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橋煙雨》第五卷


從那帶着花園的小洋房回到侯府,南橋覺得自己有點累了,下車以後,吩咐廚房弄點清淡可口的蔬菜。她自懷孕以來,胃口一直不怎麼好。兩位媽媽約麻將去了,家裏只剩下她。因爲思慮過度,好像動了胎氣,他扶着沙發坐下來,額頭都是冷汗,想給家明打個電話,又怕家明嫌棄他矯情。所以她忍了下來,後來竟然昏昏沉沉,在沙發睡迷糊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家明已經在身邊。他正在吩咐下人們準備熱水,準備湯藥。朦朧裏,她覺得幸福。好想一輩子就這麼病下去,這樣家明纔會心疼自己。她也只是個女人,想要一份愛,一個家。就這麼簡單。

她要的不多,只是家明的愛。

只是他們倆的婚姻,是以合約開始的。根本就沒有感情而言。他看到這個忙碌的身影,環繞在自己四周,有一種幸福的眩暈,然後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家裏的生意出了點問題,家明在客廳裏打電話,聽得出來,他很着急。而自己是這麼不懂事,還盡給他添麻煩。南橋很內疚,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覺得孩子的爸爸是家明,很幸福。

這個人聽了醫生的話,說了一些囑咐,拿起滿口衣服架子上的衣帽,扣上鈕釦就準備出發了。樓下是汽車發動的聲音,看來今晚有什麼事情,必須要急着去處理。她累極了,抓緊時間睡了一覺。

“你自己要學會當心一點,別總以爲你曾經那個同學是什麼好人。”媽媽坐在牀邊開導南橋。依她的心思,最好把曼麗給做了,免得家明的心不在家裏,後患無窮。

“媽,你不可以這樣,她是我的朋友。”南橋這麼說。

“她都快把你老公給拐跑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果然是什麼家庭養出什麼孩子。”誰家的媽媽都愛自己孩子,總覺得別人家的不及自己家的乖巧。

“媽,你別說了。”這些誰對誰錯,誰又理得清楚呢。感情裏面誰又算先來後到?最後,她和家明結了婚。這是誰也沒想到的。

“你好好保重身子,這家大業大的,你要是身子不好,指不定以後是個怎樣的境況。”她看到女兒這樣受苦,心中憤憤不平。“就算你不爲自己打算,也要爲孩子打算呀。”

媽媽說的這句話倒是在理,她不希望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父親。爲了這一點,她也要和家明儘量保持良好的關係。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要委屈自己,去求得一個男人的垂愛。

樓下的車又回來了,聽聲音好像是佳明回來了。她趕緊縮進了被子裏,明明沒有什麼,要假裝自己還在朦朧中睡着。他期待着賈明的再一次關心。聽着下人在進門時候的問候,還有上樓的腳步,感覺到幸福在靠近,她的心跳也在加速。

別人是先戀愛,後結婚。她是結婚懷孕以後才戀愛的。這份感情可能還是一份單相思。

聽他在門外問了下人許多,又囑咐家庭醫生,聽說溫度降了,聽起來,他安心了。然後離開了。他就這樣離開,也不進來看看自己,南橋有一點失落。

她恨,恨自己當初怎麼就答應結婚,也恨家明不愛自己。一紙合約,真是可笑。這一晚他又沒有回來,南橋知道他去哪裏了。她只能坐在家裏流淚。

侯家明這次點了一桌最中間的位置,什麼也沒有送,只是去看曼麗的表演。曼麗下班了,他想跟曼麗好好談談。

“謝謝侯先生,今天賞光來看我的演出,談話就不必了。您家的夫人囑咐過,要和您保持距離。”曼麗收起自己的笑容,她不想捲入這場是非裏。也不想對南橋的婚姻造成任何的威脅。

“昨天是我不對,可是你知道我心裏根本沒有她。”他要對自己的表白作一番解釋,這份解釋都有點多餘了。

“侯先生,您才三歲嗎?你們是合法夫妻,我纔是個局外人。請您冷靜點兒。也請您尊重您自己,尊重您的夫人。”她要走快點纔好,以後一定要囑咐老闆,千萬別放他進場。有些生氣的曼麗,一轉身往裏去了。

“侯老闆,讓我說,你要真是喜歡我們家曼麗,就明媒正娶。如果您做不到,就別天天來攪場子了,我們這“聲聲慢”,還得繼續做生意。”經理這一席話,但凡還是個明白人都能聽懂。

他若真心裏有她,必定離了婚來找她。總不至於委屈了她,娶她回家做小。真要有那骨氣,這份愛可不是說說而已。

來看熱鬧的人很多,大家看的回數多了,也就散去了。你以爲這就是結局,明天卻是另外一個故事。

侯家明悻悻然地回了家,他與南橋是分開睡的。回家以後,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喝悶酒。如今的一紙合約就是一張廢紙。他得成爲一個父親,南橋肚子裏的孩子可能真的是他的。他有些不甘心,像一隻困在籠子裏的獅子,暴躁不安,遇到什麼都想撕碎了。曾經的溫潤謙和,不過是還有人爲他遮風擋雨。如今,他也只是個無可奈何的成年人。

