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丨彼岸(9)

高小畢業出來,我倆分別進入鎮中學初中部的不同班級,頻繁的接觸隨之減少。三年時光一晃而過,她離開鎮中學,北上省府的一所師專學校就讀,我則進入高中部,爲家人期待中的大學夢繼續努力。

這樣的話,曾經的親近一步步疏遠。準確一點來說,由於可笑的自尊心作慫,我漸漸中止了與她的書信來往,漸漸遠離了她。

然而還是經常懷念她。


很長很長時間裏,我總感覺到她的無處不在。在班級,在校園,在鎮上街道,在曾經親近或意外遇見過的每一處;在眼裏,在身邊,在心海,在凡能容納下她之倩影的某一隅。有時候我無端困惑,我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名叫慧子的一個女孩麼?如果出現過,爲什麼只像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僅留取一個曼妙的身影?如果沒有過,我的記憶由何而來,總不會憑空幻影,就像荒漠中魅魔似的海市蜃樓?

幻影當然不可能,因爲有憑爲據,書櫃下層上了鎖的抽屜裏,署有她名字的七張明信片、八封來信及兩張本尊照還赫然在列。

七張明信片,自認識她開始至鎮高中畢業,毎過新年贈送一張從不落下;八封來信,兩封爲鎮中學所寫,餘下六封是北上後寄來;兩張五寸照,一張爲藝術照,初三畢業季贈予,背後以娟細的筆跡寫上“阿翎惠存”字樣,標有鮮活的年月日,另一張生活照,師專學校拍攝,相片中的她還是身着天藍色百褶裙搭上白T恤,她立在團團擁簇的花叢中,笑容絢麗如花…

天藍色百褶裙搭上白T恤,襯上小巧的嘴脣,高挺的鼻子,皙白的皮膚,花開般的笑容…時空的自然流轉里人面恍惚,似已不知何處去尋覓,徒留曳蕩着芬芳的桃花,在柔柔三月裏嘲笑未解風塵的春風。

同她開始交往的那陣我才十四歲,那時的人生陷入無邊沼澤地,四顧茫茫無所依,心似要在絕望裏自閉。這時候她來了,攜帶着與衆不同的同情…她來得恰如其時,像一道入心的風景牢牢鎖住我的視線,使之再不能挪移開。當時當然品咂不出這片風景的妙處,只是像個沒心機的小孩,憑直覺認定了她…慧子。

是的,在那個似夢消逝的人生階段,由於荷爾蒙的分泌開始啓動的緣故,由心的喜歡像微風曳起的漪漣遂意漾來——它與性慾無關,質地單純得像一頁白花花的A4紙,懷有的只不過是作爲異性的好感而加劇爲親近而已。

至於後來它爲何竟像原上之火,不盡蔓延燎成纏綿之勢,以至令我轉輾轉反側念念不忘,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必我是一個執拗得不可救藥的人?想必我是一隻嚮往光明的飛蛾,爲了尋覓所喜,即使以身撲火也在所不措?想必成長中的缺憾感太過強烈,渴望得到些什麼來彌補?想必也極有可能像母親說我是爲討她花債而出生一樣,上天讓我認識慧子並喜歡上她,因爲前世我對她欠有一屁股花債?想必這莫名的花債註定我只可遠遠地欣賞彼岸的她的妙姿,而不可泅過河去納歸眼底,並一攬入夢?

…報以苦笑…

依那時候固執的推想,此後再不可能見到她。然而心底卻又暗生幾許期待,世界也許不如我想像中的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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