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爺


倪也滿大街找人。

倪也額頭青筋嘣嘣暴跳,像個醉漢一樣踉踉蹌蹌橫衝直撞,不顧一聲聲刺耳的剎車聲、憤怒的喝罵聲,差點兒撞上汽車、撞上行人、撞上欄杆、撞上牆。這是在找死。對,倪也就是在找死。他那個恨啊!直想抓住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毒打一頓,甚至殺了她,剮了她,挫骨揚灰也難解心頭之恨。

但倪也最終沒有找到小蓮。家裏沒有。她單位沒有。小蓮常去的幾個酒吧、商場也沒有。

陣陣怒火,猛烈撞擊着心扉,痛得倪也幾乎喘不過氣來……

和小蓮相識,是一個偶然。

那天,驟雨突降。有風,風颳雨斜。

那會兒,倪也沒帶傘,爲了躲雨,急着往檐下竄。

迎面和一個女孩撞上了。

倪也個矮,一頭撞進了女孩的胸懷。一時間,兩人都怔住了。竟都沒有想分開——彎刀對着個瓢切菜,對上眼了。

女孩叫小蓮。兩人就這樣戀愛了,結婚了。

“三寸丁”娶上“天仙女”,對倪也來說,真是美到不能再美了。但好事來得快,走的也急。

倪也在一家科研單位工作,正爲突破一項重大科研而大展身手的時候,突然被莫名其妙撤換了,停職了。這本身就透着層層迷霧與詭異。而更詭異的是,新婚燕爾,小蓮突然不見了,讓倪也剛有一點亮光的人生,突然又黑漆漆一片了。

這是一個叫仙鶴居的別墅。

還別說,還真有點仙氣兒。別墅依山而居,鳥語,花香,仙鶴翻飛。清晨薄霧繚繞,中午陽光明媚。把個別墅設計成與大自然渾然一體,不能說不是鬼斧神工。

倪也這個整天只知道埋頭苦幹的小職員,此刻就象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真是大開了眼界了。

讓倪也沒想到的是,楊偉居然找來了。這哥們雖然認識不久,卻講義氣、夠朋友,對朋友兩肋插刀,小蓮與人出軌的錄像,就是他盯梢錄製的。如今又不辭辛苦的跑來相幫,令倪也很是感動,心情也瞬間美麗起來。

“我來了!誰叫我是倪爺的好朋友呢。”

倪也跳上前去,“崩”地彈了他一個腦殼:“誰是你爺,誰是你爺……”

“你是你爺,不是,我是說,你是倪也……”楊偉低頭、縮脖,邊解釋邊躲。

“還說,還說我是你爺……”

楊偉捂了腦殼,躲閃着在前邊跑,倪也在後面蹦跳着追。一高一矮在路上嬉笑打鬧,使得許多人引頸而笑:這年月怪了不是,小子打老子!

倪也在別墅旁的一棟小高層租了一套房,第五層,透過高倍望遠鏡,可以居高臨下實施監控。對面,小蓮就在裏面,只要不拉上窗簾,她的一舉一動,都會暴露在倪也眼前。一旁,楊偉的照相機也已經架好,長焦鏡頭打開,用手機遙控着照相機,隨時可以抓拍現場。

鎖定了人,倪也反而不急了。他要抓住鐵的證據,給自己一個解釋。

倪也在街上轉了轉,買了兩套替換衣服。另外,又買了一把刀,用手試了試,還挺鋒利。

倪也開始包裝自己。蓄了胡,剪了發,戴了個大墨鏡,墨鏡是深茶色的,看不到裏面,再配上大口罩,包住了眼和整個臉。對倪也來說,包住了眼睛和臉,就等於改頭換面。還別說,人立馬英武瀟灑了許多,人靠衣裝馬靠鞍,一點兒不錯。此時的倪也,少了儒雅,多了戾氣,再加上增高鞋一穿,往日形象大改,就是站在小蓮面前,怕也難以分辨。

臨時起意,爲了檢驗一下自己的裝扮,倪也特意到小區轉悠了一圈,並在小蓮走到跟前的當兒,一膀子撞上去,撞了她一個趔趄。

“神經病呀。”小蓮丟下一嗓子,走了。

居然沒有理會。

也就是說,沒發現是倪也。

看着小蓮和一胖一瘦兩個男人,每日裏在小區裏進進出出,倪也的心倍感煎熬,恨得牙根子直癢癢,渾身戰慄,直想衝過去,撕了她,吃了她!這些個不知廉恥的狗男女啊!

