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席地而坐,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懂說對不起!

滿洲里有一動物園,有隻大象,它他媽整天就坐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有可能它就喜歡坐那,然後很多人就跑過去,抱着欄杆看。有什麼人扔什麼喫的過去,它也不理。

那隻席地而坐的大象,不是什麼烏托邦,不是什麼理想,不是什麼希望。它什麼都不是!

他們覺得這很有趣,但是隻有我知道,這一點都不有趣。

《大象席地而坐》這部電影冗長且沉悶,壓抑灰暗的色調,大篇幅的長鏡頭和特寫鏡頭,虛化的背景,無時無刻不在透露一種孤獨感。

與漫長的人生相比,這四個小時的沉悶,應該也不算太難忍受吧。

電影表現出來的是放大的荒誕、自私和暴戾。

無愛的世界裏,韋布忍受着腿部骨折的父親無緣無故的咒罵。面對剛剛罵完的兒子,看着藥片掉在地上的父親無能爲力,韋布也只是冷眼旁觀。父親大概是因爲自己受傷而倍感無能,因此將脾氣發在逆來順受的兒子身上,但是韋布的不理會造成了他更大的尷尬。這是一個父親的自私。

韋布的鄰居王金忍受着女兒女婿的嘮叨,爲了買套學區房,讓女兒接受良好的教育,她們想將老人送到敬老院。相信這樣的對話不只一次,老人有些想不通,現在一家人住的是自己辛苦大半輩子買的房,如今卻落得個要去住敬老院的下場。女婿還理直氣壯的問:“我們逼你了麼?”這是來自兒女的自私。

韋布的同班同學黃玲每天給喝得爛醉的母親收拾,忍受着髒亂差的生活環境,而母親對她的語言也如同她的作風,骯髒下流。當着女兒的面扯家常一般說着自己爲了賺錢都和哪些男人睡了。除此之外,還挖苦諷刺自己女兒不要在外面亂來給弄懷孕了,會很麻煩。還說造成今天這樣糟糕的局面,只能怪黃玲自己和那個不在位的父親,這是一個母親的自私。

混混於城因找前女友複合遭拒一時鬱悶睡了自己好朋友的老婆,導致好朋友一時想不開跳了樓。於城不停地爲自己找理由,覺得好朋友本來就過得糟糕,不該怪自己。同時他老婆剛死了老公卻看不到半點悲傷,只是害怕別人會將錯怪罪到她頭上。沉默和隱瞞真相是一個好朋友和一個妻子的自私。

是的,這部電影裏的每個人都自私自利,爲了自保,不斷地爲他人找到罪過,爲自己找到藉口。

父子之間,兒女之間,陌生人之間,每個人都在爆粗口,每個人都在飈髒話。每個人都在發泄着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可是這個世界欠這些人什麼呢?韋布替好朋友出頭才惹禍上身,王金借錢給韋布惹來的麻煩,於城在飯店着火時第一時間去救人,他們也有過善舉,在整部電影中也有閃閃發光的時刻,但是閃閃發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也可能是亮紙片。看着閃亮,但是毫無用處,甚至令自己身陷囹囫。

“外面的垃圾這麼臭,都沒有你臭!”

“這是這裏最爛的高中,就快拆了,然後我會去更好的學校當主任,你將來就去賣烤串!”

“你怎麼知道你會過得很好?”“活着就是很煩……”

“你早晚得被人打死!”“你倆一會就被大車撞死!”

“拿獎有什麼用,任何人花時間浪費在這件事上都能這樣。”

“每個時代的日常,都差不多,人只要活着,就不會好的,人從一出生開始,就一直痛苦。”

“這個地方的年輕人怎麼這麼邪惡!走在大街上就要跳出來把你搞死!”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你要讓我噁心吐了!”

“你出來啊,你過來我neng死你!”

“我看每個人都不順眼。”“你們怎麼還不死!”

電影裏充斥着太多這樣的暴戾氣息。

然而一切都是那麼的毫無意義!罵得再爽快,世界也不會因此變得更好,只會多幾句髒話而變得更加糟糕!

人生的種種負面情緒遠遠不只電影這樣的四個小時。它們可能會伴隨很多人的終生。或許這就是一些抑鬱症患者眼中的世界吧,無助而絕望。

而另外一部分人則覺得這種關於絕望的病可以因爲別人一句安慰而被治好。這本身就比這部電影更加荒誕。

黃玲和校主任坐在咖啡館聊着韋布的事情,因爲置身事外,所以他嬉笑着,只當談資和消遣,完全不會理解韋布此刻在外面躲藏所經歷的恐懼和無助。黃玲說了很有深意的一句話:“別人都怎麼看待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啊!”

這句話在每個人身上都會應驗。

當黃玲告訴校主任關於他倆有染的視頻被傳到學校羣裏的時候,黃玲作爲未成年人,本來才應該是那個不知所措的人。可是荒誕的是,冷靜的她頗有深意地看着崩潰的已過中年的主任。視頻傳播出去,意味着他升遷無望,甚至還會遭受處分。他大聲咒罵那些傳視頻的人,他怪黃玲,覺得是她把自己毀了。這個時候,他怪所有人,怪全世界,就是不怪自己。不過,他此刻的不堪,難道不會是另一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麼?

敬老院不讓養狗,原本是老人王金爲自己找的不去敬老院最後的藉口。可是出門遛狗的時候被一隻走失的大白狗給咬死了。他根據尋狗啓示找到大白狗主人家,原本也就想要個說法,女主人壓根不關心老人的愛犬。滿嘴離不開自己家大白狗。男主人惡意揣摩着老人是不是來訛錢的,甚至追出來問老人是不是把他家大白狗給打死了。這段着實看得讓人氣的牙癢癢。可是仔細想想,人善被人欺並非沒有道理。這裏只是放大和醜化了一些嘴臉而已。

是呀,別人都怎麼看待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啊!

怎麼看?坐着看唄!這個世界,誰過得很好麼?大家都只有自己的立場!誰有空替你瞎感同身受?

現實與荒誕原來也可以融合得如此完美。

現實是這部電影的導演胡波於2017年10月12日自縊於北京一所公寓內,荒誕的是這部電影在2018年2月開始獲得了若干知名國際電影節獎項!

沒有人能理解他離開前的苦悶絕望,同樣他也再無法站上領獎臺去領走屬於他的那座獎盃,去贏走他該有的榮譽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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