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大傻子。
夏邑縣城北邊，有個孔家祖廟，人稱孔廟，守廟人叫孔慶雲，立誓不當官、不娶媳婦，清清靜靜守着老祖宗牌位過一輩子。
農村人家，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不當官沒啥，可不能不娶媳婦沒有兒子，那樣就得絕後，病了沒人照顧，死了沒人燒紙，有這個想法的人，不是憨瓜，就是傻子。
一天，有個好心人在路上撿了一個餓昏的姑娘，一塊饃饃救活了，帶回廟裏，要給孔慶雲做媳婦。女方在逃荒中與父母失散，也願意有個餬口的地方，做孔慶雲的新娘。
女方很樂意。孔慶雲卻不同意。把他的全部家當，兩塊銀元塞給了姑娘，讓姑娘去找失散的爹孃。姑娘走了，孔慶雲卻打了一輩子光棍。好心人氣得直罵他是豬，是傻子，就連村人，也說他放着好媳婦不要，真是傻到家了。
再說女瘋子。
孔慶雲有個弟弟，耳聾，叫燕，又稱聾燕子，大名不詳。中年娶妻，有了個兒子，寶貝的不得了，那真是捧在手裏怕疼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原指望養兒防老，守護孔家祖廟後繼有人，卻不料兒子大了，卻隨新四軍當兵去了。一年零八個月後回來了。雖說回來了，卻因身受重傷不治而亡了。兒子是孃的心頭肉，兒子走了，他娘傷心至極，大哭三聲，大笑三聲，一钁頭將孔子頭像砍去半個，第二天沒影了。鄰居們都說她瘋了，跑了，要拉着燕子去找，燕子也只是一笑，反勸大家不要操心了。衆人不明就裏，暗下里指責燕子沒有良心，女人跟了你喫苦受難一輩子，臨了臨了，竟沒影了。
只有燕子明白，妻子去找新四軍了，她要替兒子去殺日本鬼子。他不阻攔。要不是守護祖廟離不開，他也跟着去了。
最後，再說說鍋邊架着瓜秧子。
兒子死了，媳婦走了，大哥因病去世了。廟裏，就剩下一個燕子了。這時候燕子一下子老了。
後來，燕子病了，在做飯的時候，死在鍋臺邊上了。燕子沒親沒故，祖廟又在村南地，離村子遠，平時沒人去，因此極是清淨。
他的死沒人知道。
直到十幾天過後，一個去進香的族人前去敲門，敲不開，想法設法進去了，一看，燕子死了。鍋邊，長了一棵瓜秧，旺盛十足的爬上屋頂，枝蔓結滿瓜娃子。屋頂爛了，一塊陽光直射瓜秧，油光光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