但理智告訴他:我不能衝動,我要抓住證據。

而證據又不是輕易能抓得到的。三個人僅僅是一塊兒出出進進,說說笑笑。到了夜晚,小蓮住一間,兩個男人住一間,互不打擾,各不侵犯。

姦夫淫婦不住一屋,這究竟鬧的是哪一齣?

像個特工一樣,倪也緊密監視着對面別墅的動靜。

已經是深夜了。路燈象夜的眼,在一眨不眨的緊盯路面,和路面鬥法。此刻,倪也在緊緊盯着對面。

對面,別墅裏,靜悄悄寂然無聲,也無人走動。燈滅了。燈又亮了。小蓮和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從屋裏出來了,鑽進停在門前的白色邁凱倫裏。

兩男一女深夜外出,這是要幹什麼?莫非,要躲出去行那淫蕩之事?倪也嘴角陰瘮瘮吊起一絲詭笑:好哇,我倒要看看,狗日的到底要玩哪一套!

由於憤怒,倪也渾身顫抖,迅速下樓,發動租來的破吉普。這時,楊偉追下樓來,在下最後一個臺階時,一腳落空了,趴倒了,一隻手胡亂揚着叫倪也:“哥!哥!帶上我!”但此刻倪也哪裏顧得上他,一踩油門,破吉普一頭竄了出去,緊緊咬住邁凱倫。

也許是第一次跟蹤,倪也沒有經驗,跟得太緊,好像被發覺了。有好幾次,邁凱倫都是突然開到路邊,突然停下,又或者突然調轉車頭,奔向另外一個路口。

這顯然是在試探。

倪也憤怒得臉色烏青,沒有注意這點,只顧追趕。

邁凱倫突然加速。左轉。

倪也急忙左搖方向盤,猛踩油門,窮追不捨。

狗日的姦夫淫婦,想甩掉爺,沒那麼容易!你上天,爺就上天,你入地,爺陪你入地,追到牛屄窟窿裏爺也不放過你,爺倒要看你能躲到哪裏去。

倪也咬着牙,發着狠,車子一個顛簸,咬爛了腮幫子,一股血腥味刺激着倪也的大腦,好個狗男女,來吧,爺給你來點兒更刺激的吧。

倪也大腦一熱,失去了理智:被追的人既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爺還存啥善心,衝上去,撞上去,撞死他們個狗孃養的!

倪也渾身發抖,將油門一踩到底,馬達劇烈轟鳴,吉普車一下象個醉漢,抖動着猛烈向前衝去。吉普車快,卻快不過邁凱倫,邁凱倫4.0升雙渦輪增壓McLaren V8發動機,性能太過厲害,從0-100公里加速不到三秒鐘,時速達到200公里/小時則僅爲6.7秒,輕而易舉的躲開倪也,超越倪也,在前邊優哉遊哉了一陣。然後,打了一個彎,在快要到達十字路口的一剎那,加速!疾馳而去。

糟糕,十字路口綠燈轉紅燈!倪也也是追紅了眼,車開得得太猛,剎車不及,偏在這時,橫向一輛桑塔納也在搶道,一下從倪也車前衝過,前面過去了,車尾在劫難逃,“咣”的一聲,撞上了,使得桑塔納滴溜溜圍着倪也的車子轉了一圈,最後斜刺刺開到了一旁的路邊。

桑塔納司機大難不死,火往上撞,打開車門罵咧咧跑過來,小山一樣的塊頭,走起路來“咚咚”作響。爲了不進一步橫生事端,倪也靈機一動,頭歪在方向盤上裝死。也幸虧頭被磕破了,血流了一臉。大塊頭過來一看,出人命了,“娘哎”一聲,拔腿就跑,車也不要了。

倪也大難不死,也是心有餘悸,哪裏還敢停留,開車回家了。至於以後交警傳喚,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吧,顧不得這麼多了。

回到家,倪也滿臉的血把楊偉嚇得不輕,拉着倪也問這問那,說話也有點兒磕巴:

