不經心地裝着專心聽課,偶爾也有聽進一點的時候。然而光景不長,有一天中午老師要把阿四調到了角落裏去,我一聽到這安排是很吃驚,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地面無表情地看着阿四。阿四轉過頭看着我笑了笑,他的右手正伸到書桌下的隔板去準備拿出語文書來,左手壓在書桌上,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不動地和我對看着。老師走得更近了,敲着我們書桌的一角,說,“快過去呀,你們還依依不捨了。”彷彿全班裏的人都笑了起來,笑聲不斷。

  前面一個回頭來說,“日久生情了。”

  老師拿着書本的手一揚,裝着要打他的樣子說,“別亂說話。”

  阿四回過頭去說,“我坐這裏很好了。”

  “不行,你們話太多了,快搬。”老師說完用書本的一角敲打了三下桌子,敲完了站着等着。阿四也就慢慢地收拾東西,走到角落的位置去了。

  從此之後,下課了,他總要走到我位置上對我說,“走,下課了。”這裏面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到下面樓下走走,另一個是,上廁所去。有時他看着我並沒有要動身的意思,就伸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們就一起走出去。放學的時候他也不是跑得很快的,到了我的位置上一拍肩膀說,“走,放學了。”通常是走到學校門口就各回各的家裏了,我們回家的路並不一樣,我家在學校東南的方向,而他家卻在西北的方向。

  有一天上體育課的時候,阿四帶我到了他家裏。那天的天氣也不特別熱,是有太陽的。上課的時候我們都特別無聊,難得到了體育課了,我們一邊無聊地說話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路,都說着“這上學真是無聊呀”。

  阿四突然對我說,“我家裏種了一棵肉桂樹,樹皮樹葉可以吃的,我帶你去看,很好吃的。”

  我說,“好,我們一起過去,這最後的一節體育課,肯定沒有老師管了。我還沒去過你家呢,正好去看一下。”

  我是參照了以往的經驗,只要是體育課,老師就會走進教室公佈說“大家自由活動”。

  阿四高興地說,“走。”他走在前面帶路,我跟在他後面走,一但有了目的地,走起路來都不一樣了。一路上,他還告訴了我,其他和他一個隊裏同班同學的家,我都一一記下了,直到十多年以後,我依然清楚的記得,他所說的每一處地方。走了有大概15分鐘的路程,他指着一座瓦房告訴我,那就是他的家裏。我正看着這牆壁都是泥土做的土磚牆,心想,這家真大,房子這麼多。沒有想到竟是他家,使我驚訝了。

  我們從一個大門口走進去,要跨過一個木板攔着的門檻,這門檻是套上去的,可以拿開,這門口兩邊有兩個大木橙,兩邊的大木橙支撐着兩邊的大木門,木門上面已經留下很多被蟲子蛀空的小孔小洞,看起來十分古老了。進了門後,裏面是一個圍起來的院子,院子是露天的,四邊都有高出20釐米這樣的走廊,這走廊只都能容下兩個人平着走路的寬度,走廊邊上用青磚鋪上,主要是怕下雨時把走廊的泥路沖壞了吧?阿四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要轉彎的意思,走過了院子,從邊上的小門口走進去。這門口沒有門,進去還是一條走廊,已經沒有院子,這走廊窄而長,露天的長方形一樣的比路面低,一進門就能看見快到盡頭那邊有一口大水缸,水缸緊靠着走廊的路邊擺放在這露天的長方形裏面。我想,我真看不出來哪一邊是他家的房子,這麼大這麼多的房子,一層層的不可能都是他家的呢?只見他走到水缸邊上,拿起瓢來舀了大半瓢水自己喝了,剩下的都倒地上去。轉過身來把瓢給我,問道,“喝水不?”我接過來也打起半勺水來,大口喝下,有不少水珠流到了我的衣服上,我放下勺子笑了笑用手拍了一下衣服。阿四便把瓢接過去,放到水缸裏。

  我回頭一看,原來這邊上的房子就是廚房,我好奇地問,“這是你家的廚房嗎?”

