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反击霸凌,我加入了反爱豆小组

1

薛小航踏入教室的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刚要擡头,一个盛满沙子的铁盆从天而降,哐当砸在他头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痛苦地捂着头,满脸的沙子混杂着汗水粘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听见周围一片哄笑。突然,一双肥壮且有力的手在他肩膀上一推,来不及站稳,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又是一阵哄笑。薛小航揉着钻心疼的屁股,憋住快要爆发的眼泪。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薛小航常常想,要是那个声音是来拯救自己的该多好,明明被欺负的人是自己,明明受伤的是自己。

只可惜,那个声音,恰恰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薛小航!又是你!我看你这节课不用上了!到门外罚站去!”

2

薛小航觉得很委屈,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切似乎是从军训那天开始的。初来乍到,薛小航正在想要不要主动和新同学搭话,突然听到前面一片窃窃私语。

“好娘,该不会是我们班主任吧。”

“不如你上去问问他喜不喜欢男的,哈哈。”

听到“娘”字,薛小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擡头看去,大家正对着站在队伍面前的一名年轻男子议论纷纷。那男子个头比教官矮一截,白皙,纤瘦,相比之下,显得相当秀气。

薛小航偷偷观察着对方,莫名感到亲切。然而那张脸忽红忽白,看起来有点不安。就在这时,那人看到了自己。

目光交汇的瞬间,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一下,紧接着转变成愤怒。

“你!站在后面干嘛呢?!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薛小航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说的人是自己。他明明就站着,什么也没干——

“站没站姿,跟女孩子家一样!还扭?!待会大家休息的时候你继续罚站!”

那张秀气的脸,说出来的话,竟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只消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自己身上。

众目睽睽下,薛小航的苦逼生涯拉开了帷幕。

不知是否给班主任黎胜落下了不好的印象,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他的课,薛小航难免遭到一顿狠批。久而久之,同学们也开始排斥他。

薛小航拿纸巾擦着身上的沙子,不知为什么,越擦越脏。他讨厌学校的一切,但也不想回家。家对他来说,和学校没什么区别。

6岁那年,薛小航的妈妈死了,被雷劈死的。后来老爸又娶了个女人,也就是现在的后妈。后妈长得很漂亮,内心却是个毒皇后,成天想着怎么折磨他。

“瞧你脏成这狗样!今天的晚饭不用吃了!吃沙子去吧!”

后妈撂下一句狠话,便啪啪关了大门,留他一人独自在外。

这个家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最终他走下台阶, 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建在房子外面,原本是拿来存放杂物的,因为后妈儿子的出生,薛小航便被赶到这里住。地下室常年阴暗潮湿,蟑螂老鼠扎堆,唯一的通风口就是门。

但薛小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人欺负他,他也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咕。肚子发出信号。薛小航摸摸肚子,起身到桌前打开抽屉。空的。上周学校发的小零食已经吃完了。

只能听听电台转移注意力了。薛小航沮丧地想着,打开了收音机。

电台正播放着一首他从来没听过的歌。男声低沉而温柔,像一股清风驱散了空气中的阴郁。薛小航享受地闭上眼睛,手指在桌上敲打着节奏,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3

“下课前说个题外话,在座有没喜欢陈白衍的同学?”

“我!我超喜欢他的!”

“我也喜欢!昨天还听了他的新歌!”

“陈白衍是我唯一的偶像……”

黎胜满意地扫视着台下的学生,除了个别没啥反应,大部分都是陈白衍的粉丝。于是他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那剩下十分钟给大家看一个老师昨晚做的ppt,里面搜集了一些陈白衍出道前的小故事和图片哈。”

黎胜点开ppt,同时打开音乐播放器。熟悉的旋律和男声响起,薛小航这才知道,昨天电台里播放的曲子就是陈白衍的新歌。

陈白衍是最近很火的歌手,不仅唱功写词能力强,还是个行走的衣架,品牌方排着长队找他代言,各大综艺节目更是抢着给他投喂橄榄枝。

屏幕上的他毫无偶像包袱,接地气得就像邻家大哥哥。每当接受采访谈及童年遭受欺凌的经历,脸上流露出的悲伤更是令人痛心不已。

因为这份真实,无数粉丝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人红是非多,网上总会有些喷子趁机搞事,无中生有地挖他黑料。

