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

引:  

 午夜    劉伽偌伸了個懶腰,喝了一口擺在電腦旁的咖啡,揉了揉眉心,感覺有些疲憊。她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網絡寫手,靠賣字爲生。喜歡晚上工作,白天休息。收入不穩定,但還是足以維持他的生活開支。這樣的日子,可以讓她遠離人羣,隨意而且自然,恰好是她喜歡的狀態。

   忙裏偷閒的打開郵箱,裏面的新郵件大多是一些雜誌的約稿函或者是書友會的邀請函。伽偌看了看,笑笑,不予理會。

   也有一封郵件是洛生髮來的。   洛生是伽偌幾年前認識的網友,那時他們還是兩個前途未卜的高中生。因爲很聊得來,就一直有聯繫。在伽偌看來,洛生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他身上有她想要成爲的樣子。所以她信任他,甚至可以勝過身邊的一些人。

   洛生髮過來的是一張照片---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蓬勃向上的生長着,明亮並且熱烈。而洛生站在那片向日葵裏朝她笑,目光溫和,眼睛裏盛滿了陽光的味道。給伽偌感覺,他的笑照亮了整個暗夜。那張照片下面,寫了一句話:“阿若,我希望你來。”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伽偌清晰地感受到內心深處的震撼和感動,甚至是衝動。她伸出手,撫摸着洛生說的那句話,揚了揚眉,只回復了一個字:“好。”   接下來的幾天,伽偌就籌備着離開。   她打算去找洛生,沒有見過面的朋友。在她內心,有所期待。

   安排好一切後,伽偌就一個人揹着簡單的行李包上路了。   一切,未知~  她笑了笑,擡頭忘了一眼天空,就這樣跟着火車離去。

奉神明的旨意,與你相愛

一、相見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她在車站四處張望着,等着洛生來接她。周圍的人來人往,歸來或者歸去。伽偌的身子在人羣裏擠來擠去,心底莫名的升起一種落寞感。   孤獨就是這樣,明明在人羣裏卻還是有在沙漠中的荒涼。    “阿若”身側驀地有人叫她。    她轉身,然後就看見了洛生。    他朝她笑,陽光緩緩地從他身後落下。伽偌感受到了一種鋪天蓋地的熟悉和美好,彷彿所有的人聲鼎沸嘩的遠去,成爲了相見的背景。 她看着他笑:“洛生,幸好你在這裏。”洛生一手接過她的行李,一手很自然的牽過她的手:“那走吧。”

伽偌愣了一下,隨即跟上:“去哪?”

“我住的地方。”

伽偌低了頭,小心地跟在他身,嘴角不知不覺咧開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洛生住的地方,遠離市區,環境沒有那麼嘈雜。周圍有很高的法國梧桐,能聽到鳥叫的聲音。兩室一廳的房子,雖然不大,但是很精緻的戶型。洛生已經把另一房間收拾好了,一應俱全,甚至還在牀頭擺了一個大大的熊寶寶。

“阿若,你以後就住這好了,讓你一個人出去住,我不放心。”洛生說着一面把行李提到房間。

她站在門戶,笑的揶揄:“和你在一起,我還不放心呢。”

“哦?是嗎?”洛生站直了身子,雙手抱在胸前,目光挑釁的在她身子上下游走了幾圈,用一種極度鄙視的口氣說:不會的,你平板的小身子對我沒什麼吸引力。”

“你說什麼?”伽偌的臉驀地紅了,佯裝生氣的質問。

“嗯?難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叫我說你的身子很吸引我?”洛生愛煞了她臉紅的樣子,於是故意繼續出言不遜。

“哼!”伽偌順手從們旁邊的立櫃上拿了一本雜誌,扔了過去。

洛生笑着跳開,雜誌掉在木質地板上,嘭的一聲,連伽偌自己嚇了一跳。

“哇!你這麼用力!看來我和你住在一起,我才危險呢!”

“你!”伽偌一時想不出什麼詞,只是瞪他:“哼!”

洛生笑着走到伽偌身邊,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好了,我去給你弄點喫的,估計你也是又累又餓。”

不說還沒感覺,一說伽偌就立即感覺渾身疼痛。剛纔還氣鼓鼓的臉,一下子垮下去,變得可憐巴巴的:“是啊,我好餓的說。”

洛生看她的表情轉換的如此迅速,笑笑:“好,那我先做飯。”

“好啊,我收拾一下洗澡。”伽偌附和道,然後就衝進臥室整理行李。

洛生看着這樣子,真實的站在他眼前的伽偌,眼神變得柔和。

伽偌洗完澡換好睡衣出來,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緊接着就看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引得她口水差點流出來。“哇!你是變魔術的嗎?這麼快就做了這麼多好喫的。”她幾乎是撲到桌子上的,眼睛裏除了美食再也容不下別的。

洛生笑笑,無奈又心疼地:“趕緊喫吧,餓壞了。”

伽偌一個勁的往嘴裏塞着東西,嘴裏還烏啦啦的誇獎着洛生的廚藝:“洛生,你太了不起了,做飯這麼好喫!”

看着伽偌飢不擇食的樣子,洛生挑了挑眉,忍不住問:“真有那麼好喫嗎?”說着自己也夾了一小塊菜嚐了一下,隨即睜大了眼睛:“哇!果然很好喫。”

伽偌滿臉不屑的都給他兩個大大的衛生球:“自戀。”便再也顧不得他,轉而專心致志的對付眼前的美食。

一會,桌上原本堪稱豐盛的食物便只能用殘羹剩飯才形容了,伽偌咬着筷子,看着桌子好一會,纔可憐兮兮的看向洛生:“喫沒了。”

“……”沉默,然後,“哈哈哈哈……”洛生爆發出一陣笑聲——這姑娘太搞笑了。“好吧,那我再去給你做,”洛生止住笑,就要起身,但被伽偌制止了:“不用了,晚上喫太多不好。”

“天,你 喫的還少嗎?”洛生笑着反問。

“反正我不吃了,你也別做了。”伽偌堅持,很認真的看着點洛生。

“好吧”見她的確是不想吃了,洛生也只好依她,但仍是起身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來,拿到廚房。

“洛生,我幫你刷碗吧。”伽偌屁顛屁顛地跟進廚房,要求着。洛生笑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好啊,不過從明天開始,今天你太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好嗎?”

“嗯,好,既然你堅持。”伽偌一向懶散,聽洛生這樣說,很借坡下驢的點頭答應,如此的直接,倒讓洛生來不及反應。趁他呆愣之際,劉大小姐趕緊溜出了廚房。

洛生從廚房裏出來的時候,伽偌已經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趴在柔軟的沙發上,額前的劉海滑落下來,遮住了眼睛。本來就一張娃娃臉的姑娘,更加顯得單薄。看來真是累了呢,洛生嘆了口氣,俯下身子輕輕地抱起她送回臥房。她很輕,也很瘦弱,洛生小心翼翼的放下她,併爲她蓋上被子。

“洛生。”就在他爲她蓋被子的瞬間,她醒了,帶着初睡醒時特有的沙啞嗓音叫他。

“嗯?我弄醒你了嗎?”他蹲下,與她平視。

“沒有,我睡眠一向很輕。”

“嗯。”他輕輕笑了笑,溫和的摸摸她的頭:“睡吧。”說完就起身打算離開。

“洛生。”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伽偌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麼了?”他轉過身,看着她的眼睛。伽偌翻了個身,改爲趴在牀上,仰着頭看他。大大的眼睛忽閃着,眼神明亮的暗夜的裏的星辰:“洛生,我怎麼感覺……我和你那麼熟悉,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見過呢。”她皺了皺眉,似乎表達出自己的感受是件很費腦筋的事。

