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10.0(三十一)

2014年9月。

周雷對於葉知柔而言,就像太陽系上相鄰的兩條軌道上的行星一樣,似乎觸手可及但從未相交。

但對於很多曾經目睹或者僅僅只是聽說過他們曾經的故事的員工而言,即便是這種沒有交集的相遇,也足夠能在繁忙又無趣的工作中,成爲一劑強心劑,讓他們的精神興奮起來。即便周雷早已成婚,但是兩個人現在真實的關係也成爲了一種談資。

而在公司裏,與這兩個人有關係的另一則留言就是——公司可能會開除聘用已久的周雷。

周雷隱約地聽到一些消息——但還是有很多人說,葉知柔會留下週雷的——因爲葉知柔的意難平,再加上週雷曾經的名氣和他尚未完全崩塌的外形。張子楠這個自帶話題度的模特已經給周雷的職業生涯佈滿陰雲。

所以他已經開始做第二手準備,在手機上偷偷地瀏覽招聘網站——可能是因爲去意尚不明朗,所以他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在跳槽上,一直也沒聯繫上滿意的下家。

人事部對周雷的去留爭執不下,最後竟然找到了葉知柔。

葉知柔託着腮,思考了許久——自己在香港的那幾年,就像是被抹去了痕跡一樣,只讓她徒生年齡,但是眉目依舊的周雷只要還出現在葉知柔的眼裏,就會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十年前的那個少女,自己抓住了時光。

但是她知道,她現在的身份,並不是她意氣用事的時候。周雷的商業價值確實不如張子楠,他本身也沒有太高的獨特性,所以爲了公司的利用,還是得開除。

葉知柔的內心,其實還在打另一個算盤——她知道自己早年在公司裏的名聲並不太好:像極了一個地位高上但是卻沒有能力的富家千金,之前和容兒的爭執還顯得她喫相難看。周雷算是她的老相識,對老相識也能毫不手軟地下手,才能夠重新塑造葉知柔的形象——一個在職場上雷厲風行的形象。


周雷接到了辭退通知的時候——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感覺手腳冰涼。腦子很凌亂,不知道該怎麼和李雅文說起這件事。他現在不僅是個成年人,還是丈夫和父親。

李雅文雖然手頭上有錢,但是那些錢只足夠支持她的生活到明年年底——自己還能不能找到工作,還是個未知數。他答應過李雅文,要做她追求理想的堅強後盾。這個後盾垮了,李雅文又怎麼能安心地去圓年少時的夢呢?

沒過多久,李雅文打電話過來說,她今天要去醫院做個檢查——最近她總感覺身體不是很舒服,做檢查就會耽誤去幼兒園接李永寧。所以她想讓周雷去接孩子。

周雷站在幼兒園的門口,等幼兒園的老師把李永寧他們班的孩子帶出來。這時候,他看着幼兒園裏活蹦亂跳的孩子,只覺得一陣頭痛——要把孩子撫養成人,得有不少的投資,而像極了浮萍的自己,那心理壓力壓得他臉上的表情都沒辦法舒展開了。

李永寧走了出來,看見阿爸站在門口等自己——平時都是阿媽來接的,這絕對是個難見的機會,所以她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快步衝到了周雷面前,抱住了周雷的大腿。

周雷笑得有些僵硬。

他半蹲下來,讓自己的頭與李永寧齊平,他伸出手,摸了一下李永寧的頭,用溫柔的聲音說道:“寧寧,今天在幼兒園乖不乖呀?”

“乖——”李永寧用奶聲奶氣的聲音興奮地說道,還指了一下貼在了額頭上的兩張貼紙,“老師今天獎了我兩個大紅花!”

“寧寧真棒,”周雷眼眶有些發熱,臉上的笑容稍微舒展一些——這個小女孩眼裏有光,笑容純真清澈——就算像是麻醉藥,但總能恰到好處地抹去周雷生活中的不順遂。只是自己還有沒有能力再支持這個小小女孩持續在她的人生上發光發熱?