薛小航坐在最后一排,听着关于陈白衍出道前的种种坎坷,不禁难过起来。他想到了自己。可是,陈白衍很幸运,现在拥有那么多喜欢他的人。

我以后也能这样吗?薛小航不敢想象,只要不被人欺负,就已经不错了。

“最后布置个课外小作业,大家周末回去买一张陈白衍的新专辑,作为对他的应援,下周一带回来,好不好?”黎胜在台上笑眯眯地道。

“好!”大家异口同声。

“薛小航,”班主任突如其来的点名,让他浑身一颤。“在这里重点提醒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听到没。”

话音刚落,43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嘲笑、鄙视、瞪眼,什么都有。薛小航如芒在背,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听到没有!”黎胜提高了音量,薛小航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哄堂大笑。

4

薛小航对这个作业感到十分苦恼。

他没有钱。

家里除了给他交学费,不再给予其他费用,更别说零花钱。偶尔老爸出差回家看他可怜,会把裤袋里剩下的零钱丢给他,当赏他买冰棍吃,最多的时候有两块钱。

但薛小航舍不得用,因为这是老爸给他的所有的爱。

当他把爱存到68块五毛的时候,老天爷像是瞅准了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那张专辑刚好68块钱。

宁可挨饿也舍不得花的68块五毛,到头来竟然要花在一张不能吃,也不能用的光盘上。

薛小航站在货架前,双手捏着那张包装精美的蓝色封面专辑,就像捧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买了,老爸的爱就没了,不买,班主任不知下周会怎么惩罚他。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几个穿同样校服的男生走进音像店。

是班上的富二代孙明杰和他的小跟班。

薛小航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孙明杰早就发现他似的,大步朝他走来。

“哎哟喂,这不是咱班的大人物薛小航吗?买专辑呢?”

孙明杰面上带笑,浑身散发着友好的气息。薛小航警惕地缩着脖子站在原地,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让我看看你买啥……哎真巧!”孙明杰一只手搭到他肩膀上,“我后天生日就想要陈白衍的新专辑呢。要不你送我?”

撒谎。

孙明杰上个月才过的生日,他邀请了全班同学和老师去他的豪宅开派对,唯独没请他。

“跟你说话呢?怎么,朋友一场,这点儿诚意都没有?”

“……”薛小航咽了咽喉咙,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只见孙明杰对背后两个男生使了个眼色,接着松开他,向店门口走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薛小航的脸挨了一拳,整个人被摁倒在地。

“别抢……”

话刚出口,他的嘴巴就被一团布塞住了,他看到其中一男生把手伸进自己裤袋,掏出了那一沓皱巴巴的零钱。他死命挣扎着,瞪着那双快充血的眼睛试图去捍卫什么,得到的是腹腔上的一拳,他痛得眼泪当场就飙出来了。

俩男生松开了他,嬉皮笑脸地朝收银台走去。

“啊!!!”

他大喊了一声,使劲浑身力气爬起来冲上去,其中一男生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趔趄着后退了几步,另一个则面不改色地狠推了他一把。

“干嘛干嘛,要打出去打,别在我店里搞事!”目睹了这一幕的老板吐着烟圈,不耐烦地吼道。

这一晚,薛小航又一次挨了饿,理由是回家晚了二十分钟。他躺在床上不经意间揉揉肚子,一阵牵动全身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轻轻撩起衣摆,看到白皙的肚皮上有一大片青紫色的淤青。

看起来像青葡萄和香芋味的雪糕。薛小航脑补着雪糕香甜的气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很抗拒周一的来临,想逃离,却无处可去。

5

上初中一年多,薛小航被班主任惩罚的次数数不胜数,从最基本的罚站到具有挑战性的围绕操场罚跑三十圈,他觉得自己的抗虐体质越来越强了。

所以在挨了一巴掌后,听到班主任那句“罚你洗厕所至月末,一分都不许扣”时,他暗自松了口气,却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要做到不扣分基本不可能,整个年级都知道他在班上是什么角色。

没人会同情他,比他弱小的人,甚至比“正常人”还鄙视他。

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五分钟。薛小航捂着红肿的脸从那片欢声笑语中走过,拿了把扫帚向卫生间走去。男生的厕所总是臭气熏天,还有人不冲厕,坑上堆积着不堪入目的粪便。

打扫完厕所,天空已经由亮红色转变为暗红色。夜幕快降临了。薛小航擡起手臂擦了擦汗,准备收拾下就回家。

过了放学下班的高峰期,公交车上的人寥寥无几。薛小航靠在椅子上,难得地享受起这片刻地闲暇。窗外车水马龙,远处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一匹铺向远方的锦缎。他眯了眯眼,有点犯困。