  “是的,”阿四頭也不回,一直走到盡頭。推開了轉角的一個房門,走進房間去,我也跟着走進去。阿四回頭來對我說,“你等一會,我找把小刀先。”我點了點頭,站在離書桌不遠的牀前,看着他在桌子上找刀子。這房子看起來不大,也放了兩張牀,裏面的牀是橫着的,空氣中有些潮溼的氣味,光線有些暗。

  我們一出了家門,便一路向房屋後面的山坡上走去,在一片竹林邊上的耕地上停下來。我停下了腳步,以爲是走累了要休息一會,是因爲我們都是連走帶跑一路衝上來的,我站着喘着粗氣。只見阿四指着旁邊土坡的一棵筆直的大約有二米多高的樹杆,對着我說,“看,這就是肉桂樹。”我很有些驚奇,“啊”了一聲。這棵樹就一個筆直的樹杆,枝葉稀少,主杆的皮都是暗黑的,裂開了一條條紋理,一直到小枝杆的時候,就漸漸變得青澀,最後就是青色的皮上長着青色的葉子,葉子圓潤而又尖長。看起來不像很有生命力的樣子,孤零零地長在這塊芳草地上,我剛開始還以爲這是一棵沒有什麼用的雜樹,等走得近了,看見木頭上的泥土才能確定這是種了不久的一棵小樹,而不是它自己生長在這裏的。阿四在樹上掰了一塊樹皮,又折下一棵小枝,遞給我。說,“你拿着,這個樹皮和樹葉都可以吃了,可以含着吃,也可以用來煮肉的。”說完他就摘了一個葉子放進嘴裏。我看着他,也學着摘了半片葉子放進嘴,有一種特別的香味,咬上去舌頭就會麻麻的,比吃糖過癮多了。

  阿四看着我問,“怎麼樣?”

  我點頭說,“好,有點怪。”

  他又回頭掰了點樹皮,抓在手裏。說,“走了,我們回去了,不能摘多了,不然樹會死掉。”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往回走。走到河邊的時候,阿四說,“別人都放學了,我要去放牛了,要不你先回家吧?”

  我想,天色已晚,路途也遙遠,還不知道走多久纔到家呢,也應該回家了。我說,“好的,那我先回家了。”阿四等我要走開了,他便蹲下來捲起褲口,轉身往河邊走去。

  星期六,中午的時候,我去阿四家裏玩。

  是星期五的時候,阿四就對我說了,他家的楊梅都熟了,叫我星期六過來一起去摘。我聽了很高興,說了中午過去,讓他在家裏等着。

  我一個人一路走到阿四家裏,這太陽還沒有到熱火朝天的時候,走了許多的路,是很有些累的,但也不十分難受。在他家大門口就碰到了科麗同學,她剛要邁過那木頭門檻往外面走,一擡頭看見了我,問,“你找誰呀?”

  我站門口外面看着她說,“我找阿四。”

  “哦,老四巴呀,他在房間裏面,你進去吧。”說完,她就走出去,轉了個彎看不見了。

  我記着之前走過的路,一直走到裏面的房間去。

  我一踏進那房間門口,阿四就看見我了,說,“你先坐一會,我要弄把槍先。”房間裏已經站着三個人了,一個是同班同學叫天德,只是大家都習慣叫他朱德,他是比阿四還要高大許多的人;有一個人我不認識。我剛到門口時就聽到了他們在大聲說話,說的是要到山裏去打白鶴。我想,他們是要去山裏捉鳥去嗎?難道拿棍子就能打到的嗎?當我走進去,看見朱德手裏拿着一根銅管正支在書桌上,嘴裏說着,“我們得去找一個好點的樹叉做槍座才行。”我也就明白了:他們是做火藥槍,拿去山裏打白鶴。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事先也不知道。我和朱德沒有說過話,都是認識了的陌生人,可以說雙方都不是活在一個層面上,也從來沒有任何必要的交往。我一看這場面很有些尷尬了,一面又想,其實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可以過來也可以不過來,還是他們的事情重要。於是站邊上不說話,看着阿四正打開一個方正的箱子翻轉着裏面的雜物,找着東西。他一邊翻着東西一邊和他們倆聊天。翻動着的鐵器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和他們說話的聲音攪和在一起,有點怪怪的,彷彿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朱德一回頭看見我,面上立刻顯出一臉的驚訝。回過頭對阿四說,“你叫上他了嗎?我沒有說過要叫他一起去的。”

  阿四依然翻着東西,頭也不擡地說,“我沒有叫他一起去,我是叫他來摘楊梅的。”

  “你家有楊梅嗎?沒有聽你說過呀!”朱德擺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來。

  阿四直了直身子,手裏抓着一根銅管說,“有的,都幾十年了,就在我家背後,要不我們先摘楊梅去?”