聽她這樣說,洛生不由地一愣,繼而溫和的笑道:“我們本來就見過啊。開過視頻的,你忘了?”“不是,不是”她急忙搖頭否認:“不是那種認識,是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就像是上輩子就認識了似的。”她有些忙亂的解釋,說完又覺得自己的想法着實的古怪,哪有那樣的說法,上輩子就認識的,又不是在寫小說。“這樣說,好傻。”伽偌沮喪的趴在枕頭上,嘆了口氣。

洛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其實我一開始看見你也是這種感覺的。”“真的嗎?”聽到他這樣說,伽偌連忙擡起頭看她,想要知道是不是洛生的敷衍。洛生雖然笑着,但還是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表示肯定。這下,她似乎放心了,至於爲什麼會有種安心的感覺,她也不明白。然而,睏意襲來,她閉上了眼睛,喃喃的說:“我就知道,不會是我一個人的感受。”嘴角揚起一片得意。

看着這樣孩子氣的劉伽偌,洛生心中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碰撞,讓他覺得溫暖,覺得想要守護,以及愛。只是,伽偌,我與你感覺如此相像,你是否願意如我一般呢?

二、相處

翌日,伽偌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她愜意的伸了伸懶腰,跳下牀去,將窗簾拉開。陽光就那樣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她張開雙臂,揚起臉來,用手遮住眼睛,任陽光在指縫間跳舞。

洛生已經出門去了,客廳的桌子上留了紙條:阿若,我上班去咯。廚房裏有早餐,自己熱一下,不可以不喫的哦。紙條的下面是一個大大的陽光般的笑臉。

伽偌將紙條放到桌子上,跑到廚房。果然看見桌子上擺着白米粥和幾個清淡可口的小菜。青瓷的碗與木質的筷擺在那裏,猶如陽光下盛開的美好,很溫馨的感覺。伽偌眼裏莫名的揚起一陣霧氣,鼻子酸酸的。心裏滿滿的都是甜蜜和感動,卻還是想哭呢。她用力吸吸鼻子,拿起桌上的筷子,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雖然已經涼了,雖然她沒有聽洛生的話熱一下再喫,但是她真的很開心,真的很滿足。

真的好幸福呢,像是做夢一樣。

傍晚的時候,洛生回來了。家裏很安靜,伽偌不在客廳,肯定是在臥室。怕是又在睡覺吧,洛生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向房間裏面走去。走到伽偌房門口時,他站住了。

伽偌穿着可愛的睡衣背對着門口坐在地板上,面前擺滿了一大堆零碎的物品——相冊、筆記本、還有幾張零碎的照片散在地上,照片上是伽偌和幾個女孩子的容顏。而此時她正在翻開一本像日記本一樣的東西,夕陽的餘暉從窗戶射入,明燦燦地照在她的身上,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黃的光芒。那一瞬間,洛生甚至有種錯覺——那些光芒是從伽偌身上散發出來的。

此時的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形成一種屏障,阻隔了自己與外界的關係。洛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打破那道屏障,卻在指尖即將碰到伽偌肩膀的時候停住。他沒有辦法打破那道屏障,那是她自己的世界,那裏面只有她自己。也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好寂寞。

於是,洛生就靜靜地站在伽偌背後,看着她,在她的世界之外感受她的感受。

好久……太陽也已經慢慢地沉下去。伽偌看完最後一篇日誌,合上本子,一側頭,看見洛生正靠在門口看着她。她微微一愣:“洛生?”

“嗯。”洛生低下頭,衝她笑笑:“看完了?”

“嗯?你早回來了?”

洛生點點頭。

“一直站在我身後?”

“是啊!”

伽偌轉過身,背靠着牀,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頭髮散落下來,遮住了臉:“洛生,那些東西是我很久以前寫的,大概是高中的時候吧,那時候我剛認識你。”

“是啊,那時候你還是個黃毛小丫頭,就有很多奇怪的想法。”洛生也坐下,和她一起倚着牀,也想起了“年輕”的往事。“你怎麼又想起看這些東西?”洛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還是認真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洛生,時光過得太快啊。”她微微擡起頭,纖細的指尖滑過照片上年輕女孩子的容顏:“我和她們失散了。”說着她擡起眼睛看着洛生:“洛生,有一天,我會不會和你也失散呢?”

聽着她落寞的聲音,看着她擔憂的眼神,洛生有些心疼地輕輕攬過她的肩,讓伽偌靠在自己肩膀上:“當然不會,我不是一直都在嗎?”

伽偌在他肩膀上輕輕點點頭,擡眼看向洛生:“嗯,洛生,謝謝你。”

“傻!”他用一字總結她的胡思亂想,卻將她攬得更緊。

伽偌就這樣在洛生這裏住了下來。生活好像沒什麼變化,但是她自己知道,她比以前感覺踏實和幸福,至少每天早晨都有早餐奉上。

只是,生活要是一直這樣過下去,會不會太無聊。

這一日,伽偌還在睡覺。洛生就風風火火地在外面敲門,力圖將她從周公身邊拉過來。終於受不了噼裏啪啦敲門的噪音,伽偌慢騰騰的蹭下了牀。

“幹嘛?”一邊打着哈欠,伽偌打開了門,睡眼惺忪的問道。

“快點收拾一下,我帶你出去玩咯。”洛生晃了晃還對周公戀戀不捨的伽偌,引誘的說。

“玩?去哪?”好歹算是清醒了,腦子快速消化着洛生的信息。

“帶你去看向日葵。”洛生微笑,帶着得意。

“向日葵?”伽偌難以置信地問道。她最喜歡向日葵那樣大片溫暖的色彩,永遠向着太陽,帶着勇往直前的光芒。那一刻,她想到了洛生給她發的圖片。

“快點吧,不然就不去了。”洛生見她已經動心,開始威脅道。

“好,馬上!”說着伽偌便“嘭”的一下把門關上,換衣服。

一切收拾妥當,兩任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就出發了。

三、相約

葵裏,是種植大片向日葵的地方。向日葵本來是當地的一種經濟作物,由於種植面積較廣,形成了一道特別的風景線。這裏也因而發展成爲旅遊勝地,每年吸引了很多遊客。

早在車上的時候,伽偌就趴在車窗上貪婪地欣賞着向日葵的美景。車一停止,她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車子。從車上下來,大片的金黃色映入眼簾,盛開的向日葵蔓延到天際,一起向太陽膜拜。

“洛生,洛生。”伽偌站在向日葵深處,用力朝他招手。他笑着點點頭,示意自己看到她了。然後從身後的揹包裏拿出相機追隨者伽偌的身影,拍着照片。向日葵裏的姑娘,穿着白色的長裙,時而張開雙臂奔跑,時而低頭溫柔微笑,時而又安靜的把臉貼近向日葵。洛生通過相機的鏡頭捕捉着女孩的一顰一笑,心中盈滿感動。

“啊!”正在向日葵裏奔跑的伽偌,不知什麼原因在驚叫一聲後,便消失在鏡頭裏。

“伽偌!”洛生趕緊衝了過去,腦子裏亂作了一團。一面擔心會不會是伽偌扭傷了腳,又擔心被毒蟲咬到。他的額頭上出現了點點的汗水,臉也漲的通紅。半人高的向日葵遮住他的視線,他不斷地撥開前面擋住他的向日葵,並大聲呼喊着她的名字:“阿若,阿若,阿若……”

