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平凡的日子裏拼命掙扎
拼命想活成別人期待的人吶
就算四海爲家,就算風吹雨打
也要微笑着說我還好
——《平凡日子裏的掙扎》
1
今年七月初,孩子剛放暑假,我就央先生把我們送回了孃家。
其實去之前,我早已心急如焚。
那時孩子還沒放假,妹妹臨近預產期,提前住在醫院裏。
之前做檢查,得知妹妹的心臟上有個小問題。
從知曉她懷孕,母親和她,心理壓力一直都很大。
我想早點去,能抱抱妹妹,也能陪母親說說話。
每次視頻,電話那端,妹妹總是笑眯眯的,說她很好,讓我別擔心。
母親也再三叮囑,讓我不要着急回去,更不要和先生因此發生齟齬。
掛了電話,除了自責和悔恨,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和懦弱的厭惡和噁心。
我不止一次站在鏡子前,看着鏡中肥胖的自己,笑得眼睛發酸——在至親需要我的時候,我竟然還能喫得下去,真是可笑,荒唐。
我沒有資格接受母親和妹妹的大度與愛護。
我想絕食,可又不忍讓上了年紀的公婆擔心,一起喫飯時,又照常拿起了碗筷。
我很慶幸,乾嘔,暈眩,都在黑夜發生。
曾經最害怕黑夜,那段時間卻最期待它的出現。
它是審判官,也是行刑的劊子手,更是我靈魂的救贖者。
痛快地手起刀落,已是對我的法外開恩。
更多時候,它讓我生不如死。
2
以往經過一夜的折磨,第二天睜開眼,頭疼欲裂,我會無聲地哭泣,猶如一隻無路可逃的困獸,在心底崩潰,嘶號。
可那段時間裏,它折磨得越狠,我越痛苦,才越能穩得住自己暴躁得想要離家出走的心思。
母親和妹妹,從不曾怨恨過我,這讓我更加無顏以對,更不能,也不想過早地放過自己。
每每孩子睡着後,我就關上燈,四肢攤開,任命地等待法場的降臨。
沒多久,黑夜就出現了。
它走進我,揮揮手就隔絕了周遭的一切,然後把我投擲在空無一人一物的漆黑的虛空裏。
我閉眼漂浮着。
它先是自上而下向我投擲了一塊大理石。
奇怪的是,石頭就在我的額頭上方停住了。我呼吸,胸膛就觸碰到了石頭。
緊接着,石頭越來越重,把我的頭一點點地向下壓去。
慢慢地,我頭低腳高,徐徐下落,胸口也越來越沉,呼吸漸漸急促。
在我就要被完全按進泥土裏,窒息而亡時,它又把我高高拋起。
我還沒調整好呼吸,就又開始疾速下墜。
深淵,沒有霧,也沒有底。
我的四肢被空間撕扯着,黑夜肆意撥弄着我。
加速墜落,耳鳴,噁心。
如此反覆,好幾次,我難受得幾欲醒來,可我怕一睜開眼,當天的刑罰就中斷了,不允許自己睜眼。
半睡半醒之間,黑夜漸漸失去了興致,待我完全清醒時,已是一身冷汗,我知道,肉體上的懲罰算是結束了。
3
可怕的是夢,精神上的摧殘。
黑夜離開後,我的意志稍微鬆散些,就又進入了夢魘。
夢裏,我一直都在奔跑,逃亡,求救。
可又邁不動腿,發不出聲音,也沒人在意我,更沒人幫助我。
紅色的血,快要掉落的眼珠,被碾碎的胳膊,沒有知覺的雙腿,擁擠的人羣,危急的時刻,無法到達的水面陸地,……
往往就在我痛苦得準備撕碎自己,與夢同亡,給黑夜陪葬的時候,天亮了。
醒來後,頭沉,四肢疲軟,喉嚨也嘶啞。
平躺着,努力去回憶自己做了什麼夢,夢裏都有什麼意象,然後去查是吉是兇,怎麼破。
可即便想得頭痛,也想不起來到底做了什麼夢。
黑夜怎麼可能讓我自行了斷,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祈求個痛快。
長呼一口氣,起身,開始一天的生與活。
後來,母親說妹妹生了個女兒,母女平安,我的心落下來一點。
沒過多久,先生回來了,他帶着我和兩個孩子回到了孃家。
見到母親的那一瞬間,我終於得到了解脫。
自我懲罰的日子裏,一度以爲自己是自己的耶穌,可一看見母親,我就知曉自己想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任何時候,即便是在夢裏,我也不能放棄自己。
帶着滿身的笞痕,我飛奔到母親懷裏,抑制住盈滿眼眶的熱淚,如信徒般虔誠地捧起母親的臉頰,親了兩口。
母親能撫平兒身上和心上一切的傷口,她就是兒的保護神。
是夜,躺在母親爲我準備的牀鋪上,心在胸膛裏安穩地跳動着,我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