  朱德馬上說,“好呀!多不?多摘點,好久沒有吃過楊梅了。”

  阿四說,“多!怕你吃不完,”前倆個人一聽完立刻魚兒一般溜出了房間門口,回過頭來露出一臉着急的樣子

  阿四也把銅管丟書桌上,經過我身邊時,說,“走,一起去。”

  我們一行人,可以說是浩浩蕩蕩地向房屋後面奔去,快走到盡頭的時候就看見了楊梅樹,綠色而濃密的葉子也遮擋不住那星星點點的大紅,滿樹鮮紅的果實在攀比着魅惑,使人心臟狂奔亂跳,都三步並作兩步地向前趕去。這個盡頭可以說是房屋的盡頭,也可以說是道路的盡頭。路走到這裏,就是山腳下了,楊梅樹就長在這小坡上。我們需要跳過水溝,水溝裏沒有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幹了,連淤泥都幹成一塊一塊的往上翹起來,有許多楊梅和楊梅葉子落在上面,看起來像擺了一盤一盤的水果,可惜這盤子是灰色的,葉子也都大半乾了,顯出灰白的色,正好配上了顏色,卻難討得人們的歡喜。一過了水溝都爬上小土坡,就來到了楊梅樹腳下。

  這楊梅樹遠遠看着就覺得它夠大的了,走近了看更加大得驚人,我們這樣的兩個人是合圍不住的。只是這樹長得有點怪,有半邊沒有了,好像被蟲子吃了一片木頭,就在一米的高處開出兩叉樹枝,像一個倒寫的“人”字,斜着延伸向空中,就像兩把撐開了的大傘,於是太陽的強光也只能照射出星星點點來。

  朱德和另一個人首先爬上樹去。阿四一手撐在楊梅樹上,回頭對我說,“你不要上去了,我上去摘了丟下來,你在下面接着。”

  我說,“好的,你慢點。”

  我就站在樹邊上等着。

  這時只聽到朱德的聲音,“有點酸,熟的都太遠了,夠不着,要是地上鋪張油紙,用力搖肯定會掉很多下來。”

  阿四說,“沒有大的油紙,平時都是拿竹棍來叉的。”

  阿四隻攀爬到樹杆的一半,還不能摘到楊梅。

  “摘幾個吃就行了。”只見朱德摘了就勢坐着樹叉,一手拿着帶枝的楊梅,一手摘了往嘴裏送。吃完楊梅,樹枝就隨手丟開,於是樹枝翻了一個筋斗旋轉着像一把小雨傘的樣子飄下來,掉到地上,正好插在一堆水果盤的縫隙上,立着不肯倒下來。

  “看好了。”阿四摘了一大把,拿在手上,低頭看着樹下的我說。

  “好。”他看我也正擡頭看着他,就向我面前丟下來。這楊梅卻不打轉了,飄下來的速度飛快,一會兒就到了我面前來,我急忙伸手一抓,抓住了一個樹枝,其餘的都掉下去了。有的掉小樹叢裏,有的掉草地上,我就把它們一一撿起來。找出一個最大的鮮紅的楊梅,摘下放進嘴裏,一咬,酸得不禁皺眉頭。等吃完了,再找一個暗紅的,這個吃起來就甜了許多。等我擡頭一看,阿四已經爬得更高了,正站直了身體,一手抓住身邊的樹幹,一手慢慢伸出,抓住了樹梢的小枝,慢慢拉彎回來。但樹枝太大,不容易折斷,他便慢慢鬆開手,手指一點一點往樹梢處慢慢挪去,藉着樹枝彎曲的彈力慢慢滑上更小的小樹枝,就要折斷下來,同時他的身體也向外面慢慢傾斜,咔!沙!沙,這聲音如此清晰。折斷的樹枝拿在手裏,別的都彈了出去,發出沙沙的聲音後,就有許多的楊梅撒了下來,落在下面的地裏。

  我看着很有些擔心,但不能說出來,也不應該表現得過分,說,“阿四,夠多了,下來吧?”