突然——

“哇!”伽偌從他身後冒了出來,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故意嚇唬他。見他呆住了似的,她得意極了:“怎樣怎樣,洛生是不是也被嚇到了……”還沒說完,她就一下子被洛生緊緊地擁入懷裏。她立時愣住,卻不知如何反應,察覺可能是自己太過分了,她低下頭叫他:“洛生……”“阿若,你剛纔嚇我了。我好擔心。”洛生輕聲說:“以後別再這樣了,好不好?”他儘量控制着自己的語氣,彷彿害怕自己講話的聲音一大就會嚇到她消失一樣。伽偌輕而易舉地聽出了他語氣裏的顫抖。她突然有些愧疚,也有些難過,她擡起頭,用手擦去洛生臉上的汗水說:“洛生,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恩……”洛生點點頭,舒了口氣,疲憊的靠在伽偌的肩上。

劉伽偌伸出手去,同樣抱住這個緊緊擁着他的男孩子。洛生,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從很久以前,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帶給我安慰,現在又來守護我。謝謝你,如此待我。

“我們找旅館吧,玩了半天了,再玩恐怕沒房間了,到時候叫你露宿街頭。”洛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計劃着接下來的安排。

“哦,好。”伽偌點頭,自然聽洛生的,由他牽着手走出向日葵。走到邊緣的時候,伽偌看到洛生手裏拿的相機,心血來潮地叫道:“洛生,我要和你合影。我還沒和你合過影呢。”許是爲了緩解剛纔自己的冒失帶來的尷尬,她故意嘟起嘴一臉的委屈。

“……好。”洛生笑笑,寵愛地捏捏她的臉,然後找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來請她幫忙拍照。兩人並肩站在那裏,擺好了造型。女孩剛要按快門。“等一下。”洛生喊停,衝那個女孩抱歉的一笑。“怎麼了?”伽偌也不解的看着他問道。“你頭上有些花屑,我幫你弄一下,可能是剛纔玩的時候弄到的。”說着,便仔細地拂去散亂在伽偌髮絲中的向日葵細碎的花瓣。

她笑,順從地低下頭去。

“咔嚓!”女孩子看到這樣溫馨的場面,忍不住按了快門,然而畫面的主角卻還渾然不知。

“好了”洛生把伽偌頭上的花屑收拾乾淨後,女孩很有耐心的爲兩人照了很多照片。

最後,她把照片還給他們的時候,還對伽偌說了句:“祝你們幸福,要一直這樣恩愛下去。”伽偌的臉“唰”的一下紅了,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洛生,卻見他正意氣飛揚地笑着,並伸出手握住了她。

附近的旅館都已經滿客。只剩一家還只有一間雙人間。洛生猶豫地看着伽偌,伽偌大方地笑笑:“就住下吧,我還不想露宿街頭。”

安排好一切,折騰了一天的伽偌率先衝進了浴室洗澡。而洛生獨自一人坐在地板上看着無聊的電視。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萬丈霞光映紅了整個天空,驚心動魄的美。

伽偌洗完澡出來,卻不見洛生在房間裏。應該是出去買東西去了吧,伽偌不甚在意的想。隨手拿起放在牀頭上的相機翻看,嘴角漸漸蕩起一絲笑意。看到某張照片時,停住,反覆地看。照片上,自己低着頭,嘴角輕輕上揚。洛生正在爲自己拂掉落在頭髮上的花瓣,目光溫柔的似乎能滴出水來,盛滿憐惜。神色認真地彷彿整個世界所有的事加起來也比不上她重要。而他們身後的是,那片沉默而熱烈的向日葵。不期然想起那個女孩的話:祝你們幸福,要一直這樣恩愛下去。”

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戳穿了一樣,伽偌的臉無端的紅了,連心也跟着加速跳動了起來。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是花開的香氣,以及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

正當她沉浸在美好中時,洛生匆忙打開門走進來,將手裏拎着的購物袋放下,便急匆匆地拉着她往外走:“阿若,快跟我走。”“去哪?”伽偌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茫然,但還是跟上他的腳步,相機沒來得及關,就扔到了牀上。“一會你就知道了。”洛生故作神祕的說。

就這樣,洛生拉着她一路小跑。在某個樓道口,停下,捂住她的眼睛:“一會給你一個驚喜。”然後帶着他慢慢往前走去。伽偌點點頭,世界雖然黑暗下去,但是她能感受到洛生手心裏傳來的溫暖。

“好了。”一會,洛生鬆開了手。伽偌微眯着眼睛,適應着突然亮起來的光線。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她大叫起來:“好漂亮啊。”她笑着跑到前面,想看到更遠處的美景。

原來,洛生帶她到了天台上。此時夕陽正慢慢地落下去,最後的光輝把天邊的雲彩染成了紫紅色,而下面便是大片盛開的向日葵,他們氣勢龐大,似乎在很遠的地方與太陽告別。溫柔的風緩緩的吹拂着髮梢和衣襬,帶來清涼的香氣。看着這樣壯美的景象,阿若覺得好感動。她輕輕坐下,一聲不吭的看着慢慢沉下去的太陽。似乎害怕一說話,就打擾了向日葵對太陽最後的表白。洛生也沉默的陪她坐下。

良久,夕陽只剩下一點腦袋了。

“阿若。”洛生開口,聲音平靜並且溫柔。

“嗯?”伽偌側頭看他,詢問的目光探過去。

“我……我喜歡你呀。”洛生看着她清冽的雙眸,緊張卻認真的說。

“啊?”伽偌微微一頓,驚訝的問,似乎沒有聽清。

“我說我喜歡你。”洛生再一次鄭重宣告,怕是她真的沒聽清,聲音提高了一倍。

伽偌笑了,在夕陽的餘光裏,她的表情生動而溫柔。她臉微微紅了,把耳朵湊到離洛生近一些的地方:“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清。”她的聲音也同樣提高了,大聲問道。

洛生如釋重負地笑了,他當然明白伽偌的心思。他站起來,雙手合成喇叭狀,對着向日葵和夕陽大聲喊道:“我說我喜歡你。”

伽偌也跳了起來,不甘示弱的大聲問道:“你喜歡誰?我聽不到。”

洛生笑,更加大聲喊道:“我,洛生喜歡你劉伽偌!”

“我也喜歡你!”伽偌學着他的樣子喊道:“劉伽偌也喜歡洛生。”

“洛生喜歡劉伽偌!”“劉伽偌也喜歡洛生!”這兩句話,那天傍晚很多人都聽到。他們仰起頭來,默默祝福站在高樓頂層上兩個相愛的年輕人。

上天爲證,向日葵爲證,衆生爲證,他們兩人彼此相愛,定會幸福一生。

兩人在外面玩了大半天,很晚纔回去。一回到賓館,伽偌迫不及待踢掉鞋子,便跑到牀上睡覺去了。臨睡前還念念不忘的警告洛生不要“趁人之危”。洛生笑笑,爲她妥帖的蓋好被子。

洗了澡,洛生坐在牀上,順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相機翻看。一打開,便是伽偌臨出門看的那張照片。看着照片裏的男女,洛生有一瞬間的恍惚。不曾想到,他看她的眼神居然是如此的眷戀,那眼神裏有關愛,有疼愛,而更多是關於男女之情的愛,那樣赤裸裸的呈現。

“嗯……”好像是做了什麼夢,伽偌翻了個身,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來,露出白嫩的半截胳臂。洛生放下相機,走到她的牀邊想給她蓋好被子。熟睡中的伽偌,閉着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眉毛舒展開,臉部的線條平靜且安寧。他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脣上輕吻了一下:“小丫頭,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呢。”