周雷站起來,牽着李永寧的手,把她簽到了自己的汽車裏,把她抱上兒童安全座椅,幫她扣好安全帶,把車開回家。


周雷帶着李永寧進門的時候,李雅文臉上含着溫婉又羞澀的笑容看着門口,手裏拿着一份檢查報告。

“媽咪——”李永寧看見李雅文之後,馬上張開手臂,飛奔到阿媽的懷裏,一把摟着李雅文的腰——白胖的手臂臂長不足,她的兩隻手掌沒有辦法環扣在一起。

李雅文輕輕地推開了往自己肚子裏衝過去的李永寧,雙手扶着女兒的肩膀。她本來想先把這個消息告訴周雷的,但是見李永寧那樣,卻還是沒忍住告訴李永寧:“寧寧,以後你不可以這樣直接衝過來阿媽的肚子哦!”

“爲什麼呀?”李永寧問道,“媽咪你懷小寶寶了?”

“要是媽咪真的懷了小寶寶,你歡迎他們嗎?”李雅文思考了一下,還是用假設性的方式來表達這個事實。

李永寧先是圓着嘴,愣了一下,最後擡起頭,思考着——突然想到什麼,便興奮地叫起來,說:“那我是不是要當姐姐啦?”

“對呀!”李雅文笑着揉了一下李永寧的臉,說,“寧寧,今天會晚一點喫飯,你先去畫一下畫吧!”

李永寧便揹着她的尼龍小書包走進了房間。李雅文對周雷招招手,示意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

周雷僵着身子坐下。他早有預料了。

但李雅文一臉興奮地翻開檢查報告給周雷看,抓住周雷的衣袖,說道:“阿雷,我懷上了我們的孩子了,是雙胞胎哦!”

“真的?!”周雷有些喫驚地問。

李雅文用力地點頭——整張臉上都洋溢着即將再次成爲母親的幸福榮光。但是周雷的反應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靜一些。她以爲是周雷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也要成爲有親生孩子的男人了。

周雷雖然還是下意識地笑了起來——但是他還是感覺胸口有塊石頭壓着,有些透不過氣。周雷說:“以後你少點下廚吧,今天我做飯?”

“好!”李雅文笑了笑,周雷起身走向廚房。這個背影寬闊、眉目間還帶着些許少年健氣的男人,臉有些發麻——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誕下兩個共同流淌着自己和他的血脈的孩子。

只是——周雷好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讓李雅文覺得有些奇怪。就算晚上,周雷還是照樣陪李雅文一起讀繪本,但是他讀繪本的時候,沒有以前那麼聲情並茂了。坐在客廳另一端正在諮詢容兒修改意見的李雅文一邊看文檔一邊聽着周雷的聲音——心裏的結締始終沒有散去。

等周雷哄睡了李雅文之後,匆匆洗了個澡,穿着睡衣,吹乾頭髮就上牀睡了。見周雷上牀之後直接裹着被子一動不動的,李雅文把頭探到了周雷耳邊,說道:“阿雷,你怎麼啦?看你今晚整晚都有種心不在焉的感覺。”

周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在這個過程中,他無數次地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實狀況講出來。

畢竟是一家人,瞞着並不好——一起分擔才能讓事情更好地解決。

“我被公司那邊解僱了。”周雷語氣凝重地說。

李雅文從牀上坐起來,有些焦急地問道:“什麼回事?”

周雷把事情的大概經過解釋了一遍。李雅文雙手抱着膝蓋,用力地深呼吸,最後才說:“工作要找還是找得到的,何況我們現在還有點儲蓄。”

周雷還想說——以後一家人還得養育三個孩子,按照之前的收入都未必能很寬裕,要是以後周雷再也找不到收入抵得上以前的工作——生活質量確實就會大跌。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說出來也沒用。

這一晚他又失眠了,手裏一直握着插着充電線的手機,屏幕在各大招聘網站上切換着——他不想再做這種需要總是出鏡的工作,但這工作他已經做了六年了,成爲了一種習慣性的行爲。

除了這一行,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還適合做什麼。

但腦子裏又有很多種,對未來的思考,讓他的腦子一陣陣鬧騰——眼和大拇指都隱隱痠痛,很困,想睡覺,卻沒辦法合上眼睛。

李雅文睡得也不安穩——她明白周雷在焦慮什麼,她伸出手,一把環抱着周雷的腰,把臉貼上他的後背。


那是一隻有魔力的手掌,輕輕地觸碰和撫摸,就捋平了周雷所有的情緒。他馬上放下手機,合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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