  阿四說,“好的,等會。”

  這時朱德已經要下來的樣子,一手抓着一把帶枝的楊梅,說道,“夠了,不要了,吃不下了。”

  阿四一下到地面就說,“大家吃,我們吃完了再回去。”於是大家都站着挑大個夠熟的吃,生的都連樹枝一起丟在草地上。朱德的吃完了,就把阿四的抓了一點過來,接着吃,阿四也就再每人分一點,吃得差不多了,別的都丟草地上,也就走回屋裏去。

  於是他們又說起來要怎麼造槍。阿四又找出來一根銅管,他手裏就拿了兩個銅管,一摩擦起來就沙沙地響。他們說到高興處,就要去砍木頭去。正好阿四的弟弟走進屋裏來,一邊走路一邊隨口說,“又帶這麼多人到家裏來!”誰都沒有接他的話,都不說話了,靜悄悄地,都看着,他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就走了。我想,大家聽了這話都是很尷尬的。

  阿四終於打破了沉默,對我說,“你先回去吧,我們要到山裏去,下次我們再一起玩。”

  我說,“好,我先回去了。”我說完就要離開。

  “等一下,你會做槍嗎?”

  我回頭看了一下阿四說,“不會呢,家裏有人會。”

  阿四遞給我一根銅管,說,“這個給你。”

  我不好意思拿,朱德他們都盯着那銅管看着,恨不能伸出手來搶過去,彷彿應該給到他手裏纔算是合情合理的,但也沒有人接話。阿四又說,“你拿着吧,我還有。”我就伸手接住。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這銅管對我來說可能沒有任何作用,因爲我根本就造不出槍來,也不知道能拿來幹嘛,可能還會因此而增添了好些煩惱。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把他喜愛的東西送給了我,這正是他對我的情誼,這一點我10分清楚。我一邊走路,一邊胡思亂想,走着走着,默默地流下眼淚來。

  阿四送給我的銅管有四十多釐米長,有一頭是磨尖的,它能有多少功能作用,我不是很清楚。那時我們是拿來做沙槍的,可能有的地方叫散彈槍,就是把鐵沙火藥裝在做好的槍的銅管裏,用木棍搗鼓搗鼓,拿來打鳥,這樣的槍真是威力無窮。那時村裏的男生從小就都喜歡玩槍,賣槍的也多,各式各樣的,總讓人看着歡喜,一到過年就更多了。過年那時候,我把過年時的大部分壓歲錢拿去買了一支槍,槍支總長60多釐米,是氣壓的膠彈槍。那時候玩着是很高興的,只是這槍不經用,還沒有等到開學就壞了。

  那時就看到村裏有幾個大人用沙槍打鳥,也聽阿四對我說了他做槍的許多問題和心得:從選擇木料到槍管扳機彈簧,等等,這些槍裏關聯的部件,他說得頭頭是道,可惜我都不太懂得。我把銅管拿回家裏,放在了廚房的角落裏,並沒有對誰說,只是把它好好地保存起來,十分珍惜。

  其實第二天我就在家裏的屋子背後的小山坡上砍了一根樹杆,準備做槍把的。但是我始終沒有把槍做好,把它丟在廚房的角落裏,到了後來木頭也被媽媽做柴火燒掉了。有一天我特意想看一下我的銅管時,才發現銅管也不見了,後來才知道被堂哥拿了,但我卻不敢向他要回,只因爲他比我大,常常欺負我。

  下半學期,我們也都時常一起玩,還有一個新轉學過來的同學叫法寶,但好些人都叫他“法海”,但他也不生氣,隨別人叫着。有好些同學和他是認識的,說是以前和他是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的。他也愛和阿四玩,我們也慢慢熟悉了,加上他打乒乓球也利害,和我有得一拼;阿四不怎麼會打乒乓球,他只是偶爾陪着玩會。就是他們太愛抽菸,一有時間總是點起煙來,我是不喜歡抽菸的,這時就走開了,自己玩自己的。但他們抽菸有一點是很傷心的:大家都是農村的人,都沒有什麼錢買菸,但不能沒有煙抽,總要省下錢來買菸,也就是可以不買零食,也不能不買菸。還有個心煩的:人多了,想抽菸,大家都認識,就算不認識的,發個煙也算認識了,所以不能不給別人發煙,那一包煙發了一圈也就沒有剩下幾根了。還有幾個個別的人,只要一見着他們,那手就往他們口袋摸,摸着煙了,點上一根,拿着一根也就走人。於是他們想到了我,我不是不抽菸嗎?就把煙都給我,想抽了找我拿一根,大家也知道我不抽菸,也沒有人理我。有個人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在他們身上摸出煙來,就說他們“小氣”。我也就看見他自己跑小商店去買了包煙,自己抽着。