清晨,伽偌醒來,睜開眼就看到另一張牀上洛生帥氣的臉——他正側着身子,看着她笑。

想起兩個人共處一室,雖然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但是伽偌還是忍不住有些臉紅:“你看什麼?”她嘟着嘴,掩飾着內心的緊張,揉揉了惺忪的眼睛。

“不幹嘛。”洛生回答:“知道嗎,早晨醒來第一眼看到你,是件很幸福的事呢。”

想不到洛生竟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伽偌臉更紅了,連忙跳下牀,裝作沒聽到一樣去洗臉刷牙。

兩人在這裏又玩了兩天,最終因爲洛生公司的事,結束了旅程。

“洛生,我好喜歡這裏,以後我們結婚也來好不好?”車上,伽偌挽着洛生的胳臂,一臉的甜蜜。

“好,你喜歡就好。”

那個叫做齋煉的神祕男子

一、

從葵裏回來,伽偌整個人都積極快樂起來。不得不承認,愛情力量的偉大。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生活由此變得明亮而豐富。伽偌給原來的朋友發去郵件,裏面是她和洛生在向日葵地裏的照片。在信裏,她說親愛的們,我在這裏遇見洛生,我們彼此相愛,並且會一直這樣下去。

有時候,她會雙手合十,很虔誠的感激上天,賜予她如此豐盛的恩寵。她想,遇見洛生,愛上洛生,與洛生在一起,一定是神靈的旨意,否則爲何她會跨越那些山水,來到他的身邊呢?

她的洛生是如此體貼入微的男子,他把她當做手心裏的寶。她喜歡洛生笑起來的樣子,嘴角上揚,眼神明亮。像是太陽的光芒住進了他的眼睛裏,微微燙了她的心。

人生最幸運的就是如此吧,得遇一良人,白首不相離。

伽偌站在窗前,樓下傳來小孩子嬉戲的笑聲。她探出身子,看到幾個孩子在玩跳皮筋。想到幾年後,自己和洛生也會有自己的寶寶,嘴角不覺得盪出一絲微笑。

“看什麼呢?”洛生從突然背後抱住她的纖腰,好奇的看向窗外。

她笑,並不回答他的話,只是柔聲道:“回來了?”

“嗯,終於回來了。”他將頭擱在她肩上,捨不得這片刻的溫情。

伽偌皺皺眉:“什麼叫終於回來了?”

“就是終於下班了,能見到你咯。”洛生趁機暗親香澤:“對了,今晚有同學聚會,你和我一起好不?”想起下午老同學打電話說聚會的事,他想帶伽偌一起去,順便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

“好啊。”伽偌爽快的答應了“不過,不許嫌我丟臉。”

“怎麼會呢,我還謝謝你賞臉呢。”說着興奮地親了伽偌好幾口。

爲了玩的開心一些,晚上的聚會定在了老同學開的KTV裏,飯菜則是從旁邊的酒店送過來的。當洛生與伽偌出現衆人眼前的時候,大家眼前不由得一亮。令他們驚訝的不只是伽偌清麗的容顏,還有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洛生笑着將伽偌帶到大家跟前:“這是我女朋友,劉伽偌。”伽偌微微點頭笑道:“大家好,你們叫我阿若就好。”

“哦……”看到優質股洛生有了女朋友,大家都故意拖着長音調笑着:“終於有女朋友了,還以爲你不近女色呢。”洛生也不在意大家語氣裏的促狹,只是護着伽偌找合適的位子坐下。

“你好,我是慕顏。”兩人剛坐定,一個打扮時髦,妝容精緻的女子走過來,伸出手向劉伽偌問好,眼睛也上下打量着她。“你好,慕顏。”伽偌作爲禮貌的迴應握了一下她的手,隨即鬆開,很奇怪那個叫慕顏的女子對她若有若無的敵意。

寒暄完後,大家各自找座位坐好,準備點歌。昏暗的包房裏,音樂聲突兀響起,讓伽偌有一瞬間的心臟驟停的錯節。她是不喜歡這樣的環境的,嘈雜的環境讓她感覺不安,身子不自覺的往洛生身邊靠了靠。似乎感受到了伽偌的不安,洛生把她攬在懷裏,在她耳朵輕聲問道:“不喜歡嗎?”

她嘟着嘴,點點頭:“太吵,讓我心慌。”

“不然,我們回去吧。”洛生提議着。這時,已經有人唱歌了,人聲喧鬧起來,她搖搖頭:“不必,剛來就走,別掃了人家的興。”

洛生笑,看着在曖昧的燈光下,伽偌嘟起的紅脣顯得尤其性感。忍不住地,他俯下身子吻上她的脣,輕輕吮吸起來。“唔……”被突然吻道,伽偌又臊又急,彷彿周身的血液全都湧上了腦袋。直覺地往後躲。可是洛生整個身子都把她環了起來,她只好閉上,任心臟跳動如鼓聲蓋住了音樂的喧鬧。那一刻,彷彿時間靜止,世界上只剩下他倆。

好像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放開她。可是伽偌的臉早已燒的通紅,只將臉埋在他懷裏,再也不好意思擡頭。“不怕了,我在這裏。”洛生捏捏她羞紅的臉,笑道。她害羞的點點頭,:“嗯。”臉上早已有了細密的汗珠,眼光一瞥,便看見了慕顏略帶不滿的眼睛向這邊看來。完了,全都被人看見了,丟死人了。伽偌在心裏尷尬的想着,臉上更是又紅了一層。

這時,慕顏卻起身走過來。伽偌趕緊正了正身子,坐好。可是慕顏很顯然是衝着洛生來的,她甚至連看都沒看伽偌一眼,只對洛生說道:“洛生,和我一起唱首歌吧。”周圍的人也跟着起鬨:“是啊,洛生你也唱一個吧。”洛生顯然有些沒搞清狀況,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伽偌。伽偌衝他點點頭,讓他放心的去唱歌。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慕顏偏偏點了情歌對唱。剛唱了一句,大家便鼓起掌喝起彩來。“唱的真好呢,天生一對。只是,可惜……”旁邊的兩個女孩低聲討論着,似乎有什麼要說的。卻因意識到伽偌在旁邊,而將話頭止住。伽偌自然聽到了,但是以她的性格是什麼也不會說的。只是心裏總是不舒服的,剛纔洛生還目光神情的吻她,現在卻又跟別的女人情歌對唱。撇了撇嘴,不滿地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起來。沒人注意到她,甚至連她的洛生也沉浸在情歌對唱之中。一曲完畢,兩人在衆人的鼓動下又唱了起來。伽偌整個身子窩在沙發裏,似乎眼前的這一切都在扭曲變形,一切也與她無關。她有些失落,不知不覺喝了兩瓶啤酒。頭有些暈呢,伽偌揉了揉太陽穴,心煩意亂起來。或是出去走走吧,這樣的環境實在是壓抑。想着便起身,趁大家沒注意到她的時候出去了。

夏日的晚風有些許的涼意,吹走了伽偌身上的煩躁。從KTV出來被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不少。幾個在附近轉悠的小混混不知因爲何故爭執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就向她走來。伽偌緊張的往後退,可幾個小混混卻偏偏衝她撞來,左攔右擋,就是不讓她離開,嘴裏還不時地夾雜着調笑的污言穢語。

