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爲何“呵呵”柳永?與你我所用不是一個意思

關於蘇軾與柳永,有個著名詞話爲大家熟知,南宋俞文豹《吹劍續錄》載:

東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謳,因問:“我詞比柳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公爲之絕倒。

這是關於蘇詞與柳詞(或說豪放詞與婉約詞)的最佳對比,用“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比婉約詞,用“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比豪放詞,確實又形象又準確。

在蘇軾之前,詞是“詩之餘”,風格是單純的“婉約”;從蘇軾部分作品開始,“詩詞一體”,風格開始多樣,甚至可以“豪放”。

有學者考證,蘇軾真正的“豪放詞”,最早的名作應是《江城子·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詞是入選教材的,大家都熟,沒什麼需解釋的。倒是蘇軾一封書札《與鮮于子駿》,據說與此詞相關,值得一說——

“近卻頗作小詞,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數日前獵於郊外,所獲頗多,做得一闋,令東州壯士抵賬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爲節,頗壯觀也。寫呈取笑。”

學者王水照考證,此信札應寫於蘇軾在密州任上,提到的“獵於郊外,所獲頗多,做得一闋”正是上面引用的《江城子·密州出獵》。

信札中,蘇東坡拿自己作品與柳詞對比,認爲“雖無柳七郎風味,亦自是一家”,這正反映出作者對自己作品特殊風格的認知,他已意識到自己此詞風與之前和當時正流行、爲主流所認可的“柳七郎風味”大爲不同。

而且,他對自己的這種不同,也許心中有自信,但在口頭上仍很謙遜或說留了餘地,所以信札中有“呵呵”“寫呈取笑”這樣的文字。

也不怪蘇軾“呵呵”自己,宋詞向來以婉約爲正統,豪放詞從產生直至後世,一直爲部分文人學者所不認可。

對比上述蘇軾信札和《吹劍續錄》所載,其實也能看出“豪放詞”爲外界接受是有個過程的。

蘇軾初做《江城子·密州出獵》,自我評價是“亦自是一家,呵呵”“寫呈取笑”;而到“大江東去”(《念奴嬌·赤壁懷古》寫於蘇軾在黃州時期,較密州時期晚近10年),該詞所呈現的豪放風格已足與柳永《雨霖鈴·寒蟬悽切》爲代表的婉約風格分庭抗禮。

最後,說個題外細節,就是蘇軾信札中說自己詞時用上“呵呵”一詞。

“呵呵”是近幾年的網絡用語,多用以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甚至是表達自己的不屑甚至嘲諷。

但蘇軾此處所用“呵呵”,並非是對柳永詞表達不屑,反而是要自我解嘲,或說要表達一種謙遜、拿不準。

有人考證,蘇軾好用“呵呵”,其信札、書簡中曾出現此詞40多次。譬如,其《答陳季常》“一枕無礙睡,輒亦得之耳。公無多奈我何,呵呵”之語。

但從這裏看,蘇軾的“呵呵”並無現在對別人冷嘲之意,更多是自嘲。

更有人考證,說:呵,曉紐,歌韻,開口一等字,擬音[hɑ],與現在的“哈哈”更爲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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