“哥,哥,你這是怎麼啦,你沒事吧?你渴了吧?你餓了吧?”圍着倪也亂轉。

倪也被轉得有點兒暈,倪也說:“煩不煩,能不能讓我安靜點。”

見倪也發了脾氣,楊偉訕訕着到一旁的沙發上看電視去了,看着看着頭一歪,睡着了,打鼾,放屁,還磨牙。

靜下心來,倪也才驀地醒悟:自己魯莽了。他們外出,眼瞧着手上拎只箱子,明顯是要去進行什麼交易嘛,只是自己當時腦子熱,想的邪,一陣蠻幹給攪黃了。

倪也很懊悔。看了一眼楊偉,他此刻正躺在沙發裏,已經睡熟了,沒心沒肺的樣子,哈喇子在嘴角掛了長長一溜子。電視還在開着,裏面,一個小娘們在和一個老男人跳着曳步舞。

倪也走到窗前,把着望遠鏡仔細搜尋對面的別墅情況。

現在五點多了,小區裏,鳥鳴,狗吠,愛早起的人們開始散步了。而對面別墅裏,依然靜悄悄地,沒有一絲兒動靜,甚至連窗簾,也沒有拉開。也許,此刻,小蓮還在睡懶覺,還有就是,也許昨夜倪也的一番舉動,把他們嚇住了,不敢輕舉妄動了。

不對,往日裏,這窗簾早就拉開了呀。況且,今兒個不是星期天不應該睡懶覺。倪也頓感不妙,再去找那車,白色的邁凱倫已不見了蹤影。

狗日的,給爺玩了個金蟬脫殼,早就跑了呀。

倪也急忙衝下樓去。

剛出樓梯口,邁凱倫回來了,胖子下車,左手拎着一塊肉,右手拿了兩把青菜。

原來是買菜去了。倪也長舒一口氣,轉身,上樓。

再次趴回窗前,瞭望着對面,一整天,都沒有發現對面有啥動靜。昨天熬了夜,受了驚,身體有點透支。倪也索性不再張望,坐回到單人沙發上。剛一落座,兩眼就迷糊了,一條腿斜跨在茶几上,頭臉歪擠在沙發角落,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睡熟了,身子不得勁了,不知怎地腚一滑,落地了。“咚”的一下,屁股摔得生疼,疼醒了。倪也抹了一把嘴角掛着的哈拉子,一扭頭,就這麼一扭頭,瞬間,倪也的眼睛瞪大了。

對面,別墅裏,一盞燈,驀地亮了!出現了人影。倪也這一睡就是一天,莫非是小蓮,夜晚有啥行動了!倪也立時睡意全無,跑到窗前,拿起望眼鏡,但是窗簾隨即被拉上了。倪也急了,但急也沒用,有窗簾隔着,隱隱約約,朦朦朧朧,裏面有人,象皮影一樣在屋子裏影影綽綽晃動。這些人在幹什麼?看不清。

倪也跑下樓去。

倪也在別墅外轉悠。別墅有外牆,是木樁那種,這當然攔不住倪也,問題是進了院,怎樣才能上去。倪也仰着腦殼,望着二樓那微弱的燈光,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倪也腦海裏升起:爬牆。別誤會,倪也不是壁虎,倪也沒壁虎那能力,倪也打算順着牆上那個外掛的水管子往上爬。

說幹就幹,倪也越過木柵欄,來到樓牆跟前,抱住管子就往上爬。管子滑,好在隔一段有一個固定管子的白鐵圈,腳蹬在上面,勉強能上去。

就這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上到了三樓的窗臺。所謂窗臺,就是懸在樓上,有一圈鐵柵欄的那種,也不知道是放空調外掛,還是看風景或幹啥用的,總之倪也是站在了上面。上面並沒有空調外掛,也許還沒有來得及安裝空調吧。哦,扯遠了,且不去管它。

窗子是雙層玻璃,玻璃是鋼化隔音的那種。沒安裝防盜窗。裏面反鎖上了,打不開,好在能聽到聲音。但聲音是在對面一間屋子,聽不清。

倪也在外面急得抓耳撓腮,心癢難耐,卻一時又無可奈何。直到有兩人進了這個房間,他們烏里哇啦的說話聲才聽得見一點。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好像黑社會什麼的。難道,小蓮加入了黑社會勢力?倪也激凌凌打了個寒戰:小蓮,你這是在作死啊。

“去死吧!”