伽偌只好無奈的往後躲着,一邊揮着手希望能擋開那些人的毛手毛腳。心裏卻在後悔自己沒打招呼就跑了出來,只期盼着洛生能夠快點發現她的離開而出來救她。“住手!”渾厚而陰沉的聲音突然想起,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不自覺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目光冷冷的看着幾個意欲輕薄伽偌的男子。可能是喝醉的關係,伽偌看他的臉居然有些模糊。“去你媽的,你是誰啊……”爲首的一個小混混氣焰囂張的朝黑衣男子走去。可是,話還沒說完,他甚至連那個人的衣角都沒碰到,就怪叫一聲重重的摔了出去。伽偌詫異地看着那名男子,腦子裏最先出現的兩個字居然是“大俠”。幾個小混混面面相覷,終於扶起地上的同夥一鬨而散。

伽偌長吁了一口氣,向黑衣男子走過去致謝。那個人似乎並不想理會他,只是微微點點頭。只是那個男子的眼神卻射出陣陣的寒意,彷彿要將伽偌射穿。伽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但還是問道:“你,叫什麼?”“我是齋練。”那個人看着伽偌,目光清冽,一字一頓的說。那樣的眼神,卻讓伽偌感到害怕。她腦海中,似乎有另一雙極其熟稔的瞳與眼前的這雙眼睛匯合,只是那雙瞳有的並不只是這樣冰冷,也有過溫柔似水,也有過迷茫無奈。是誰呢?她卻想不起來,只是呆待著站在那裏。

“阿若!”洛生在包房裏沒有找到伽偌,便急急地跑出來尋找。見伽偌站在風裏發呆,趕緊叫她的名字。伽偌這纔回過神來,那個叫齋練的神祕男子卻早已不見了蹤跡,而她居然想不起那個男子的面目。

伽偌轉過身看着洛生,喃喃說道“齋練,剛纔救了我。”

“齋練是誰?剛纔你發生什麼了?”洛生緊張的將外套脫下來披到她身上,關切的問。

“啊?”伽偌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自言自語“沒什麼的,你歌唱完了?”奇怪,她本來是很生氣的不是嗎?怎麼見到他時反而只是平靜的笑呢?

洛生點點頭,也不追問,只是說:“那我們回去吧。”

“好。”伽偌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然後,他就牽過她的手,帶她回家。誰都沒有看到慕顏站在遠處看着他們相依偎着離去。是的,在洛生着急的出來找伽偌的時候,她也跟着追了出來。但是她卻看見了那個男子對那個女子滿滿的寵愛和擔憂。慕顏黯然的回到包房,告訴大家洛生和伽偌不會再回來了。

她喜歡洛生很久了吧,久到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一場愛戀了。只是記得,那時候大家都還是學生,青春年少,即使從來不塗香水,也能聞到陽光般清新的味道。一大羣人在春天到來的時候,呼啦啦的去爬山。回來時,慕顏不小心扭到了腳,洛生就一路揹着她回去。她伏在洛生身上,聽到了他細微地喘息聲和身上散發的只有男子纔有的陽剛氣息,止不住的心如鹿撞。她喜歡看洛生笑起來的樣子,目光清亮的能夠折射出太陽的光輝。慕顏有良好的條件,精緻的五官,玲瓏有致的體態,聰慧的頭腦。所有人都覺得慕顏和洛生應該是一對的,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爲兩人制造機會。可是,誰知的洛生居然遇到了那個叫伽偌的平凡的女子。

是的,她看見了。她看見洛生在KTV昏黃曖昧的燈光下俯下身子深情地吻伽偌,目光溫柔的似乎能滴出水來;她看見洛生髮現伽偌不見了之後,內心的焦急和不安;她看見路燈下,他看見伽偌平安無事時的如釋重負和百般呵護……她知道的,她沒機會了,再一次的、不能與他執手。

二、

回到家,洛生給伽偌倒了一杯水,然後着急的問道:“伽偌,到底出什麼事了?”伽偌接了水,雙手捧了杯子,小心的抿了一口,才說:“今天,我覺得有點悶,就出來透透氣。誰知道遇見幾個流氓……”“什麼?居然有流氓?他們有沒有怎樣你?”不等伽偌說完,洛生聽她這麼說,着急的要跳起來叫道。天哪,遇到小混混了,她怎麼還能如此平靜。

伽偌緩緩地搖搖頭,伸出手拉他坐下,笑着安慰道:“我沒事,不是說了,我被齋練救了嘛。”洛生這才放下心來,臉色也有所緩和:“恩,沒事就好。”

“不過……”伽偌接着說道,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那個人,好奇怪呢……”現在,想起那雙眼睛,還是覺得冷得很。

“哦?”洛生揚了揚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那個人,眼睛,我好想在哪見過似的。”伽偌喃喃說道,神色頗爲迷茫。

“阿若……”洛生擔憂的叫她的名字。

“而且他打扮也很奇怪呢,明明是夏天,他卻穿着風衣。”伽偌沒理會洛生,自顧自說的。

“阿若!”洛生拉過她的手,剛纔他看到伽偌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很遠的地方,是如此的陌生。

“啊?”伽偌終於眼神有了焦距,緩緩地將目光投到洛生身上:“我沒事,也許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洛生點點頭,讓伽偌回房休息。

這是哪裏?

伽偌茫然的看着周圍,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在伽偌的記憶力,從未來過這裏。周圍隱隱約約地似乎有乳白色的霧氣纏繞,她轉動着身子四處打量着。突然一個趔趄,她差點摔倒。正在這時,有人拉起了她的手,那個人的手很寬厚,手心有着厚厚的繭。一定不是洛生,洛生的手秀氣着呢,伽偌心裏想,可是這究竟是誰呢?這又是哪裏呢?“阿若,跟我走!”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他的聲音很熟悉,似乎在哪聽見過。究竟是在哪聽過呢?伽偌卻是想不起來了。只是感覺周圍景物的變化,似乎跑的很急呢。伽偌被那人拉着,卻看不清男子的臉,只是眼前白衣翻飛,與草地相互摩擦。而自己不知何時換了古代女子的裝扮,雲鬢飛髻,也是一襲的白色輕紗衣裙。正疑惑着,只聽那男子說到了便停下放開了她的手。伽偌活動了一下被拽的有些紅的手,滿肚子的疑問。男子在她前面背對着他,風吹動着男子的衣服獵獵作響,白衣如雪的站在那裏,倒是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悲壯的感覺。而他們面對的是一面懸崖,漫山遍野開滿了白色的花,像雪一樣鋪滿了整個大地。懸崖的邊緣立了一塊石碑,依稀寫了幾個字。是什麼呢?伽偌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清石碑上的字。

“阿若。”背後有人叫他。“啊?”幾乎條件反射,她轉過身,發現那個男子已經到了她身後。同時,她也看清了那個人的相貌。那個人有着棱角分明的臉,只是太過於嚴苛了。而他的眼睛,卻深深的吸引了她。那樣一雙眼睛,凜冽而寒冷,看向她時是愛恨交加的。伽偌心裏一驚,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阿若,你嫁給我吧。”男子看向她,一開口就語不驚人死不休。伽偌詫異地看着他,然後只覺得搖搖頭:“這怎麼可以?”“爲什麼不可以?”男子猛地走上前,緊緊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着問道,眼睛裏似乎要噴出火來。伽偌被嚇呆了,只是愣愣的看着他,陌生的恐懼感共腳底蔓延到心底。“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男子停下搖晃的胳臂,定定的看着伽偌的眼睛問道。伽偌緊緊地咬着嘴脣,嘴脣似乎都要滲出血來了。但還是堅定無比的搖搖頭,恐懼讓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她害怕,她在害怕,那種害怕讓她忍不住顫抖。

