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也曾秀美無邊

我在咚咚咚的腳步聲中醒來。
  夜半三點,我走出房門,天空的星星滿布。我擡頭,它們像是鑲嵌在黑幕布上的鑽石,大概是落了塵灰,一顆顆之間留着距離,周圍暗道,古蹟又深幽。
  我再沒睡着,我在等,等樓上的腳步聲走下來,又或者是走回去。可樓上再沒有聲響。
  我畏懼這樣的聲響,那種感覺,彷彿有賊,他可能正在四處找些什麼東西。
  我知道那不是。
  我再沒睡着,我的眼睛瞪的很大,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還有茶吧機按鍵上藍色的微光。
  他們說家是最讓人安心的地方。我不是,我曾經夢見兩層的平房在我眼前坍塌。從此,我畏懼這棟房子。
  雷鳴時,我總抓住身上的被子,那雷轟鳴聲極大,好像下一次就會往我身上來。
  可前夜,在一張陌生的牀上。同樣的二層平房,同樣的雷聲,我卻睡得異常安穩。
  每到雷雨天氣,我就想着,要是我那一刻我在別人的家多好,哪怕是躺在宿舍的牀上,也會比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安穩。
  我向來是個大膽的人,從失去庇護開始,我從一個有人陪着走夜路都會瑟縮着身子奔跑的孩子,變成一個雨夜在街巷步行回家的人。每每想起來我曾那麼多個夜晚一個人走在街巷,後怕就會將整個人包裹,那是一條住着很多癮君子的路。可那僅僅是後怕,下一次我依舊敢獨自一個人有過那裏。
  我曾經見過癮君子,手中握着長長的鑷子,將它伸進行人的兜中,夾出各式各樣的東西。周圍的人也看到了,只有被夾兜的人沒有看到。
  我慶幸有個女人早些發覺,並呵斥了他。他便坐到旁邊的攤位,點一碗涼粉,尋找下一個獵物。有個老太太的一百多塊被夾出來了,是一百多塊,我看的清清楚楚。
  我看着周圍的人,他們都沒有說話,我和他們一樣。我站在原地,眼睛不爭氣地有些酸澀。我捏着手裏僅有的一百塊,想要偷偷塞進老太太的兜裏,可她走得太快,或者說,是我的腳始終沒有走出那一步。我怕那個男人深幽的眼睛,彷彿在警告我不要多嘴,最好像周圍人那樣。
  我才意識我是膽小的,我敢走夜路,卻也曾想過白天上學的路上要不要帶刀。我多次從魔爪中逃脫,有在泳池中突然抓住我的腳的男人,他笑得好不燦爛。有皮厚臉大的大肚子男人,他的手很不安分。還有好多好多,而這些,我是後來意識到恐懼的。
  人在越長越大,膽子卻越來越小了。連站在高樓之下仰看,也生怕了它會倒塌下來,將我完全淹沒。不敢過沒有紅綠燈的斑馬線,情願繞道。
  我曾試圖拉住一個往馬路中間跑的小孩兒,那車子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於是我拔下耳機跑過去,可那小孩兒跑的得快,我只抓住她的衣服。那個衣角瞬間從我手中滑落,我怕她摔倒。我猜想那車子會停下來的,他停下來將我臭罵一頓,既然伸手了爲什麼不緊緊抓住。
  我的臉紅得滾燙,因爲我知道他會提前剎車的。而我拽不緊那衣角,我怕她撲倒。小孩子跑的時候,是萬萬不能追的,倘若我一把沒抓緊,她大概會一個踉蹌撲倒在地。我知道司機會提前剎車,他不是瞎子。開車不看路的是他,走路不看車的是那個小孩。我只不過是一個路人。
  我也在人行道上被車撞到過胸口。是人行道,而不是斑馬線。那個車主沒開車燈,緩緩行來直接撞在我的胸口疼得我直冒汗,他破罵我是瞎子。
  我從不會和陌生人爭論半句,並不是不屑於爭,而是爭不過,不敢爭。那些分秒的我,懦弱至極。
  這個世界其實沒有惡意,之少沒有人專門將惡意特地準備在我的身上。可我剛好遇到了。
  我百遍千遍地聽着中島美嘉的那首歌,曾經我也想一了百了。我在餘華的活着中哭腫了雙眼。
  可我終究知道,命運從來都沒有待我以不公。他給了我最好的爸爸媽媽,而爸爸媽媽又給了熱情可愛的兄弟姐妹。他讓我遇見無數的好人,也讓我遇見了無數的風景。
  我曾見過河岸懸崖峭壁上盛開的黃色彼岸花。見過河水淹沒半身的佛祖,花葉在他的肩頭生長,他眉眼間終究是笑意。粉紅無邊的夕陽,我坐在船頭,來往的船隻裏,一定有一個人是我趕場的媽媽。
  她一定帶了甜甜的芝麻糯米糕,船中的老少,個個都掛着金燦燦的笑顏,轟轟轟的機動聲掩蓋了他們口中的家長裏短。
  你看,我的世界也曾秀美無邊。
  聽人說,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來治癒童年。
  我祈禱自己做箇中間的人。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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