咬牙切齒的聲音驀地在耳畔響起,讓一時走神的倪也頓時清醒了過來。一扇玻璃窗被打開,瘦子探出頭來。

壞了,莫非被發現了?倪也一驚,想跑。卻一時又下不去了。倪也恐高,剛纔一急上來了,現在卻怎麼也不敢下去了。可不下去又不行,如果被發現,打起來,以倪也目前所處的環境,肯定沒有半點兒好。好漢不喫眼前虧,跑,趕緊跑,越快越好。

趁瘦子沒看清,倪也越過窗臺的鐵柵欄,抱住水管子。萬不敢往下看啊!心裏告誡着,可還是不由自主往下一看,這麼一看不當緊,腦袋“翁”的一聲,漲大了。下面漆黑一片,就象一個無底洞,要將倪也活活吞噬。手發麻,腳發軟,不聽使喚了。

哪裏還能抓得住管子!身子一仰,掉下去了。倪也眼睛一閉,心裏一涼:“完嘍!”

這感覺瞬間被凝固了。

身子重重落了下去。

不知爲什麼,卻是屁股先着的地。屁股下面是絨草,地很軟,砸了個坑。即使這樣,倪也還是疼的齜牙咧嘴,眼冒金星,好大會兒沒能動彈。

再看樓上,燈滅了。瘦高個男人跑下來了。倪也猜想肯定會跑下來,這麼大的動靜,不跑下來纔怪。倪也顧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來,越過木柵欄圍牆,趴在不遠處草叢裏。果然,瘦高個男人跑下來,先到窗下,後又在四處搜尋了一番。大概怕驚動物業的保安,院燈沒開,只用手電筒四下裏亂照,照了幾下,沒發現啥情況,就又急着上樓去了。也許樓上有他更不放心的事情一樣。

樓上沒有開燈。但不開燈不等於沒事。這男人一定警覺了。狗急跳牆,對,狗急了尚且跳牆,那麼人呢,人一旦急了眼,啥事都能做出來。

剛纔,瘦高個男人說什麼來着:去死吧!誰去死?叫誰死?他說這話時,顯然沒有發現我,不是我。那麼,這句話對誰,小蓮?那麼,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倪也下意識去掏手機,可一摸兜,手機沒了,可能是剛纔墜地時丟了。包括刀,刀也沒了。

不好,小蓮在樓上!

倪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小蓮出事了,出大事了!

倪也冷汗涔涔。恨歸恨,小蓮一旦有危險了,他還是很擔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感情不是說斷就斷得了的。況且,他並沒有發現小蓮有什麼不軌之處。情急之下,倪也顧不得身上疼痛,馬上翻過木柵欄,進院。樓門沒鎖。大概這瘦子回去得急,忘鎖了。

這棟別墅已經被改造,一樓,前面是客廳,後面是倉庫。倉庫門關着,倪也試圖看清倉庫裏面有什麼,可黑乎乎一片,啥也看不見。但顯然沒人。

倪也摸上二樓。

二樓也已改造,前面住人,後面則成了一個大廠房。廠房裏凌亂不堪。也沒人。屋角邊堆着麻黃草。麻黃草是一種特有植物,從麻黃草的莖稈裏可以提煉出一種化學物質——麻黃鹼,它就是製造頭號毒品——冰毒所必需的原料。倪也幾年大學不是白唸的,這些倪也當然知道,那麼,他們這就是在製造冰毒了?好啊,如此最繁華的地段,豪華的小區,在做如此違法勾當,這是燈下黑啊!

倪毫不猶豫,找了個塑料袋,將冰毒的半製品裝了一部分。裝好,趕緊開溜。他要抓緊時間,報案。

此刻,樓上,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靜悄悄的,寂然無聲。倪也提着步子,躡手躡腳,兩個耳朵支棱着,大腦提到百分之二百的警覺。倪也不敢大意,怕稍有不慎,將會前功盡棄。

但很不幸,還是被發現了。

燈猛地亮了。使得倪也剛邁進客廳轉向樓梯口的腳,一個前,一個後,一下定格在那裏。好在倪也大墨鏡扣在臉上,沒讓人看出倪也心中的驚濤駭浪。

此人就是倪也在列車上遇見的瘦子!