男子看見伽偌哭了,有些慌亂,忙亂而笨拙的用手爲她拭淚:“阿若,不哭呢。不哭,不哭……”安慰她的聲音慢慢地輕柔下來。伽偌透過淚眼,看向眼前的白衣男子,他英俊的面龐有些蒼白,眼窩也深深地陷了下去。那一刻,伽偌突然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阿若!我那麼喜歡你,你真的一點,一點也不喜歡我嗎?”男子茫然的自言自語道,眼睛裏直愣愣的流下了兩行淚來:“那阿若,你就記住我吧。”說着,居然拔出身側的佩劍來。

他想幹嘛?難道因愛成恨想殺了我不成?伽偌恐懼地看着這個變化莫測的男子,害怕的退後。然而,那個男子卻突然單膝跪地,劍指蒼天,朗聲說道:“皇天在上,我劉重光願以血祭天,祈求蘇若永生不能將我遺忘。生生世世,揹負我的愛!”聲音悲愴,震撼四野。說罷,手腕一轉,引頸自刎。血,鋪天蓋地,遮住了伽偌的眼。“不要,重光!”伽偌大聲喊道,伸手想要阻止,腳下卻一滑,直至的向懸崖掉了下去。在掉下懸崖的那一刻,她終於看到了那石碑上的字——輪迴路。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不讓你死,重光。”在掉下懸崖的那一刻,名蘇若的女子想。

“啊……”伽偌驚叫着,兩隻手在空中亂抓,眼淚不斷地翻湧而出。“阿若!”聽到叫聲的洛生趕緊趕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怎麼了?”觸碰到洛生溫暖的雙手,一下子坐了起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眼睛的眼淚依舊翻湧而出,但內心到平靜不少。

“沒事的,不怕,只是夢而已。”洛生溫柔的抱着伽偌,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道。伽偌突然停下哭泣,雙手扳住洛生的身子,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怕是一個不留神他就不見了似的。洛生詫異地看着她,笑着輕刮她的鼻子:“你瞧你,這麼大的人,居然被夢嚇到……”還沒說完,伽偌卻像小孩子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地抱住洛生。“怎麼啦啊?”洛生輕拍她的後背,任由她抱着,將鼻涕眼淚抹到自己身上。

而伽偌只是抱着洛生,似乎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樣,將自己的委屈和恐懼統統哭出來。洛生不知道,他帶給伽偌多麼大的安全感和溫暖。他讓伽偌有種真正擁有的感覺,不再畏懼。她突然覺得,洛生那個有着明朗笑容和俊朗容顏的男子,纔是她一直想要抓住的,關於塵世的幸福。

清晨,陽光大搖大擺的射入室內,照在兩個相擁的男女身上。那個女子大聲哭着,而那個男子也只是溫柔地安慰着她……

三、

從那日起,伽偌每晚都會重複同樣的夢境,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物,同樣的對白,像是電影裏不斷的重播鏡頭。每次,伽偌都會哭着被嚇醒。而同樣,每次洛生都會來安慰她,緊緊地擁她入懷,給她安全和溫暖。後來,洛生索性睡在她房裏,每晚她遭遇噩夢,就給予安撫。隔着薄薄的睡衣,身體的熱度傳遞的如此洶湧,雖然這樣的共處一室也的確一度教洛生心猿意馬,但終究忍住自己的熱情。他會得到她,但不會趁人之危。

每次醒來,伽偌也會仔細體會夢中的意境,會疑惑會難過。但夢終歸是夢罷了,誰能成日活在夢裏不成?何況,夜夜醒來還有洛生相伴,也不算太差勁吧。

那天是她的生日,洛生卻因爲工作的關係不能在家陪她。無聊得緊呢,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成大字形倒在牀上。擡眼,剛好看到湛藍的天空上悠閒飄着着幾朵白雲。午後,陽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臉上,似乎能感受到陽光在眼皮上跳舞。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心情大好。不然……就出去走走吧。伽偌兀自笑了,起身換衣。

於是,伽偌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意興闌珊的走着。遇到自己喜歡的小店,也會進去看看,或者淘一兩件自己喜歡的小玩意。

在一個叫“天意”的淘寶小屋裏,伽偌看到了一對翠綠的耳墜。通透碧綠的玉,伶俐的掛在短小的耳墜鏈上,簡簡單單的樣式,卻着實的討喜。伽偌眼前一亮,問了價錢當即買了回去。

“前面小店有一隻這個顏色的鐲子,倒是和這對墜子很相配。”耳邊突然傳來清冷突兀的建議。伽偌嚇了一跳,手裏的耳墜脫手而出,她慌忙彎下身子去撿。耳墜剛好掉到一雙腳的旁邊,伽偌撿起耳墜,往上一看,碰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的眸,若有若無的笑意掛在嘴角。她心下一沉:“齋練?”雖然只是見過一面,甚至之後再也想不起他的樣貌,但是在見到他時還是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

齋練點點頭,臉上並無太多表情:“阿若,跟你談談可有時間?”隨時問句,但分明帶着不容置疑的確定。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伽偌詫異地看着齋練,在這個城市裏也只有洛生會這樣叫他的,而他叫他阿若的的聲音那麼熟悉。“我當然知道,因爲我是神隱者。”齋練彎彎嘴角,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神隱者?”伽偌茫然的重複着。

“神隱,是一種生靈。可以穿越生死兩途,將死者的心念傳遞給或者的某個牽掛的人。”齋練波瀾不驚的聲音在空中飄着,眼睛裏卻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伽偌——她的臉在一瞬間褪盡血色。

伽偌覺得手冷,那種冷很快的蔓延到全身,讓她輕微的有些顫抖。她現在明白那個人爲什麼對他有那麼深的印象,是因爲他身上帶着某種陰冷的氣息。她很想逃跑,離開這雙深潭似的眼睛,快速地回到有洛生在的家。可是,這個人似乎和那些奇怪的夢有關呢。於是,伽偌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氣還是擡起頭看向齋練:“那麼,神隱,你找我什麼事?”不知是不是錯覺,伽偌看到齋練的眼裏閃過某些讚許:“我找你,是因爲重光。”果然……是和那個叫重光的男子有關呢。這兩個字像雷一樣在耳旁炸響,隱約的,伽偌覺得某些東西正在掀開。那夢中的男子,劍指蒼天,聲音灼灼充滿疼痛的憤怒。 強吸了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重光……他好嗎?”

齋練笑,那種笑容配着那樣一雙眼睛,竟也顯得冰冷起來:“怎麼會好?因爲對你的詛咒,將自己靈魂出賣,囚困在那個世界的黃泉底,不得超生罷了。”

“……”伽偌只是愣愣地站着,聽着。她不知道如何迴應,只是覺得這個七月怎麼這麼冷。

“如果……”齋練的身子微微向前傾斜,認真地看着伽偌的眼睛說:“如果,這一世你愛上他,和他在一起,他便可以脫離黃泉底,並且以後進入輪迴。過完這一世,你們互不牽扯。你,是否願意?”他問她,一字一句的,似乎想讓她聽得更清楚。

“什麼?”伽偌心裏一震:“要這樣纔可以嗎?”她呆愣着咬着嘴脣,目光祈求的看着齋練。

“是,只能這樣。”齋練垂下了眼簾,遮住眼睛裏透出的情緒。伽偌呆呆地站在那裏,眼淚卻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那個叫做重光的男子,應該很愛她吧。若不是真的愛,又怎麼會有那樣悲壯的舉動,像是啼血杜鵑的哀鳴。即使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回事,但是她以讓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重光的不甘和悲傷。黃泉底,應該是很冷很冷的地方吧,那麼是她將他葬送的嗎?可是,她愛洛生啊,從很久以前洛生在網上安慰她勸解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男子是她一定要找到的,放棄他,怎麼甘心呢。

