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買的甘蔗不甜

命運的使然

我這漂泊的遊子

每次思念遠方的你們

我會向故鄉頂禮

                            ——《喜悅》

                        1

今天大年初二,是出嫁閨女回孃家的日子。

可我卻因爲各種主客觀的原因沒能陪在雙親身旁。

天氣冷,道路結冰,怕堵車,讓雙親掛念和憂心。

孩子陽康沒多久,怕一路舟車勞頓,再復陽。

周圍外出打工的鄰居,回到家沒幾天,說肚子不舒服,怕二輪感染。

我的外甥女悠悠才六個多月。我怕自己在親近她的時候,不經意間也把病毒帶了過去。

……

總有這樣或那樣的擔憂,我沒能踏上回家的路。

除夕晚上,先生給父親打電話,拜年。

電話裏,父親寬慰先生,讓他別受難爲,等到夏天,孩子放暑假再回去,也是一樣的。

掛了電話後,先生紅着眼睛說他對不起我,對不起我的父親和母親。

之後的兩天裏,他默默地做了許多事情——

給孩子做夜宵;

給我們娘仨灌熱水袋;

給我剝橘子,倒茶;

在婆婆家裏剁餃子餡兒,他從我手裏接過了菜刀;

我掃地,他也掃地;

我洗碗,他就擦桌子……

我知曉他的愧疚,也清楚他在想方設法讓我好受一點。

可一想到母親和父親,所有安慰他也自欺欺人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想念雙親,雙親更想念我。

我們沒能回去,雙親比我更失望,更難過。

只是因爲我和先生正在走的路,雙親走過了,所以他們清楚和理解我和先生的一切顧慮,甚至寬容到原佑我們大年初二的缺席。

父親怕我和先生因爲走親戚這件事產生齟齬,電話裏提前安慰先生,甚至開玩笑說,他和母親還年輕,不用我們來回跑着孝敬,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需要我們回去,他肯定不瞞着。

父親的話,先生大概是真信了。

可我知曉那是父親故作的灑脫——他用戲謔的語言來調侃自己,想讓我們在他的輕鬆和笑聲裏,忘了難過,忘掉愧疚。

我是不會上當的,他自稱老閆很多年了,這些年裏,他和母親也隱瞞了我很多事情。

但我和父親都希望對方開心,所以我們都默契地收起憂傷,嘻哈地約好盛夏相見。

                          2

妹妹發來的視頻裏,雙親正在認真地喫飯。

僅僅是喫飯。

我多想那一刻能坐在母親身邊,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客廳裏打打鬧鬧。

先生能和父親碰個杯,他不算標準的普通話總能逗樂父親。

推杯換盞間,翁婿倆的話就變得稠了,母親也能插進去話了。

一家人樂呵呵地聊着天,喫着酒菜。

我甚至想,要不讓六個月的悠悠哭一聲吧,有個話題,大家也就都放開了。

可之後呢,手忙腳亂的只會是我的母親,她一定會抱着外孫女不放手,再叮囑妹妹好好喫飯。

母親慣會這一招——她哪隻手都可以用筷子!用兇狠狠的語氣一把把兒女手上所有的麻煩都攬到她自己懷裏,然後再若無其事地招呼大家喫飯。

母親的特技也是當媽以後才練成的吧。

我和妹妹做了媽媽之後,母親更是心疼得恨不得替我們熬夜,替我們疼,替我們掉頭髮。

我們姐妹都知道,母親的心最柔軟了。

這樣一想,還不如讓母親也坐着好好喫頓飯呢。

飯菜很豐盛,一定是弟弟做的。

我的弟弟也長大了。

他低調又內斂,不善言辭,總是把自己的辛苦和難過隱藏得很好。

面上永遠雲淡風輕,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踏實地在雲朵下生活着,像父親,更像沉默又巍峨的青山。

好像家鄉的每一道溝,每一道嶺都有它們的名字。

父親和母親只要面對着青山,就有說不完的話。

我也想見青山,見青山一樣的父親,青山一樣的弟弟。

                        3

記憶裏,每年初一初二喫完飯,我們姐弟三個都會去爬山。

說是爬山,其實並沒有登高,只是走到山腳下的盤古寺裏,在御碑亭裏坐一會兒,看看秋葉池底的大紅魚,聽聽不老泉的流水聲和鐘鼓聲,就揹着一根甘蔗下山了。

回去的時候,胳膊上多了一綹紅布條,上面有金色的祝福語,是寺廟的祈福帶。

路邊的樹枝上,也掛着不少。

恍惚記得,母親說過,不要刻意把紅布條帶回家,路上丟了就丟了,新的一年所有的黴運也就被丟掉了。萬萬不能回頭去找,去撿,撿錯了,可就把別人的黴運帶回到自己家了。

可那些年的祈福帶是怎麼到我胳膊上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此時,我坐在書桌前爲雙親抄經,偶有木魚聲傳來,先生說是我的幻覺。

我沒有與他爭辯,他買的甘蔗不甜,他說的話也不一定正確。

父親,母親,我可沒說謊,他買的甘蔗就是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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