不是冤家不聚頭,太巧合了,巧合得象電影鏡頭裏的故事一樣。

倪也在危險來臨的這一刻,收住了心神。瘦子手持尖刀,看樣子小有武功。當然,倪也也有。幼時,因爲矮,總受人欺負,被爹孃送去了少林寺學武術,可惜不是練武的料,沒練好。後來上了大學,不練了,武功也就基本上廢了。倪也武功雖然不怎麼樣,但應付這個人,應該不成問題。況且倪也雖略低於他,但有增高鞋加持,只要不率先動手,諒他在沒摸清倪也的來路之前,不會貿然出手。

果然,這瘦子一手持刀,一手虛揚,丁字步站立,神情戒備。倪也不動,他自不動。倪也不語,他也不語。一時間,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象兩隻鬥架的公雞,瞪上了。

在倪也緊急思考如何一招制敵的時候,冷不防背後一聲大吼,後腦勺猛一疼,被人偷襲了。大腦“嗡”地一聲,倪也身不由己的晃了幾晃,再晃了幾晃,頭暈,目眩,腳下不穩,增高鞋也被甩掉了,光着腳,“噔噔噔”,“咣噹”一聲,一頭撞上扶手了,身子一歪,失去知覺了。

這是身子矮的好處,身子高了,那1.10米護欄將會形同虛設,便要一頭栽下樓去,也就腦袋開花死翹翹了。可見矮有矮的好處嘛,個矮還救了俺一條命吶。這是倪也後來最爲慶幸最爲自豪的一句話。閒話少敘。

倪也是被一桶涼水兜頭澆醒的。醒來後,後腦勺的傷口被水浸得生疼,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這纔看清眼前站着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正是陪伴小蓮的那兩個外國人。

此時,倪也手與腳被綁於後背,掙開不得。

  “好小子,抄爺的後路來了,說,你是幹啥的?”胖子持了個擀麪杖,擀麪杖上有血,看來,倪也就是被這擀麪杖給敲的。胖子中國話相當流利,如果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出舌頭有半點兒打卷。

倒是倪也頭有點兒懵,舌頭有點兒短:

“我是倪也……”

“什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倪也。”

“好小子,到了這份上還來充爺!”

胖子勃然大怒,用棍敲打自己的手面,惡狠狠走了過來。

好漢不喫眼前虧,倪也趕緊解釋: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是倪也,我不是你爺,咳,我是倪也,倪也……”

越描越黑,倪也語無倫次了。這個往日無比驕傲無比得意的名字,如今竟然那麼拗口,那麼難以解釋。

“我是你祖宗!”

胖子暴跳如雷,一棒打向倪也。被倪也就地一滾,躲開了。但是,躲開了第一棍,第二棒卻結結實實打在了臀上。倪也那個疼啊。倪也倒吸一口涼氣,大喊:“快來人啊!”

“喊!再喊就打死你!”

“不喊,不喊。有話好說。”

“我問你,剛纔爬窗戶的那個小子,是你嗎?”

“是。”

“沒看見屋裏有人嗎?”

“看見了。”

“看見了你還敢來偷東西!”

“不,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沒有下次了!”

倪也的頭一懵,一股熱熱的暖流湧出來,人也再次昏厥了過去。

不知到了什麼時候,倪也感覺身子骨忽忽悠悠在動,騰雲駕霧一般。

稍微清醒一點,倪也發覺被塞進了車子後備廂,手與腳被倒捆着,肚子朝下。車行在柏油路上還好些,但是一下土路或遇上磕絆,倪也的頭臉便會不停與鐵板親密接觸碰撞,碰撞得血流滿面。倪也試圖翻過身子,想仰面朝上,無奈,總難實現,只好側着身子,倚着車幫。這樣纔算稍微好點。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殺人滅口麼?駕駛室裏,傳來喋喋不休的爭論聲。倪也側耳細聽,原來他們是國外敵對滲透勢力,要炸燬我國高端科研基站。而這座基站,正是倪也單位的科研成果,它比目前的頂尖天眼科技北斗導航要厲害得多,它融匯了航天與通訊科技精華,一旦成功,全球上下,任何國家的任何隱祕,包括任何隱形物體都將會一覽無餘,不存在任何祕密。這將領先世界二十年,甚至二百年。但是目前還在科研階段,爲了不引人注意,這個地方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不料還是被國外敵對滲透勢力偵測到了,在背後搗亂的同時,還收買了國內黑社會勢力。

