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村的聖季(影子)

村外村此時正處於忙碌的季節,農人們都挑着扁擔,拉着農車,手握鐮刀,朝着自家農田走去。人們都說“今年的麥子真圓潤呢”,確實,今年的麥子也真是長得好,前期雨水供應充足,麥子長得比往年還要好一些。

母親在江明的背上放了一捆麥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他可以背起來的重量。江明喫力地朝着自家院子走去,過往的人們都拿着讚賞的目光看着他,有時候也聽到有人問他一句“娃,累不累啊,放哪歇一歇吧!”。他很想休息,只是搖了搖頭,就又走了。

江明全家此時在一個山坡上割麥子。這是較遠的一塊地了,正值下午四點多,太陽曬得厲害,整個山坡在太陽的照射下,散發着一股熱流。山坡下面是一個谷地,山上有細細的水流流下,這股水流追溯不到源頭,一直往上延伸,也不知道從哪裏流下。即使在夏季,在山谷的陰森地帶,陡峭的山縫隙中結着一個個大冰塊,那地帶散發着常年不消的寒氣。

江明跑到山谷下面,乘着涼,摘一些野生的梅子,坐在一塊山石上,看着水流從上而下,喫着梅子。有時候周圍有螞蚱的叫聲,江明就鑽到草叢裏,循着聲音找螞蚱。剛接近一些,螞蚱聽到聲音,腳一蹬,就飛走了,江明就追,幾個飛奔之下,螞蚱徹底消失了。

山坡的東面突然出現一羣山羊,啃食着青綠的野草,一個人影站在羊羣中,揮動鞭子,吆喝着。隨着聲音而去,是一個老頭,揹着一個小揹簍,手裏拿着鞭子和煙桿子,旱菸袋掛在煙桿子上,時不時地抽一嘴旱菸。羊羣啃食了一會兒,老頭又吆喝着向遠處走了。

“江明——”

“江明——”

由遠及近一道聲音傳來,江明聽到了聲音,他知道是誰來了。汪小澤順着山坡而下,向谷地跑來。

“哎,我在這兒”

汪小澤循着聲音,看見了江明,上來就只興奮地說:“江明,快跟我走。”

“嗯?怎麼了?”江明疑惑。

“我剛在我們家地裏看到對面山上有野雞,可能還有雞蛋哩。”

“啊,真的?快走,去看看。”

在一片麥子地中,江明汪小澤跑來跑去,這邊找找,那邊找找,那隻野雞早就不知去向。他們現在在找野雞的窩,窩裏面興許有野雞蛋也說不定,拿到雞蛋,或許晚上回家就可以煮野生雞蛋吃了。

江明汪小澤帶着狂喜的表情,盯着面前一個用雜草繞成的巢窩。那巢窩靜靜地凹進地面,淺淺的,七個白色的蛋躺在裏面,比家養的雞蛋小很多,蛋表上帶着一層淺灰色的東西。他們大喜,找了鄰近的好幾片麥子地,總算找到了,還真有野雞蛋。他們捧着雞蛋向自家地裏走去。

“媽,野雞蛋,今晚給我煮了喫。”

母親擡起頭,帶着微笑,“嗯”了一聲,就又躬身割麥子了。

可晚上,野雞蛋被打破的那一刻,江明的臉都綠了,那野雞蛋早有成爲小野雞的雛形了。雞蛋裏面是白一片黑一片,隱約能看見小雞的眼睛,還有細小的羽毛。那雞蛋興許孵出幾個小雞也不錯,現在被煮了,又不能喫,誰能喫得下蛋清和雛形小雞的混合體呢。

這幾天,江明全家都籠罩在一片沉重的氣氛中。幾畝麥子還沒收回來,可是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天氣不晴。江明坐在土炕上,透過窗戶,外面下着雨,不大不小,就那樣一直下着,已經下了三天了,還在下。莊稼地裏的麥子都已成熟,如果是以前,多來幾次雨水對麥子來說是養分,可現在要是再這樣下雨,麥子肯定是要生芽的。

每天早出晚歸,就是怕遇到這樣的情況,但還是沒收完。父親時不時披着雨衣,跑到門外去,他怕這樣再下個幾天,門外的土臺階或土牆塌上一片,這對農人來說,又是一個災難了。

對於麥子,如果冒着雨割了,還是拿不回來,下雨,土路既滑又坑坑窪窪的,不好走,指不定摔上一跤,得不償失。不只江明一家人在擔心,村外村此時顯得異常寂靜,只能聽到雨水順着瓦片滴落的聲音,有時一陣風颳過,大樹被吹得嗡嗡響。鳥叫聲也少了,江明家的屋檐下,來了幾隻鳥兒,靜靜地站在一條穿過屋檐的電線上,有時抖動一下羽毛,江明也不趕它們走。

爺爺不準江明看電視,因爲時不時有雷聲,爺爺怕電視打開後,被雷擊壞了。江明躺在土炕上,蓋着被子,頭枕在奶奶的膝蓋上,聽着奶奶哼唱的歌謠。

傍晚的時候,雨停了,父親跑進跑出,帶着一絲喜悅,嘴裏總是一句“要晴了”。

天邊一片紅霞落在山上,紅彤彤的,像炭火燃燒完慢慢熄滅的餘光,太陽總算在傍晚時分跳出了雲層,慢慢朝着西山落下去,明天一定是晴朗的一天。

早晨,一片薄霧在山腰瀰漫時,太陽穿過薄霧,從山頂上升,慢慢變大,照射在村外村這片土地上。

村頭大樹上的喇叭響了起來,起先放了一段音樂,接着聽到從裏面傳出村長粗獷的喊聲。

“全體村民,注意了,注意了!”

“村子道路塌陷,農車不能行走,各戶出一個人早上八點跟我們填補塌陷的道路……”

村長將通知又重複了幾遍,喇叭裏的聲音消失了。

接連下了三天的雨,土質的路坍塌,這早在人們的預料之中,不知道莊稼地怎麼樣了,有麥子長在上面,但願不要隨着山水被沖走了。

村外村的村民從早晨勞動到中午,總算把路修好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湧向自家地裏,收剩下的麥子。麥子根部牢牢的伸進土壤,土壤得到鞏固,莊稼地倒沒有遭到較大的破壞。得趕緊把這些麥子收回去曬曬,不然放在地裏堆放幾天,生芽是在所難免的。

幾天後,村外村沉浸在一片機器的轟鳴聲中,終於要給麥子脫粒了。經過幾天的暴曬,麥子塞入脫粒機中,麥秸稈迅速與麥子脫離,絲毫不沾親帶故,麥子的使命完成了一半,農人的使命也完成了一半。

過去的時候,村外村的麥子都放在打麥場,人工脫粒。後來,有一個比較富裕的村戶,購置了一臺小型脫粒機,家家戶戶都看在眼裏,脫粒機脫的乾淨,而且效率快,幾年下來,村外村差不多每家都有了一臺脫粒機。在村外村沒有脫粒機之前,有一種大型的脫粒機只在川下一帶活動,效率很高,川下的人以前根本不用人工脫粒,只需叫來那大型的脫粒機,一家一戶地走一遍,就解決了眼前的“大事”。

江明家到現在還沒有一臺脫粒機,只得借了鄰居的來用。江明每每問父親“爲什麼我們不買一臺呢?”,父親只是說“以後會有的”。“以後會有的”這句話幾年中在父親的口中聽到了很多次。

以後一定會有的。


原文指路:公衆號清水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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