“你好好考慮,我先走了……”許是考慮的時間有些久了,齋練冷冷地轉身而去。

伽偌透過淚眼看着齋練離開,然後臉上呈現出驚訝的神色。他,那個神隱者齋練,就那樣消失了。就像,從來這裏只有她一個人,從來都是自己內心在對峙一樣。

四、

伽偌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心裏裝的滿滿的都是齋練拋出問題。漫不經心地推開門,卻被眼前金黃的光芒刺中了眼睛。她愣住,才發現滿屋子擺滿了燦爛的向日葵,甚至天花板上也掛滿向日葵的裝飾。洛生笑着迎了過來,攬她入懷:“怎樣,喜歡嗎?”伽偌心裏驀地充滿柔情與感動,窩在洛生的懷裏,點點頭道:“嗯,很喜歡。”“那請娘子打賞一下吧。”說着洛生便戲謔地低下頭去,將側臉湊到伽羅脣邊。伽偌微微一笑,紅着臉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你不是說今天忙,晚上才能回來嗎?這一屋子的東西你什麼時候弄得?”伽偌笑着問,知道從買東西到佈置肯定也費了不少時間。“今天你生日啊,我軟磨硬泡的請了假。”洛生輕快地回答她,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的,跟伽偌一起坐下隨口問道:“對了,你今下午幹嘛去了?”

“啊?”洛生這麼一問,伽偌腦子裏一下子想到了遇到齋練的事,心下一陣怔愣。也不回答,只是呆坐在那裏。

“怎麼了?”洛生在伽偌眼前揮了揮手,擔心地問道。

“啊!”伽偌回過神來,抱歉的一笑:“沒什麼啊,下午看陽光很好,就出去逛街了。”說着拿出自己買到的耳墜,在眼前晃了一下:“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嗯,漂亮。”洛生笑,結果耳墜,小心翼翼地爲伽偌戴上:“但還缺點什麼。”說着就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個硃紅色的木匣。木匣上面雕鏤着一支荷花獨秀的花紋,雖然簡單但卻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這是什麼?”伽偌小心翼翼的拿過盒子,疑惑地問道。“打開看看咯。”洛生並不直接回答她,只是鼓勵的笑。

伽偌的手在紅匣上緩緩撫摸着,白皙與硃紅對比格外強烈,最終小心的掀開木匣。“呀!”看到裏面的東西,她忍不住驚訝地叫出來,把那個東西小心的拿在手裏——是一隻青綠色的玉鐲。玉鐲色澤飽滿,想玻璃般透明,在陽光下閃耀着晶瑩的光華。就算是像伽偌這樣不懂玉器鑑賞的人,也知道那是上好的玉。“好漂亮呢,你哪來的呢?”眼睛盯着手裏的玉鐲,伽偌問道。見她這般喜歡,洛生也很開心:“是我媽送給兒媳婦的。”說着將鐲子拿過來就往伽偌手上套。

“啊?”伽偌有些驚訝,帶着微微的侷促,直覺地想把鐲子從纖細的手腕上褪下來。洛生按住了她的手:“我可認定你了,難道你不要我?”伽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着洛生,心裏蕩起了千萬種柔情卻不知怎樣訴說,只是將頭埋在洛生的懷裏,輕聲道謝。洛生嘴角微微揚起,溫柔的在伽偌額頭的碎髮上輕吻一下,將她擁抱的更緊。伽偌呵,能夠和你在一起,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呢。

晚飯是洛生親自下廚爲伽偌準備的。伽偌站子廚房門口,看着洛生爲她忙碌着,感到心滿意足。洛生啊,你看你這樣好,我怎麼能捨得離開你呢。眼淚不知不覺溢出了眼眶,氤氳出潮溼的霧氣。“阿若,怎麼了?”洛生看到了伽偌居然在哭,趕緊過來哄她。

“沒什麼,洛生……”她雙手輕輕環上洛生地腰:“我覺得很幸福呢。”洛生笑,目光溫柔:“傻瓜,幸福應該笑,怎麼能哭呢。”

喫過晚飯,關上燈對着蠟燭許願,空氣中瀰漫着溫馨的昏黃氣息。燭光照在伽偌的臉上,顯得寧靜而嚴肅。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心底許願:“願,被囚禁於黃泉底的重光少受苦難,早日進入輪迴……”雖然明明知道,只靠許願是沒有辦法讓你脫離苦難的,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祈禱,或許只是爲了自己的心罷了。

夜漸漸深了,洛生抱起伽偌送她回房休息,折騰了一天也的確夠累的。俯下身子,輕輕將她放在牀上。伽偌突然伸出雙臂勾住了洛生的脖子,並笑着送上了自己的吻。她輕輕舔舐了洛生的脣,似乎在品嚐這個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似乎有什麼若有若無的氣息瞬間在空中炸開開,洛生的腦袋熱的發漲,熱烈的迎合着伽偌,雙臂卻將她摟的更緊。兩人雙雙倒在牀上,房間裏盪漾着曖昧潮溼的魅惑。

似乎起風了呢,雲悄悄的遮住了窗外月亮偷看的眼睛……

半夜,伽偌依然做了那樣的夢,從夢中驚醒,竟然渾身都已是溼透了。擡手輕輕拍拍胸口,竭力平靜下來。洛生赤裸的胳臂無聲的環上了她的腰,她一動,回頭便撞上了他溫暖的臉。她吻了洛生一下:“又被我弄醒了?”洛生搖搖頭,把臉埋在他雪白的頸間,汲取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氣:“阿若,不怕,我在呢。”洛生的聲音輕柔的如同夢囈,但在伽偌聽來,卻是這個世上最能帶給她安定的力量。

四、

次日天氣依舊很好,陽光登堂入室,好不知羞的照在兩個四肢糾纏的人上。伽偌首先醒來,渾身痠痛,又覺得有些餓的。穿上睡衣跳下牀,跑到廚房去熬些粥。不經意間瞥到牀單上點點滴滴的紅,想到昨夜之事,不禁面紅耳赤。

穿着圍裙的伽偌小心地用勺子在鍋裏攪拌着,怕米湯煮的太沸不小心溢出來。洛生突然出現在身後,雙手摟住她的腰,將臉擱在她窄窄的肩上,迷迷糊糊地說道:“怎麼自己想着煮粥了?”

她平靜的笑着說:“有些餓啊。”有隨即補充問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粘人了?”

“啊?”聽她這麼一問,洛生滿足的笑道:“誰叫我喜歡你呢。”

“嗯!”答案似乎很令她滿意,她回頭在他脣上輕啄一下:“我也喜歡你呢。”

這就是幸福了吧。不需要什麼豪言壯語,不要錦衣玉食,只要在晚間噩夢時,他會陪在自己身邊,將溫暖傳遞過來;在清晨醒來,會看到一張眷戀的睡顏,即使頭髮亂糟糟。那個人會陪你喫早飯,與你牽着手散步,看到美好的東西會和你分享。這樣,便是很好了,是不是?

洛生上班後,伽偌將房間收拾完後,呆坐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什麼,換上衣服就出門了。夏日多上有些燥熱的,太陽彷彿和這個世界有仇似的,不停的炙烤着這個大地。路上的行人也都匆匆趕路,誰都不願意呆在這樣的太陽底下曬着。伽偌卻是漫無目的的走着,她相信她一定會“偶遇”到齋練。

果然……

“是在找我嗎?”突兀的問句在耳邊響起,卻也是沒什麼溫度的普通詢問,聽不出驚喜也聽不出埋怨。卻實實在在的把伽偌嚇了一大跳,她跳開一大步,仰起頭看他。

“做出決定了?”見她並不說話,齋練接着問,聲音裏也沒有期待,似乎無論她如何回答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嗯。”伽偌看向他,目光純淨。

“如何?”

