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煙炕

圖文 | 㰒燚

它像一抹縹緲的雲,在湛藍的歲月裏悠然飄蕩。更若一幅飄逸的素描,近濃遠淡,似遠又近,清晰又模糊。

水塘邊倒映着它搖曳的身影,打麥場上石磙的吱哇聲還沒走遠,老煙炕就開始被人們修葺一新,張開它擁抱青絲綠葉的臂膀,投入到炎夏火上加油的炕煙烈焰裏。

煙炕在鄉村是個奇特的建築。爲使大量菸葉存放和衆多人員勞作方便,它多會借打麥場偌大的場地,孤獨矗立麥場邊緣。它高於村莊所有房屋,立於村莊與田地之間,傲然錯落起伏的村舍,俯視大地原野。

煙炕外觀像瘦高個的人,單間扶搖獨上雲端,外觀與一般房屋看似沒什麼兩樣,可掀開掛着厚厚草氈的小門洞,內部結構使你意想不到的眼花繚亂。狹小的地下火龍曲折迂迴,大腿般高,兩尺方正,寸厚的土坯塊的火道七拐八拐,煞是壯觀。

仰頭高兩排幾十根圓木左右開弓,橫平豎直第次直上,均勻分割出三道丈寬空間。圓木兩端直通通入牆,平行兩面側牆對應着一道道深溝,似排兵佈陣威武雄壯。若非屋脊頂端兩個天窗透出一絲光亮,初見的你會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人聲鼎沸的是系菸葉。剛採摘的青煙葉泛着油光,男人們光着膀子,女人們溼透衣衫,拉着架子車叮叮咣咣,他們頂着烈日從地頭到煙炕,從煙炕到地頭,把一車車菸葉卸滿麥場。菸葉在地裏是一片片綠,此時是一堆堆綠,是飽蘸汗水的勤勞,更是一堆堆小心翼翼。每片菸葉收運過程都要求保持完整,不然後續出售的過程會造成降級,降級等於降價,收入就得打折扣。

太陽偏西暑氣漸消,趁天氣涼爽開始系菸葉。男女老少齊上陣,一捆捆細長竹竿,一盤盤細長繩子,繩頭固定竹竿一端。人們一手繩子,一手菸葉,順着竹竿左邊一扭,右邊一搭,手快的人像變魔術,呼啦啦讓你看得目不暇接,瞬間丈把長的竹竿結滿青葉。待斜陽西掛,滿場地菸葉服服帖帖整齊排列。

次日,麥場交給清一色的男人們了,繫好的菸葉開始裝炕,炕外有人往裏遞煙桿,屋子裏的人可就有講究了。兩排圓木上下站滿人,他們個個光膀子穿褲頭,遞進去的煙桿你傳給我,我遞給他,直到最頂端。待上頂的人把三個平行空間擺密實,再退着擺下一層,以此類推到最底層,至此裝炕大功告成。

點火纔是炕煙重要的一環。屋外山牆下有燒火的窯洞,這個過程是技術活,無需系煙裝煙人馬三級,倆人足夠,但需三天三夜不合眼值守。剛入炕的菸葉得放大火,熱流信馬由繮在中空的火龍里恣意竄騰。隨着菸葉水分逐漸蒸發開始控制火候,屋脊兩個天窗分別有長繩垂下,溫度過高拉開天窗調節,溫度不夠遮住蓋板升溫。

後兩天火太大會把菸葉顏色炕黑,溫度不足又會使菸葉不夠金黃,兩種情況都意味着前功盡棄。大半夜燒炕人也不得安生,睜開惺忪睡眼起來不斷監視溫度。確保炕出金黃色是他們的使命,稍有疏忽將無顏面對父老鄉親。

菸葉出炕非簡單工作,炕房熄火降溫也不能去掉厚草氈,煙炕需保持一段恆溫,穩定金黃的煙色。但地裏下一茬菸葉已待採摘,掀開草氈人就要進入出煙。室外都熱浪滾滾,室內保證不會太愜意,這時可非揮汗如雨,是揮汗如河了。

三天前麥場滿堆的青綠此刻秒變金黃,男女老少重現忙碌一片。解繩,脫杆,收煙一氣呵成,直到把一炕菸葉弄進倉庫。

新菸葉陸續進場,又一輪裝炕整裝待進了。

煙季一過,閒置的煙炕成了小屁孩的樂園。他們嘰嘰喳喳在裏面爬高上低,比攀爬,捉遊戲。勇敢的孩子會鑽進屋脊那小木屋,居高臨下,眺望蒼茫大地,放飛童年歡愉。

隨着炕煙技術的革新和進步,老煙炕完成輝煌使命。它風雨飄搖淡然遠去,裝滿着歲月滄桑,鐫刻着蹉跎年輪,承載着一代人的記憶與夢想。

煙雲悠悠,歲月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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