  日子過得也快,還有一個多月就到期末考試了,我已經越來越覺得上學是件很無聊的事情,十分厭倦,有一天下午,上數學課,我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就不知道數學老師走了過來,他抓着自己的本子往我桌子上一拍,操着中年男子粗獷的破鼓音大聲說,“都睡覺吧,那麼愛睡回家睡去,不要在這裏影響其他想學習的人。”我嚇了一跳,立刻坐直了身體,望着他,望着他那滿臉黃黑色的麪皮裏圈着的小眼睛,同時也就看到好幾個趴在桌子上的頭顱擡起來,有男的,有女的,都看着我,全班的眼睛都看着我。全班都靜下來,說話的也不說了;全班都集中精神來,睡覺的也不睡了。於是老師走回講臺去,講起他的“方程式”來。

  我不禁想起之前的一次考試的事來:那時我還坐在最前排的座位,考試完了,試卷也改好了,數學老師拿了試卷走進教室來,放在講臺上,就要公佈分數。這是大家都期待的,應該是自認爲自己學習好的人都期待的。但很快,很快就讀到我的名字,我的分數居然是班上前幾名的,得了92分。我想,這讓那些自以爲的人嫉妒了,數學老師也嫉妒了,是因爲我拿了試卷回到座位時,數學老師這樣問道,“這些題目都是你自己做的嗎?你有抄了旁邊同學的吧?”這應該代表了好些人的疑問,他們想要的答案是“我抄了旁邊同學的”。我不需要別人知道我有這樣的能力?或者我很需要別人認可我有這樣的能力?那我能怎麼辦呢?誰會相信我說的話?只因爲同桌是三好學生,而他得的是97分,我頂多會被排在中等生,而這麼高的分數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再加上後面坐着的是班長,也就兩面都能抄到,這就已經是坐實了罪名,不需要再安個嫌疑人的身份了。過了沒幾天,我就給安排到最後面的一排座位去了,和阿四坐一起。我想,語文老師這樣安排,肯定是和數學老師有直接的關係。

  下課後,我就對阿四說,“我不讀書了。”就把自己課本全帶回家裏。

  第二天早上,媽媽很有些傷心地說,“你不上學,在家裏能做什麼呢?你還這麼小,就是去打工也沒有人要的。”但我沒有聽她的,只是在家裏玩,她也不敢打我了或者不願意再打我了,叫着幫忙做點家務而已。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房間裏看着小說,聽到媽媽叫我說,“是不是有同學來找你的了,屋子另一邊呢。”我有點奇怪,不太相信,還是走出房間去看看,也就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聽這聲音覺得很耳熟,仔細一看,阿四和法寶正站在田徑上看着我。我向他們招呼說,“你們上來呀,怎麼想起來找我了呀,你們不上學嗎?”

  法寶說,“有沒有狗的?我怕狗呢。”沒有人直接回答我。

  我說,“不怕,狗沒在家裏跑出去了。”他們便走上來,走到我身邊來。

  阿四一上來就說,“老師叫我們來叫你回去上學的。”

  我說,“老師怎麼會叫你來叫我的呢?”

  阿四說,“老師對我們說,看我們三個平時玩得好,就叫我們來了。”

  法寶接着說,“你就跟我們回去吧,反正都快考試了呀?沒有幾天了,等讀完這學期了,到時再看該怎麼辦呀。”

  這話說得,我都有些感動了,禁不住爲自己悲哀起來。

  我問道,“老師沒看到我上學,有沒有說什麼呀?”

  阿四說,“沒有說什麼呀,老師只叫我們來叫你回去,我覺得就一個月這樣了還是回去上學的好。”

  我想了一下,天天在家裏也無聊,就點頭說,“好吧,那我明天早上再去吧。”

  阿四說,“好,那我們回去就對老師說你明天早上會上學去。”我們又隨便說了一會兒話,他們也就趕回去上課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把課本帶到學校去,上課時老師好像有意無意地看過我一眼,沒有對我說什麼話,和往常一樣的講課,彷彿我並不曾離去,也無所謂存在已否。而我卻有一絲的異樣感,這一節課是十分地認真聽着。

  下課了,我依然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幾個經常說話的同學便圍過來聊天,他們都好奇地追問我,“爲什麼擴課了這麼多天,在家裏幹嘛呢,去哪裏了?”我並沒有正面回答他們,很怕他們刨根問底地追問不休,使我無所適從,左右爲難。只見阿四擠了進來,一手搭着我的肩膀,聽着大家的談話笑了笑,說,“走上廁所去了。?”

  於是我趕快逃離開去。

  我總覺得阿四是個勇敢,正直而有正義感的人。這是我多向往的品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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