“我愛洛生。”

這便是答案了吧。是了,這樣的答案早就已經赤裸裸的擺在眼前了,自己又何必再去問,再去改變呢?齋練並不說話,眼神變得凝滯起來。空氣中滿滿都是緊張的氣味,伽偌甚至連呼吸都小心起來。

“那麼……重光呢?”過了很久,齋練終於開口,卻不像是問句,更像是一聲嘆息,沉重的、悲哀的嘆息。

伽偌認真地看着齋練,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麻煩你告訴重光,他的愛,我永生銘記。感懷在心。然而,何必妄戀!”

何、必、妄、戀!這樣四個字就像是一道雷劈開了重重的霧,齋練並沒有想到她會如此說,呆立當場。妄戀?難道那少年殷殷切切不死不悔的愛居然只是一場演給自己看的妄戀嗎?

“那麼……”他眯起眼睛,眼神裏充滿了危險的氣息,伽偌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手心裏冒出了細密的汗。齋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着說道:“那麼……就讓洛生去死吧,這樣你就可以和重光在一起了,對嗎?”

伽偌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裏滿是驚疑、恐懼,以及……鄙夷!這難道就是他自以爲是的處理方式?實在是可笑呢。嘴角扯出一絲不屑的冷笑:“隨便你!”三個字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什麼?”齋練想不到她竟然會這麼直接,甚至不與他爭辯——難道在這個女人心裏洛生也不足以威脅她嗎?

“我說隨便你,你是神隱,你想做什麼我管不了。”她冷冷的看着他,決絕的說道:“但是,我告訴你,我會陪着洛生——一起活或者一起死。我愛他,要和他在一起,哪怕違背神的旨意!”說完毫不猶豫的轉身而去。是的,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這麼多人中,好不容易遇到願意與自己相愛的人,怎麼能不好好把握呢?何必與不相干的人浪費時間,還是回家等洛生吧。

齋練在站在塵埃中,看着伽偌漸漸遠離的背影。手攥緊又鬆開,鬆開再攥緊,卻始終什麼也沒用做。

阿若啊,請幸福吧。

“第三次,重光啊……你可都放過那丫頭三次了呢?真不明白怎麼想的,直接把她囚禁在你身邊不就得了……”女子譏諷的聲音透着寒冷傳出來,齋練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紅衣女子。那女子自然有着絕色容顏,眉目間皆是高高在上的神態。她撇了撇嘴角,對齋練的做法似乎頗是不以爲然。

齋練緩緩回過頭去,冷冷地盯着她,冷笑着說:“花顏,你不也是嗎?”

那個被稱爲花顏的美豔女子,聽到齋練這麼一說,臉刷的變白,像是被人揭開了一向小心翼翼掩飾的傷疤。她纖細的手情不自禁的攥緊,掌心悄悄地積蓄着力量,準備隨時進攻或者隨時防禦——每次她都會和重光因爲這樣的話大打出手。

“花顏啊……”齋練輕輕嘆了一口氣,叫出她的名字,“如果當時,我沒有那麼決絕用整個生命換取她的不忘。那麼是不是,現在我也會遇到一個溫柔的女子,與我素手相執,恩愛到老呢?”

花顏沒想到他會說這些話,不禁愣住了,手裏的力量也漸漸消失,只是呆呆的看着齋練。

“只是……只是,我再也回不去了啊。”齋練說着眼睛裏慢慢升起一股霧氣,氤氳着在空中散開。花顏詫異地看着齋練,他,在哭嗎?那樣一個冷靜宛如天神的男子,居然在她面前哭了嗎?神隱的眼淚是沒有實形的,可是爲什麼他看上去那麼悲哀。是不是因爲,曾經一直覺得那樣決絕的愛一個人,是一定不會後悔的。可是後來才知道,做了那麼多事,她還是不會愛你,不會和你在一起。那麼做那些事的意義是什麼呢?

“重光……”她喃喃開口,似乎想要安慰一下他,卻不知怎麼開口。

“花顏,阿若說的對,何必妄戀!以後再也沒有劉重光,只有我神隱者齋練。”說完這句話,齋練就離開了,慢慢消失在街道,只留下花顏呆立當場。

許久……許久……

花顏突然蹲下身子,雙手捂住臉輕聲哭泣。她的眼淚一流出,就像煙霧一樣消散在空中。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她那時很年輕呢,穿着嫩綠色的羅裙,俏生生的站在杏花疏影裏,眼波流轉,笑吟吟地說:“哥哥,我嫁給你好不好?”對面輕袍緩帶的男子似是一楞,隨即溫柔的爲她拂去落在衣衫上的杏花,笑卻是包容的:“胡說什麼呢!你是我妹妹,妹妹怎麼能嫁給哥哥呢?”

她有些着急了,瞪着他說:“妹妹不能嫁給哥哥,那我就不要做你妹妹好了。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可願娶我?”哪有這樣的如果呢?男子撓了撓頭,想要快些結束這個話題,只好苦笑着說:“你怎麼會不是我妹妹呢?而且哥哥覺得有你做妹妹很好呢。”

她嘟着嘴,不再理他,眼睛卻是紅了。他那句話,無疑就是告訴她,即使你不是我妹妹,我也不會娶你的,因爲我都會把你當妹妹看呢。

後來呢?

後來,好像有些怨他,自然就遠了。直到他娶回嫂嫂那天,她才知道原本一心一意守着他嫁與他爲妻的夢終究是無法實現了。哥哥成親晚上,她躲在房裏一直哭一直哭,似乎覺得明天未來什麼的都沒有了,從此以後她也沒什麼牽掛了似的,因爲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被別人搶走了。她恨嫂嫂,但是嫂嫂看上去那麼溫和寬厚,和哥哥舉案齊眉,到哪都是牽着手,笑語盈盈。她想不然就死了吧,這樣就不難過了,可是死了的話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哥哥了呢?這樣可不行。

再後來她就遇上了齋練,他許給她生生世世不滅的靈魂,告訴她可以在哥哥每一世當中出現,或許那時候不是他妹妹的她,會被他娶做妻子呢。她承認,她被蠱惑了,卻也是心甘情願的。

只是,怎麼會想到呢,她每一世都會精心的設計一番,等他出來,與他相識。她扮作與他青梅竹馬的鄰居,扮作與他不分仲伯的對手,扮作配合默契的夥伴。可是他卻始終不愛她。

他居然說,我只把你當妹妹看。

不再是他親妹妹的她,居然還要揹負着這樣一個可笑的身份?

而更可笑的是,這一生,楊洛生居然與劉伽偌糾結在一起。她想,這下有齋練幫我,我或許能得償所願呢。可是她卻忘了,因爲愛一個人,怎麼會捨得這個人難過受傷呢。何況,他們那麼相愛不是嗎?

她想起嫂嫂嫁來的那一日,紅燭高燒,她看見哥哥臉上的笑,帶着巨大的滿足感。手裏的紅綢,那頭連着的似乎是整個世界。哥哥看嫂嫂時的眼光也是那樣的溫柔譴惓,似乎能夠滴出水來呢。那麼現在,是不是洛生也會用那樣的眼光看伽偌呢,伽偌會不會也低着頭,羞紅了臉?

“哥哥……”花顏輕聲嘆息,又似乎是在自問道:“我爲你變成不生不滅的神隱者,生生世世見你與他人恩愛,究竟,值得嗎?”

何必、妄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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