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馬洛:“你纔是兇手!”

在漫長的文學史上,相信沒人會對智慧勇武的私人偵探有抵抗力。

他們穿梭於骯髒、昏暗的街道,揭開阻擋罪惡的窗子,蓋棺也不定論。

其中,有一個舉世聞名的,叫福爾摩斯。

也還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叫馬洛。

1995年,私人偵探,飛利浦·馬洛,在美國偵探小說作家協會,榮登會員票選史上最佳男偵探寶座,擊敗了被世人頂禮膜拜的福爾摩斯。

廉價“包打聽”與命運的窄弄友情

小人物馬洛,來自美國懸疑小說作家雷蒙德·錢德勒的系列偵探小說,從33歲開始被雷蒙德寫進故事《長眠不醒》,到四十二歲被寫進《漫長的告別》,他一直秉持犬儒主義的生活態度,煮咖啡,斷案子,不多收一分錢。

剛剛認識馬洛的人會覺得他很自大,不客氣。他用的詞句總是帶點驕傲的俏皮,令人討厭地“抖機靈”。

他腰板直,語氣蠻橫,不向任何人低頭。

可是慢慢的,當他替缺席的友人要一杯螺絲起子,或者形容一個夢般的美人,我們就能發現他內心裏那股溫暖的火。

就是這樣一個謎一樣的城市獨行俠,一個“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硬漢,“默默無聞”地在文學世界和真實環境中,輕而易舉地博得了讀者的芳心。

面冷、心暖、感情節制,這種個性天生就帶着一種淡、冷、智、欲相結合的魅力。

馬洛的締造者雷蒙德錢德勒也曾同樣是個小人物,他的人生三起三落,坎坷不斷。既有作家成名後的家喻戶曉,在好萊塢多次塑造經典作品,活得風生水起,也有高處不勝寒的孤獨、酗酒、疾病纏身。

“從他眼神看得出來,這個人在酒缸裏已經淹到髮際線了。”——《漫長的告別》

瞭解雷蒙德.錢德勒的人知道,他就是用這種充滿張力的文字調侃自己。

這也是整個故事的發展動力。

酗酒的人,不是太有錢,就是太貧窮;不是過度空虛,就是過度痛苦。他們陷在極端的生存困境中,在要不要繼續活下去和等死之間的夾縫中自欺欺人的求存。

凱諾克斯當然是這樣的人。

無論是對於這個困境,還是對這個人,讀者都充滿了好奇。剩下的,就看作家怎麼來表達和演繹了。

凱諾克斯是被戰爭毀掉的硬漢。英俊的臉龐上,赫然亙着一條時間的傷疤。

軍隊退役後,他雖娶了富家女,卻並不與她相愛,兩人的生活就是各取所需。

在妻子身邊,凱諾克斯就十分富有,非常文雅,一旦離開,就變成一個集叫花子和酒鬼於一身的流浪漢。

他無法阻止自己對戰爭創傷的痛苦回憶,也不能保護自己不被物慾橫糜的生活中無底的空虛吞噬。

是的,萊諾克斯具備了一個酗酒成癮的人所有的品質,天時、地利、人和。要是不酗酒,反倒不合情理。

但是,馬洛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萊諾克斯雖然有個富老婆,卻不屑於花她的錢;雖然酗酒,他卻沒有酒癮。

接近魔鬼,卻其實不被魔鬼掌控。他行走在世人冷眼旁觀和自己明目洞察的鋼絲繩上,巧妙的掌握着一種平衡。

什麼樣的人能有這種能力?

通過調查,馬洛得知,萊諾克斯曾在戰爭中結交了兩個好友。他們蹲在一個戰壕裏,一枚榴彈突然從天而降落在他們身邊。其他兩人都嚇傻了,而萊諾克斯一挺身,抱着榴彈跳出壕溝,竭力拋了出去。

凱諾克斯臉上的疤,就是被這枚榴彈的碎片刻上的。在被爆炸損傷了聽力的奔亡中,三人同心協力,在槍林彈雨中躲過了死亡的追捕。

如果沒有後面的事,我們的好奇心就已經得到相當的滿足了。

但是不巧。

萊諾克斯竟然陰差陽錯的成了殺人嫌犯——他的妻子西爾維婭突然橫死於自家客房。

看看,這案件多麼離奇:妻子、橫死、自家客房。

一系列驚心動魄正以18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飛馳而來。

萊諾克斯友好地脅迫了馬洛。他逃到邊境,然後在墨西哥的一個房間裏寫下自白,接着,自殺。

節奏太快了嗎?

一個懸疑故事,纔剛剛開始。

被捂死的案件背後,隱藏的到底是什麼

馬洛被帶到警局,吃了不少的“一點點”苦頭,但是他堅信,萊諾克斯不是兇手。

幾個大人物紛紛站出來撈他。

威逼、恐嚇、誘惑,雖然不用再被警察當做人肉沙袋,他們還是用各種方式來堵他的嘴。

命運就是這麼可笑。誰能說這不是天意?