倪也聽得毛骨悚然,看樣子我這是掉進了賊窩,我得逃出去,先逃命要緊。

憑感覺,車子拐了好幾個彎,似乎快到了一個什麼地方。深山?野林?荒野窪子?亦或是別的什麼地方。算了,不去想了,逃命要緊。可是,在這個有限的空間裏,兩隻手想要解開繩套,似乎不太可能。四下裏又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只有繼續解繩。倪也心情緊張,不斷安慰自己:“不緊張,不緊張,我不緊張。”可越是這樣越緊張,越緊張手越抖。倪也那個急呀。直急得滿頭大汗也沒有解開。

“吱——”車子一個急剎車,停了。使得倪也身子一下從這邊,滾到另一邊,腳一蹬,竟掙開了一道繩。有救了。倪也一下欣喜若狂。

正在這時,後車廂被打開了,倪也眼前一亮,心也隨之冰涼。倪也趕緊屏住呼吸。胖子伸進個手,探了探鼻息:

“哥,這小子死了。”

“我還指望領他一筆賞金呢。”瘦子說,“也好,省去了一個麻煩,扔了吧。”

胖子一把拉住倪也,拖出車外。

在身子骨猛一疼的當兒,倪也砸在了地上。透過朦朧夜色,倪也看到眼前有一條河,這是在橋上。

此刻,胖子抱頭,瘦子抱腳,擡起來,要往下扔。倪也還不想死啊。倪也想喊叫,卻是幹張嘴,叫不出,再說不張嘴也不行,嘴裏還塞着東西吶。倪也想掙扎,卻身體僵硬,象鬼壓了身子一樣。倪也滿臉驚恐,感覺就如待宰的羔羊,無助的看着刀割斷了脖子,在胸膛“刺啦啦”劃過,劃破內臟,卻再也無力阻擋,難以反抗。

但兩人哪裏能顧及倪也的這些感受,擡起來,往後一悠,再往前一扔,高過橋欄杆,扔下河去。

倪也腦子剎那間缺氧。但是,繩子卻在倪也本能的劇烈掙動中開了,散了,倪也隨之就象一個高空落下的重物,“嘭”地一聲落進水裏了。好在,倪也會幾下“狗刨”,浮出水面,一把劃拉掉臉上的河水,掏出嘴裏的東西,往岸邊“刨”去。

橋上,兩人藉着月光,一看“失手”了,人遊向岸邊了,慌忙鑽進車裏,往岸邊猛開。

看他們去了岸邊,倪也哪裏還敢再去,轉過身去,遊向河心,朝對岸飛劃。

殊不料,倪也快,他們更快,車到河對岸,下車,抱膀,死神一樣望着倪也。

而此刻,倪也已是筋疲力盡。上去就是送死,不上去離死也不遠。倪也急得大呼“救命”,可在偌大的夜空中如一滴水落進海里,起不到半點效應。況且每叫一聲,倪也都會喪失一分力氣,此刻對於筋疲力盡的倪也來說,尤其珍貴。萬般無奈之下,又往河心奔去。

倪也劃得很慢,腿象鉛一般沉重,擡不動,還得必須擡,因爲只要一停,倪也就會沉入水裏。而除了“狗刨”,倪也其他什麼都不會。

但倪也還是試着仰泳,也許本能是人的天性,雖然喝了幾口水,最終還是掌握了平衡。這下,恐慌沒了,心裏好受了,倪也只需就這麼躺在水面上,待到天明瞭,就會有人了,萬事大吉了。因爲倪也透過朦朧的霧氣,看到這不是大河,這是湖,經過改造的人工湖,屬半自然狀態,湖不大,也就千把頃模樣。到了天明,散步的,遊玩的,就會絡繹不絕。