很快,南橋在睡前聽到了父親的聲音。父親在書房裏關了門訓斥家明,隨後是父親的摔門而去。媽媽沒說話,她這個人,女兒生病了,白天還去打麻將,晚上回家來繼續關心女兒。

推門纔看見南橋斜坐着,穿着一身睡裙,在那裏抹眼淚。“別哭,哭就能解決問題嗎?”她說不許哭,自己倒陪着女兒哭了起來。可是那時候,不聯姻,好像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纔剛結婚一年多,以後的人生還很漫長。她不知道自己當初做的決定,是幫了南橋還是害了南橋?她本以爲給南橋找了個門當戶對的婆家,就是幸福。

“都怪那個曼麗,這丫頭看來給侯家明灌了什麼迷魂湯,迷得他神魂顛倒,連家也不回了。看我不好好收拾她!”媽媽很擔心南橋會尋短見,她又有了身子。所以特地囑咐傭人,把南橋看緊一些。

曼麗喜歡在客廳睡覺,那一晚的月色特別清亮。那晚在迷濛裏,覺得有人鑽進了自己的家,一個黑影。

“誰?”她心中一陣怕,以爲是賊人進了家。於是摸起身邊茶几上一把鈍了的水果刀,伺機而動。她住的地方,知道的人很少。莫不是南橋家的人來尋。

那天前半夜,她被人扇了一耳光,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被罵了難聽的話,可惜沒有眼淚。小段一路上陪着她沉默,送她回家,把她安頓好就走了,等到他回來了,就是一身的血。

小段回來的時候,一身的血。拿着刀的南橋透過月光纔看清這個人。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藉着小夜燈,看清是小段。急急忙忙找了藥箱,打開來在裏面一通亂翻。棉籤、酒精、紫藥水、紗布……端來熱水給他。就像他每天端來的熱水一樣。

“不要動。”小段擋住自己的臉,他也是害怕痛的人,但是不想在曼麗面前表現得軟弱。曼麗給他周圍的血做了擦洗,然後給他解開襯衣的鈕釦,這纔看到後面已經血肉模糊,背上全是傷。忍住眼淚,繼續給他擦酒精消毒。不知道他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也許是一場激烈的惡鬥,也許是一場江湖恩怨。她沒有多問,身在江湖,打架在所難免。不是爲自己出頭,就是爲別人出頭唄。

“明天白天去找醫生,給你放一個星期的假,在家裏好好休息吧。”這就是曼麗。她知道,有些事問了也沒答案,那就不問。

答案在心裏。

早晨,公司安排了另外一個司機。這回安排的是身手還不錯的陳師傅。上午十點,曼麗出發了。昨晚的耳光,她還記得,臉上還有被打得印記。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她把這個當成工作,既然是工作就認真對待。

午飯後休息了一下,去訓練場地繼續練習舞蹈。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模樣,摸一摸這張臉,那個被打了的痕跡,還隱約可見。打人的正是南橋的媽媽。

那天晚上剛下了夜場,自己還在和工作人員道聲辛苦了,準備去化妝間迅速卸完妝,就和小段一起出門兒。她穿上穿着一身亮片旗袍,好像一尾美人魚一樣,頭髮上戴着羽毛帽子。黑色的羽毛加上亮片的裝飾,忽閃忽閃。

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有人衝過來,打了自己一耳光。

“這一耳光,是爲了讓你長點兒記性,別人家的老公不要隨便勾引。”南橋的媽媽曾經是個慈愛的人。小時候的曼麗,不,那時候她還是心竹。受了委屈以後去南橋家,這位太太總是很關心她。把家裏好喫的都拿出來,在茶几上一字排開,熱情得很。她打牌回來以後,也會偶爾給兩個小朋友一些錢,讓她們去買點兒喫的玩兒的。遇上作業比較多,曼麗作業還沒有做完,南橋家已經開晚飯了。於是曼麗會被阿姨留下來盛情款待,她會發現桌子上的小菜都是她自己愛喫的。

如今這一巴掌,算是吧,曾經的感謝都擊碎了。無論是誤解也好,故意的也罷,好像都是多餘。此刻她很想念那個家,那個筒子樓裏的家,大姐不是親姐,但是永遠客氣,待他們好。二姐刻薄了一些,終究是家裏人,外人欺負自己,她一定第一個衝出來。爸媽雖然常常吵架,爸爸還賭錢喝酒罵難聽的,要是女兒被欺負,他應該也會說:“你給我等着。”母親,可能會流淚:“都怪我,都怪我。”這一巴掌,讓她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聽到爭吵趕來的經理,帶了大把的人,曼麗甚是尷尬。“沈太太,咱們借一步說話。”一看下手打人的人,是爲有頭有臉的人物。經理本來要訓斥一頓,忽然就成了軟柿子,賠着臉跟沈太太道歉。