一個匪夷所思的電話讓他覺得非常可疑,實在沒辦法拒絕。

在一位自己找上門的大客戶——暢銷書作家韋德——的家中,他認識到一個富有的人對生活的厭倦,瞭解到如果沒有愛情,一個女人能冷酷到怎樣的程度,也看見了自私和金錢對於人性的腐蝕。

他們每個人都有着閃光的一面,也同樣有着黑暗的部分,他們自我麻痹,一邊用力僞裝光鮮,一面竭力阻止受到揭發和譴責——他們互相包庇,竭力縱容,真相和探索真相的人都成了人所共知的笑話,他們恨不得拿起蒼蠅拍將馬洛打成肉醬。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僅到此爲止,那我們可以說《無聲的告別》是優秀的。

但是,故事遠遠沒有講完。

這個完美的懸疑故事,就像一顆飽滿的洋蔥,每扒一層,都有新的漂亮顏色,讀者也會被裏面散發出的辛辣味道刺激得淚流。

戰爭像一根棍子,插在萊諾克斯的身上,棍子的另一頭,是一個女人,夢一般美麗的女人:洛琳·韋德。

愛情將萊諾克斯和洛琳緊緊連在一起,雖然曾經戰亂的分離,又各自有了婚姻,他們對彼此的心意卻並沒有改變。

萊諾克斯歡喜,洛琳就安穩,萊諾克斯流離,洛琳就痛。她恨他,更恨傷害他的人。如果說有什麼辦法,可以保護她的愛人,洛琳會毫不猶豫,如果不需要她,他們就彼此忘卻。

明明相愛的兩人已經各自安好,偏偏這個時候,洛琳的丈夫羅傑·韋德染上了西爾維婭——萊諾克斯的妻子——一個蕩婦。

在故事的最裏層,竟然埋着最俗不可耐的種子:女人的嫉妒。

在一個風雨交加,或者月色如銀的晚上,韋德如約來到西爾維婭的客房。他醉酒、狂歡、失憶。

而她,西爾維婭,被人用手槍擊穿了腦袋。

從故事之前的所有線索,我們可以看出,不管是哪個嫌疑者——萊諾克斯、韋德、洛琳——誰殺死西爾維婭,這件事都可以算是情殺。但是問題在於,在西爾維婭的屍體上,留下了殘忍的金屬物品毀去容顏的痕跡,置物架上的一尊小雕像上沾滿了她的血。“情殺”的背後,可能藏着一個巨大的醜聞。

槍殺被掩蓋成物品砸傷致死,對於旁觀者,這沒有太大不同,但對於真相,答案千差萬別。

誰殺了她?爲什麼修改作案方式?他或她想掩蓋什麼,又想保護誰?

對於這個擁有完美物質生活和俗世地位的兇手,生命這麼不值一提?

一天晚上,馬洛接到韋德的電話,要求他趕快過去,他覺得自己的狀態特別差。

到達韋德住所的時候,洛琳正站在門口。她說:“你去找他。”

什麼?

丈夫醉酒失足摔傷昏迷,偵探都大老遠開車趕來了,老婆竟悠然地站在門前,賞月……

馬洛幾乎已經知道關於這兩家人的所有糾葛,就差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了。

但他不想過於冒進,他小心翼翼地等待着這層窗戶紙自己裂開口子那一天。

不幸的是,這一天來的太晚了。

韋德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裏,額頭中槍,兇器握在自己的手裏,身下一泊血。

一個能在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好時打電話求救的人,會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突然打爆自己的頭?

這太匪夷所思了。

忽然,洛琳回來了,她按響了門鈴。

如果只能用一句話來推斷一個女人是不是一個好妻子,你會用哪一句?

我想好妻子一定少不了這個:對丈夫的瞭解。

多數時候,一個完美的兇殺,即使由一個既有動機又有手段的人,在完美的環境中也難以完成,但是,如果還有另一個十分了解他的幫兇,這件事就輕而易舉。

要不是固執的馬洛在一開始就爲了萊諾克斯捱揍,我可能要覺得他在此時的反應過於妖魔化了。

人一個接一個的在合理的情況下按照大家希望的方式死去,他竟然還能嗅出真相散發出的微弱的苦味,像個啞巴瘋子似的用堅定的眼神望向衆人用手遮的嚴嚴實實的罪惡。

對,這個洋蔥的最內層:善惡有報。

無論如何,殺人的,都是有罪的。

兇手到底是誰?

好了,雷蒙德·錢德勒就是這麼厲害,他只用了一個故事,讓你至少讀了兩遍馬洛。

據不準確消息,這個故事吸引着日本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村上春樹讀了十幾遍。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寫出一步混血作品,讓讀者既能找到馬洛的影子,還能看出陀斯妥也夫的痕跡。

好了,《漫長的告別》,一個狠心又有意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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