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將半。
白日的春光,時而溫柔,時而蠻橫,它照在忙碌的人身上,讓人昏昏欲睡又心煩不已。
就連花叢裏的蜂蝶亦少了些許,難道它們也犯了春困,躲在哪裏偷眠不成?
我出門歸來,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踏過一地落花,那些是比紫薇還要淡些的梧桐花。
它們有的落在了大樹周圍,還在母親可以廕庇的陰涼裏。
只是突然離開枝頭,它們有些不適應,更不知所向,只好望着遠處或來處,寂寂地發着呆。
有的調皮些,飄的遠了,落在行人來複去的道路上,被踐踏得傷痕累累,只能看着老樹的方向,無語凝噎。
我在花間走過,沒作停留。
2
卸去白天的塵埃與疲倦,我裹着春日的薄被,坐在牀頭的窗牗下。
屋裏的黑彷彿一隻巨大的野獸,它無孔不入,在天花板上張牙舞爪,瞪着一雙銅鈴般大小的綠眼睥睨着我。
不眠不休,我只是想享受這份難得的清淨,所以忽視了它。
可以一個人去做一件事情,不用擔心任何人,也不會讓任何人擔心,多麼難得。
可黑夜竟然不允許我去做這樣的事情,哪怕我沒出聲,它也以爲我在挑釁它。
它發怒了!
黑暗一步步地逼近我,它想要統治整個屋子。
可生命的力量就在於不順從,就像風可以吹走一張紙,卻吹不走一隻蝴蝶。
我閉上眼睛,屏息聽着它的腳步。
就在它張着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想要一口吞掉我的那個瞬間,我睜開了雙眸。
它越窗逃走了。
它不知道,如我這樣一個自私的女人,早對一切變與不變失了期待,自然也就無所畏懼。
3
夜色惱人眠不得。
我隔着窗簾向外望去,空洞的黑,虛弱的白。
耳畔傳來牀那頭孩子均勻的呼吸聲,輕輕的。
在白天對什麼都不動感情,是極爲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我想起了路邊的梧桐花。
它的飄落是風的催促,還是樹的不挽留?
有沒有像我一樣的梧桐花,離去時沒有催促,也罔顧了挽留,就是任性地想要飛一次?
就這一次,哪怕粉身碎骨,也絕不怨天尤人的梧桐花?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我們每天都在和身邊的人告別。
即使尚未生離死別,我們所愛的人又何嘗不是在時時刻刻離我們而去呢?
時光給了我們傷痛,卻又在不久之後幫助我們癒合傷口。
只是那味名叫遺忘的藥,我卻不願在任何時候把它吞下。
也許有些苦澀咀嚼多了,再回憶起來,就不覺得苦了。
4
有時覺得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有時又覺得時間像位拄杖趕路的白髮老人,慢吞吞,卻又催不得,急不得。
於是,我讓自己放慢腳步,調整後,與生命渴望的步伐保持一致。
我看見螞蟻高高擎着蒼蠅的翅膀,在路上橫衝直撞,它們是急着回去邀功麼?
那片掉落在地的發黃的蔥葉,被人踩了一腳後摺疊,像極了翹着腿兒,壓着板凳,把書舉到胸前閱讀的小男孩兒。
我讀自己想讀的書,畫自己想畫的畫,寫自己想寫的字。
也曾隨波逐流,也曾虛擲光陰,也曾年少輕狂,孤注一擲,但因爲一個人,我開始渴望長命百歲,渴望安寧永駐。
不懼容顏老去,無畏生命流逝,我想對我的心上人說,餘生漫長,如果是你,我一點都不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