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上漁家

圖文 | 㰒燚

夏悄然而至,方圓幾十裏沒哪村像我們村特別,村舍人家依水而築,青磚灰瓦沿岸錯落,院落門庭綠柳掩映。炊煙伴着清流,魚蝦充盈飯碗,鄰村人戲言我們陸上漁家。

在遠離大江大河,更與海沾不上邊,拼命向土地要糧食的時代,守望河流,常年有鴨鵝成羣,有魚蝦嚐鮮,這的確讓外村人羨慕不已。

冬天撒網叉魚,划船拖拉捕捉,這季節畢竟水源不夠充沛,低氣溫魚也不夠活躍,人們只能偶爾小打小鬧。隨着夏天翩然而至,雨水隔三差五擺起龍門陣,蟄伏一冬的河流逐漸豐盈起來。“天上有雨,地下有泥,泥裏有水,水裏有魚。”這是村人常掛嘴邊的順口溜,外村人可沒聽這麼說過。

水淺時河道里起堰斷水,倆人左右開弓,扯上捆繩的大桶,空中掠過道道銀光,桶繩掙繃上下翻飛。隨着堰內水的逐步乾涸,滿河道和着稠泥漿的魚擰着身子,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它們,噼啪啪奮力躍向空中,甩得抓魚人滿臉泥星。

上游暴雨過後,河水迅猛陡漲,在西石橋洞下,幾塊兩三尺厚的青石板疊加,激流漫湧落差較大。倆捉魚人赤膊佇立激流兩側,用長棍子斜撐方網,大魚小魚似喝多了酒,暈頭瓜腦扎入網中。剛落網的魚力氣很大,抓魚人手忙腳亂,稍一鬆手就竄出網外,人眯細眼睛噘嘴歪頭,隨魚的狂舞胡抓亂摸,模樣滑稽醜態百出。

這樣的捉魚並非隨時有,平日水不上漲可沒如此機會。白天要耕田犁地伺弄莊稼,晚間方隨風入夜伴魚起舞。茫茫原野,星空璀璨,月上柳梢。一根竹竿扎淤泥裏,一盞馬燈懸掛杆頂,激流飛濺,水聲隆隆,大魚小魚身不由己,暈頭瓜腦悉數入網。

最壯觀莫過於村莊岸邊,不知哪位眼尖,發現蝦米成羣,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拿兩根棍子居中綁成十字架,魚網四角牽在各個棍頭頂,再用一根超長木杆,用繩子吊於十字架中央。這便於網在水裏伸得更遠,末端頂在水邊地下,一條長繩系在綁網的杆頭,繩子攥於手上。網中放塊半截磚,撒碎饃渣在水面做誘餌。點一盞馬燈置旁邊,過一陣拉繩起網,隨着吊網嘩啦啦出水,滿網蝦米上躥下跳,漁者那叫心花怒放。

鄉親們見狀紛紛依葫蘆畫瓢,剎那河道燈光點點,滿河兜網上下起伏,你方唱罷我方登場,大魚小魚,蝦米蟹蚌,頃刻裝滿小蔞大筐。

此刻你若置身對岸,白日的村落房舍皆隱沒夜幕,影影綽綽的漁人默守水邊,他們或站或蹲,手中菸捲忽明忽暗,無數燈火水中倒映,星星點點,撲朔迷離,如夢如幻,疑似九天銀河落人間。

待子夜小蝦大魚裝滿大袋小袋,乏困的鄉親揉着惺忪睡眼,打起精神犒勞自己,上岸回家支起鏊子,把洗淨的蝦米攤在炙熱鏊面,滋啦啦一陣霧氣升騰,蝦米旋即飄出振奮的香,瞬間透紅得讓人流哈喇子。翻出饃筐裏白麪烙饃,抓一把在上面撒成一溜,大手呼呼一卷,大嘴呲牙一咬,入口焦脆筋道。品咂着鮮美魚湯,鼓着翹到梁頭的腮幫子,咯吱吱嚼得酣暢舒爽,使人睡意頓消。

喫飽喝足拍拍滾圓肚皮,拉上裝滿魚蝦的架子車,車頭掛好明晃晃的馬燈,迎着東方初顯那一抹魚肚白,順着河堤曲徑通幽的林蔭小道,早起的鳥兒在頭頂嘰喳歡唱,大步流星奔城而去。至早集車未停穩,就被等嚐鮮的人呼啦啦圍一層。你八兩他二斤,開飯店採購的人更是大包大攬,大聲吆喝着包圓了,三下五除二一搶而空。鄉親數着嘩啦啦票子笑彎了眼,順手買些孩子們喜歡的零食,雄赳赳氣昂昂打道回莊。

蜿蜒長河歡暢東去,漫天朝霞倒映着五彩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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