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陽光裏的不一定是希望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無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一整年中,白天與黑暗的時間都各佔一半。前幾天我們去了動物園,那天太陽很大,曬得所有動物都受不了,它們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我有一種說不清楚模糊的感覺,我也好希望跟這些動物一樣,有一些陰影可以躲起來,但是我環顧四周,不只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馬光,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可是我沒有,沒有水缸,沒有暗處,只有陽光,24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如果說《大佛普拉斯》講的是這個社會的真實,那麼《陽光普照》講的就是組成社會的每個家庭、每個人的真實。

我覺得裏面最真實的、最有血有肉的人是貫穿電影始終的父親阿文、弟弟阿和還有媽媽琴姐。他們是普羅大衆,是最普通的人,他們有自己的弱點與缺陷,也有面對生活的鎮定和堅強。

而給觀衆留下更深印象的卻是哥哥阿豪以及出獄後成天找阿和麻煩的混混菜頭。在我看來,這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纔是撐起這部電影的關鍵所在。電影中,阿豪優秀得令人髮指:懂事、善良、成績好,在父親阿文看來,他就是全家的希望和驕傲,電影也正是爲我們塑造這樣一個沒有缺點的“好人”。而另一個少年菜頭,打架鬥毆,帶着阿和砍斷別人的手,出獄之後也一直找阿和的麻煩,讓人覺得這就是一個“危險分子”,一個到哪都被人嫌棄的“壞人”。我相信每一個孩子的家長必然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阿豪這樣的朋友而遠離菜頭這樣的混混。

可是人就是人,具有思想,具有人性,而人性是複雜的。小時候,我們看電視劇看電影,總要區分一下里面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可是長大以後才明白,好人乾的不一定都是好事,壞人乾的也不全是壞事。

除了阿豪和菜頭,電影對其他人的塑造都是公平的,有好有壞的,比如阿和,砍人、和未成年少女阿玉發生關係並使其懷孕,但是他也有閃光的地方,出獄後好好工作,努力生活,迎娶阿玉,主動與父親握手言和。再比如父親阿文,深沉地愛着兒子,無論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可是他冷漠、市井,最後甚至殺人。母親琴姐也和兩人一樣,擁有着公平的善與惡,他們的人格既有優點又有缺陷,但正因爲如此,他們纔是正常的人。

反觀阿豪和菜頭,兩人的出場並不算多。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極善的阿豪,哪怕自殺前都將自己洗漱乾淨,將房間整理得整整齊齊,不願給身邊的人帶來一絲麻煩。而菜頭給我的印象,卻是相反的極惡,挑釁滋事,砍人手臂,出獄後每次出現都讓人厭惡,一出場就知道沒好事發生。電影如此敘事,對他們兩人卻是太不公平。當然,正是這樣的不公平才能夠引起我們對着兩個少年命運的重視與思考。要知道,縱觀全影,只有他們兩失去了生命。

而這,並非偶然。

是的,極善和極惡的人在現實的生活中,往往是最難生存的。阿豪死於自殺,可是我看到他躺在單元樓下的時候,除了惋惜,我並沒有把他的死歸咎於阿豪本身。因爲我們明確的知道,真正害死他的並非他自己,他就像沒有陰影的光,耗盡全身的能量照亮了身邊的所有人。可是父親成天悶悶不樂,母親成天唉聲嘆氣,弟弟更不用說,直接進了少管所,明明已經用盡全力讓身邊的人快樂,可是他們依舊不快樂。所以阿豪決定用自己的死來喚醒這些人。真的是這樣麼?我們不得而知,因爲阿豪死的讓人不知所措,太過突然。可是這又的確符合一個想死的人的狀態。一個真正想死的人是不會婆婆媽媽的,不會哭喊着要死要活的。他一定是二話不說地一個人默默地離開,不留給任何人有準備的機會,直接讓自己的生命戛然而止。

那菜頭呢?一般來說,壞人不應該活的更好一些麼?當我從毒販口中聽說菜頭已死的消息時,我的第一反應是,無論是誰殺了菜頭,都是菜頭活該。想想他的斑斑惡跡,用毒販的話說:菜頭這樣的人,遲早是會被人打死的。沒有人會哀悼他,沒有人會同情他。他就像是陰影中的怪物,所有人都得提防着他。他真的沒有閃光點麼?別忘了,他進監獄是爲了替被欺負的阿和出頭,他進監獄時唯一擔心的是年邁無依的奶奶,他臨死最後的那隻煙是下車抽的!算起來菜頭死於謀殺,可是真正害死他的,其實是他自己。

阿豪和菜頭、極善與極惡、自殺和謀殺、惋惜與活該......一系列的反義詞出現在對這兩個逝去的生命的描述裏。

善良的人想扛下一切,終究是扛不住。作惡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一時的疏忽便引來殺身之禍。


善與惡就應該是光與影的關係,它們是平衡的。沒有人能擺脫陰影直視陽光,也沒有人能無視陽光終身陰暗。陽光裏的不一定全是希望,一個人在陽光裏待久了,偶爾也希望躲進陰影,誰知道呢,或許陰影裏纔有萌發新種子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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