生命有了安全保障,我還怕你個球。在水裏悠哉遊哉的躺着,倪也那個得意,毫無由來的想笑,心說:“下來呀,下來呀,狗日的有種追爺呀。”甚至衝他們吐舌,擰眉,畫眼圈兒。這些他們當然看不到,倪也就是高興,就這麼胡亂的做了。

總浮在水面不沉,透過月光,岸邊的兩人看得不明就裏。兩人也許是商量了一會兒,或是爭吵了一會兒,總之,瘦子下水了,朝倪也這邊游過來了。

倪也一驚,一下翻了身,沉入水裏,連着喝了幾口水,才掙扎着浮上水面。這時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跑吧。倪也充分發揮“狗刨”的巨大潛力,猛跑,當然是越快越好,越快,他們越是抓不到。

爲了活命,倪也也是拼了。

但任倪也怎樣“刨”,兩條腿短的缺陷還是出來了,與高個兒相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在一個層次。倪也快,瘦子更快,一個下潛就是幾米,再一個下潛,又是幾米,眼看着離倪也就剩十幾米的距離,快被抓到了。這下,倪也可真怕了,急了。

狗急跳牆,倪也急了也是啥歪點子都想得出,倪也朝水草多的地方劃去。當然是有選擇性的往淺水草裏去。

倪也腿短,遊的慢,但到了有水草的地方就凸顯出優勢了,水草纏的少,一抖摟就掉了,纏不住。而高個兒卻慘了,腿長,在一把就要抓住倪也而沒抓住的當兒,被水草纏住了,拔都拔不出,越拔越纏,嚇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脫身了,再也不敢游過來了,眼睜睜看着倪也慢慢消失,慢慢遊向岸邊。

岸邊,是森林公園,公園裏黑黢黢一片。

鑽進了林子,倪也的心也隨之放進了肚子。

倪也向森林外走去。

頭很沉,有點暈,起熱了,可能是頭部傷口發炎了,或者是流血過多。倪也很想回去睡一覺,哪怕就一會兒,可是倪也不能,倪也隱約覺得不是那麼簡單,第六感覺告訴他,小蓮還在車上!況且,他們這是去破壞基站,要讓我國最先進的科研付之流水!

不行,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倪也陡感責任在肩,渾身充滿了力量。倪也直了直腰,擡頭望上天去。此刻已是午夜,月兒掛在山尖尖上,分外明朗。

倪也爬上山脊。

果然,透過樹林,可以隱約看見汽車在前方的山坳間盤旋,接着一拐,隱沒進深山。

倪也急忙沿着山脊追過去,卻一時哪裏還能看到汽車的蹤影。森林莽莽,濤聲依舊。儘管倪也很不甘心,汽車,還是被倪也跟丟了。

月亮被烏雲遮住了,森林一片幽暗。

倪也抄近道跑向基站。在要到達基站的時候,倪也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那是一種被堵住了嘴發出的“嗚嗚”尖叫。

倪也立馬停住了腳步,躲於樹後,一慌,腦門差點兒撞在樹幹上。倪也匍匐在草叢裏。

小蓮的聲音!

透過草叢和樹枝的空隙,倪也看到小蓮披頭散髮被綁着。

小蓮不是他們自己的人嗎?怎麼連自己人也綁了?倪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倪也知道,小蓮,這回是遇上大麻煩了。

小蓮身後,一左一右站着兩人,瘦的高,胖的矮,正是將倪也丟到河裏的那兩人。

怎麼辦?倪也緊急思考着。如果有手機,倪也會毫不猶豫地與公安局聯繫,可惜,此刻,倪也什麼也沒有,連件應手的傢什也沒有。

一個大漢從車裏下來,背對着倪也,走向小蓮,得意地桀桀怪笑。

“周小蓮,我就知道你是臥底,可這兩個渾蛋居然不信,一直把你當作自己人,若不是我盯得緊……”

聲音很熟,倪也驀地醒悟:是楊偉!

倪也目眥欲裂。楊偉,竟然是國外敵對勢力的幫兇!看來,以前種種的好,都是別有用心了,不用說,錄像帶也是被這孫子給“蒙太奇”了。

狗日的賣國賊!