“是我們家小曼麗不懂事,太太教訓的是。待會兒我也好好教育教育她。”經理要把這團稀泥給和勻了。對錯不重要,不要在眼面前得罪了沈太太。

小段脫下自己的西裝,擋在了曼麗的面前。那是一張照片,第二天成了新聞封面。照片上的曼麗很是狼狽,小短在旁邊保護着他。凌晨的月色清冷,小段把她帶回了家,然後就默默離開了。等她醒來,發現了那個穿着血衣回來的人。

上了藥,安排他睡去,然後自己去“聲聲慢”。

到了演出場地,是一路的記者採訪閃光燈。不停的有人問她:“爲什麼會介入侯家和沈家兩大家族聯姻”“聽說沈太太打了您,請問您怎麼看?”“侯家明沒有出現,他會不會爲你離婚?”

“謝謝大家關心,我還要上班。請大家關心我的演出,不要討論我的個人生活。”這些記者被管理人員攔住了,她這才得以進入到“聲聲慢”。工作人員都在交頭接耳,看到曼麗來了,大家趕快散開了。

“曼麗小姐,你終於來了。”經理來了,這片場子都由他打理,他對曼麗還算客氣。

“秦經理,下午好。”曼麗擠出一個笑容,她坐在化妝間,迅速把自己的頭髮拆開。秦經理端來一杯咖啡,知道她昨晚一定沒有睡好。

“我不喝這個,只能喝小段做的蓮子百合湯。”她儘量爲小段爭取到以後的機會吧,以後若是傷養好了,還是小段在左右更方便。

“若是用得不順手,老陳會做得很好。他退下來,也好休息。”他沒說的是,離開了曼麗,後面的小段就難說了,給當家的惹了一堆麻煩。

“沒事,人我用着,一週就行,你們用操心。”在這亂世之中,他們兩個人的命運倒是有些相似。

“你以後就不要去理那個侯家明瞭,一切交給我們。”他說的交給他們,可能就不是用暴力手段,而是用合法的手段,讓侯家明知難而退。

“好吧。”她除了能回答好,還能回答什麼呢?她也不過是個小人物,不要看今天是一棵搖錢樹,明天風光不再,她也就是一個沒背景沒勢力的小老百姓。南橋還能依仗一段婚姻,而她什麼也有,還留下一段罵名。

南橋在空曠的客廳裏,等到打瞌睡了,依然不肯去睡覺。她想用行動感動家明,可是家明看不到,也不理自己。他心裏只有受了委屈的曼麗。在旁人眼中,他是個風流人物,老婆懷孕了,還在外面扯風流債。在曼麗這裏,他是個拎不清的人,不知道站在什麼樣的角度,自己該做什麼樣的事。

他們兩個,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她多想和家明說幾句話,可是家明根本不理她。她努力挑起戰爭,而家明從來不和她爭吵。結婚以後,南橋常常在想自己已經盡力了,她盡最大努力去博得二老的歡心,可是家明不爲所動。他只是按照合約那樣履行自己的職責,根本不管自己面前活生生的這個人。而他還是沒有辦法勉強她愛自己。

相反,家明對曼麗的愛是如此。他爲她挑選可愛的花,連什麼包裝紙什麼斷代都要仔細選一遍。買禮物,總是想着什麼賣力採用着稱意。包場,總是在最顯眼的地方,讓她能看見自己。去參加交流會,一定是爲了製造機會,接近曼麗和他說幾句話。

沒有緣分的人,要強求來,往往也是一段孽緣。不止他與南橋,也是他與曼麗。

南橋已經快要生產了,她知道無力搬回家明的愛,於是沉浸在愛孩子的美好裏,從衣服鞋襪,到玩具書本,南橋可能是個不夠好的戀人,但無疑是個愛孩子的媽媽,奶奶也特地爲孩子親手縫製了帽子上面的點綴,上面繡了個小老虎,可愛極了。家明不承認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得到了全家的認可。

臨到南橋開始陣痛,快要生孩子,他還在外面鶯鶯燕燕,毫不在意。管家的人來通知他,說夫人難產,要他去做決定是保孩子還是保大人,他無動於衷。曼麗聽到了,想自己動身,去看看南橋。每個女人在生過孩子以後,都像經歷了一次生與死。南橋也不例外,當她終於把孩子生下來,這個男人不聞不問的時候,她明白了自己的錯。這段婚姻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然後是孩子。

曼麗對他一頓罵,他這才清醒,自己已經是孩子的父親。是的,以後這段緣分不可能了。


看完了記得給點個小紅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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