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流年!(小说连载)

4、

白裙子正是敏儿。

我早晓得你名字,林小山。她们曾与我说过你。我叫邢敏,家人叫我敏儿。以后你也叫我敏儿好了!敏儿扑闪着一双清澈得可见底的大眼睛,磊落大方自报上家门了。

敏儿,敏儿,多么动听的名字!初听这名字,林小山仿佛看到一只轻盈小鹿在深山涧畔呦呦鸣叫,或一只羽毛绚丽的长尾鸟儿在刚长出嫩芽的枝丫上轻巧地跳来跳去。他之前当然不懂她叫敏儿,打第一次无预料的遇见,至第二次蓦然回头,她宛若一只点水的红蜻蜓,轻拍着剔透羽翼转眼掠过。

林小山眨巴着眼恍惚一阵。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于是下意识挠头傻笑。是么。想问下‘’她们"是谁。你之前也在这读书么,我怎没碰见过你。他缓了缓才记得回问她。

是我交好的姐妹们,她们都认识你。我一直在这,你没注意是了。你阿母好么?

好得很!她在村里做点小本生意。

他看着敏儿饱怀关切的眼,心颤了一下,仿佛一个闪电嗞一声闪进他心坎里。自恢复居校生活,常有好心人询问母亲近况,他多是敷衍了事,没往心里去,同一问题从敏儿口里说出来,却让他滋生另一番感受。他于是感动着回她。

哦,那就好!敏儿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取下布书包塞进书桌抽屉里。

这是林小山与敏儿的第三次遇见。这一次遇见,他与敏儿才算有了真正意义的交集。敏儿甫一与林小山交集,即刻显示出老熟人般的亲近。从一般情形来说,这是无可想像的。林小山后来回忆起这一幕也还觉得不可思议,一切归于缘份好了。缘来让他们相遇相聚相识无羁,缘去轻烟一缕消褪如雾。

是的,缘份。

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林小山与同学小青小酌于海口滨海西体育馆旁,一间名为‘’初见"的古色古香小酒吧里,手中透明高脚杯里不知啥年份的法国红酒,在如幻霓虹灯折射下,发散出某种迷离的迭光。

那时候灯红酒绿间,往事恍然一梦。老同学只随口一提,却勾起林小山诸多感慨。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迷蒙着双眼吟出沈从文那首爱意浓浓的小诗来: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去朋友家玩耍,去野外采青,去水道口观奇形异状的风化礁石,去镇东头的敏儿外婆家看电视里才有的假山,甚至去老印刷厂敏儿家过她生日,凡有机会可去,敏儿必叫上林小山。林小山先是茧缚般拘束,慢慢地就习惯了,再后来一天见不着敏儿,他就憋得慌,感觉心里空荡荡额头冒出冷汗来。

在这样频繁的交往中,某种情愫的暗生其实很正常,它就像春天里树梢的枝桠,在阳光的照拂下不知不觉中长出嫩的萌芽。

这一年林小山年满十三岁,敏儿大他三十六天,即十三岁零一个月外加六天。

大林小山才仅一个月的敏儿,举手投足透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她给她朋友介绍林小山,总以姐姐自居神飞色舞这样说:

这是我弟,班里作文最好的那位!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晴带笑,眉毛上翘,似乎在为她有这一个弟弟而感到自豪,而脸上贴了金纸一般。

敏儿提及林小山作文杠杠,其实她的也差不到哪去,只不过相对而言林小山更突出罢了。他俩俩科目各有优势,林小山语文稳居龙首,而敏儿的数学更胜一筹。从整体成绩来说,他俩长踞前三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毕业学年的第一学期末,林小山他们班自发组织了一场户外活动,晚上去离镇上三公里远的尖界海举行沙滩篝火晚会。晚会进行到一半,敏儿推推身畔的林小山,示意他外出透透气,林小山于是与敏儿躹着身子,蹑手蹑脚偷偷溜出营地。

一望无垠的海面平静得像千帆过尽的脸。夜色掩饰下的世界,让人心生一种深深的敬畏。浅浅海水轻拍将入梦的沙滩,像心怀爱意的男子抚贴情人的话语。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寥寥几颗星子昏昏欲睡地悠晃。

林小山与敏儿俩人踏着夜色,光着脚丫沿沙滩溜达。左侧是一片密密的松树防护林,海风一来,树枝不停刷刷响。右侧是海不用说,稍往里靠近,海水阵阵拍来没过脚面,凉意阵阵,沁人心脾。

越往下去,同学们的欢笑声愈加遥远,狭长的沙滩愈加幽暗。林小山这时有点怯怯的,他压着嗓子低声问敏儿,敏儿敏儿,我们,该往回走了吧?

你害怕了么?怕啥,有我在咧!敏儿歪头睨林小山。林小山停住脚步不说话,他说不出口,怕敏儿笑话他。要不歇会再回吧,善解人意的敏儿想了想妥协了。俩人于是背靠背坐沙滩上歇息。

海风静静扬过脸颊令人心怡。敏儿原先的马尾辫此时已改为齐肩长发,那柔柔发梢在海风拂照下,滑撩着林小山的耳际与脖子后头裸露处,痒痒的好舒服,配衬着敏儿淡淡体香,林小山心里渐渐涌上一种奇妙的感受,那是前所未有的心的悸动。

这是一种多么令人迷恋的感受!说它像三月里的雨丝淅淅沥沥,似乎黏糊了点;说它像四月里的和风轻轻软软,也太冷静了些;说它像雷,像电,像火,那却太浓烈了!那像什么才是呢,这毛孔般细微的心的悸动,该怎么去形容它好呢?林小山竭力去捕捉它迹影,想攥紧它在手心,像手里想要攥紧一捧沙子一样,然而它却却像田岸边的灰泥鳅,滑着身子四处乱蹿。

林小山正在用心体会这细微一瞬,敏儿忽然开口了,林小山你累了吗,咋不说话了呢?敏儿这一开口,林小山缓过神来咦她一下。他转而忆及第一次遇见敏儿时的情景,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敏儿见林小山傻傻独笑,不明就里问了句。林小山忍住笑侧头答她,敏儿敏儿,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你,不懂你给谁发脾气,鼻子一抽抽出一条长长鼻涕虫太好笑了。敏儿歪头想了一阵是么是么我好像记不得了。林小山刚学会一句贵人多忘事于是引用上了。敏儿一听你说贵人啥,林小山脑筋一转弯,我说你是我的贵人哩!

‘’贵人"俩字林小山打小就听说了,那时候村里有个‘’通神"的中年妇人懂点命理,大姐拽林小山去找她,她上下左右打量着这小屁孩嘴里蹦出一句,这小孩是天上文曲星托生,命中有贵人帮衬哩!林小山顺口问贵人有多贵,那妇人慈祥地拍拍林小山脑袋,贵啰贵啰钱都买不着。林小山自此记住这俩字眼,当下灵光一闪,这说的不正是敏儿吗?

于是林小山把这事与敏儿说了。敏儿听了哈哈大笑,林小山也哈哈大笑开了。敏儿一笑完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说走啰走啰,林小山慌忙紧随其后。刚走了几步敏儿忽然拢拢长发撒腿往前跑,林小山怔了一下扯开嗓子哇哇大叫:

贵人同学,等等我…

                               

                                          未完待续

                                          2020.04.28.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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