倪也兩手撐地,一腳在後面蹬住樹根部,就象運動員臨跑前衝刺一樣,就要衝上前去,與楊偉拼了。

正在這時,楊偉大叫一聲。原來楊偉去抓小蓮的當兒,被小蓮一腳踢翻在地,恁巧,襠部正撞在一塊石上,疼得他捂住襠部,在地上接連打了好幾個滾。胖子和瘦子連忙一左一右控制住小蓮,將小蓮固定在基站底座,然後,要去車裏取出烈性炸藥,企圖引爆炸藥,炸燬基站。這個基站,外表看就象一座鐵塔,平平無奇,實則科技滿滿,“拙於形,藏於內”,正是國外敵對勢力要破壞的最重要核心組成部分。炸燬了這座基站,就等於我國這麼長時間的科研成果,全白費了。

在瘦子開門、胖子低頭要去抱炸藥的當兒,倪也衝過去,一拳砸向瘦子頭部。瘦子猝不及防,撞倒了胖子,兩個腦袋都磕在車上,再被倪也乘勢一推,兩個人疊壓在了一起。

瘦子在上,胖子在下,兩人象個屎殼郎一樣,仰面朝天胡亂動彈。原來瘦子一隻胳膊被車門夾住了,好象斷了,在胖子身上疼得直呲牙。胖子胖,怕壓,被壓得張大了嘴巴,不,是嘴巴歪向一邊,頂住車門了。形成瘦子壓着胖子往外拉胳膊拉不動,胖子被壓得嘴巴頂住車門想動動不了。

一時間,兩人竟相互卡住了。

這個時候,楊偉正在一旁處理受傷的襠部,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有些懵,猛然站起時額頭撞在前車鏡上了,也許撞得狠,有點兒暈,意識出現障礙了,一時怔住,象看耍猴一樣看倪也,沒動。

天賜良機!就在這一瞬間,倪也扭過身去,一拳擊中瘦子的太陽穴,瘦子頭一歪,軟塌塌倒了。倪也抓住瘦子的頭撞向胖子,胖子登時暈過去了。

倪也面對楊偉。一對一。

“你……倪也?”

楊偉瞪大了眼睛。他們被襲擊了,而襲擊他們的,竟是他最不屑的“三寸丁”。看來,他也有走眼的時候,陰溝裏翻船,輪到他了。

“我是你爺!”倪也對這小子恨極,欺辱我妻,夥同外國人危害祖國,真他媽不是玩意!

倪也也是急了眼了。

人一旦拼命,便會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楊偉還在愣怔的當兒,倪也“噌”地躍上車頂,一腳踢向楊偉腦門。楊偉往後一閃,躲過了一腿,卻沒防是個連環腿,前腳過去,後腳又到,一下踢住左臉。疼得楊偉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往後“噔噔噔”倒退幾步,被凸起來的樹根一絆,頓時跌了個仰面朝天。

但倪也哪裏容他站起,緊跟着跑上前去,一腳踏住他的胸腔。不料,反而被楊偉趁機抱住腳,一個摔趴,將倪也摔了個頭暈眼花,動彈了幾次都沒有爬起來。

楊偉迅速去車裏取出炸藥,點燃,一扭身跑了,也不顧同伴了,獨自一個人,要向他的外國主子邀功請賞去了。

但是,想象雖豐滿,現實很骨感,沒跑幾步,就被緩過來的倪也一個“懶驢打滾”絆倒在地,緊接着左右開弓,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拳頭將楊偉打了個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直到楊偉不再動彈了方纔罷手。此時,倪也已是極度脫力,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再也無力顧及一旁茲茲作響的炸藥引信了。

千鈞一髮之際,小蓮掙脫繩索,撲過來,抱起炸藥扔下山崖!

一聲轟響,巨大的濁浪自崖底掀了上來。

同一時刻,甦醒過來的胖子和瘦子鑽進轎車,猛轟油門,飛速碾向被碎裂物擊倒的小蓮。在將要碾到小蓮而沒碾到的那一剎那,由於車開得猛,車頭撞在小蓮身旁的大石上,車翻了,起火了,油箱轟然爆裂了,胖子和瘦子瞬間被淹沒在火海里了。

朝陽冉冉升起,基站在霞光的籠罩下,熠熠生輝。倪也架着小蓮,押着楊偉,朝着陽光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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