前面坐着俩穿高中制服的男生,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薛小航突然有点羡慕,便坐直身子全神贯注地欣赏起这副情景。

两人似乎在讨论微博热搜上的一个新闻。某学校老师上课时间要求全班学生为某明星刷票,结果被撤职。

其中一个男生说,最近像这样的事件频出,教育部抓得很严,一旦发现立即撤职。

薛小航想起了刚刚在教室发生的一幕,班主任举起手机让全班同学拿着自己的“作业”一起合影。如果曝光的话,也会被撤职吗?

这想法有点可怕,薛小航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脑中产物时,不禁浑身一颤。

6

眨眼到了七月。

周一的学校例会上,学生会公布了上个月各年级的卫生评比结果。尽管薛小航把厕所的蹲坑都扫得泛光,还是被扣了两分。

黎胜照旧狠批了他一顿,并让他放学后到办公室领罚。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心情忐忑地收拾好书包来到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靠窗位置的黎老师。

老师今天罕见地穿了件粉色T恤,是那种很淡的粉,看起来很舒服。

他突然发现一个规律,每次只要老师穿这种浅色系衣服,他受挨骂的程度就会加重,大家聚焦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也会越高。

“想什么?在老师面前也敢开小差?”

黎胜严厉的声音一下子把薛小航从记忆深沟拉了回来,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圆珠笔,在自己头上狠敲了一下。

“小黎,真是辛苦你咯~”路过的女同事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

黎胜叹了口气,把圆珠笔扔回桌上,“体育室的器材需要清点和收拾,体育老师缺人手,你现在过去帮他,收拾完再回去。”

为什么要我去啊?薛小航憋住了滚到喉咙的疑问。不用猜也知道,但凡涉及到做苦力的事情,薛小航无疑是最好的替身人选。他极其难受地“噢”了一声,正要离开,突然发现了一个东西。

灰色,鲸鱼形状,那是老师的优盘。

里面装着他平常上课用的课件,课文音频,素材视频……还有陈白衍的ppt和应援合影照片。

如果曝光的话,也会被撤职吗?

那个可怕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

“走开点,别挡道,”黎胜收拾好东西,起身打算下班,见薛小航仍像尊佛像般立着不动,便一脸厌恶地推了他一把,“浑身汗味,脏死了。”

没想到薛小航没站稳,摔了一跤,头撞在后面的桌角,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薛小航登时痛得龇牙咧嘴,黎胜见状心虚地丢下一句“谁让你站没站姿”就溜出了办公室。他踉跄着站起来,捂着后脑勺正要离开,眼睛却想要确认什么似的,匆匆瞥了眼办公桌。

灰色的优盘仍插在电脑上。

7

在体育室收拾完毕,时针已经指向数字7。

暮色降临,校园出奇的寂静。薛小航屏着呼吸,踩在通往教师办公室的阶梯上,内心交织的愤怒与不安让他举步维艰。他来到门口,发现门还开着,于是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探头。

没有人。

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薛小航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警惕解除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勇气在体内迸发,将他心中那个念头放到最大。

曝光它。

让老师也尝试下被欺负的滋味。

否则,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惩罚只会与日俱增。

“你在干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的说话声让手刚碰到灰色鲸鱼的薛小航浑身一颤。

他僵硬地回过头,看到门口站着个老头。老头两鬓斑白,戴着副老花镜,浑身散发着凛然的气息,和班主任那种威严截然不同。

“都七点了,怎么还不回去?”

薛小航张了张嘴,过度的紧张让他语塞。他脊背汗如雨下,心脏砰砰直跳,无意间瞥到班主任桌上那沓作业本,像是抓住黑暗中亮起的一束光,语无伦次地开口,“我、我刚去体育室帮忙了,作、作业本、落老师桌上了。”

老头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薛小航的回答很无趣。他扬扬手说了句“拿完赶紧回家”,便回到办公位上,继续批改作业。

薛小航象征性地翻了翻桌上的作业本,轻轻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藏在湿透的背后的那只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只灰色鲸鱼。

8

后妈在黎胜帅气的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扫了一眼后面的薛小航,那一眼尽是厌恶。她热情地将黎胜邀请到屋内,薛小航战战兢兢地跟在背后,小心翼翼地环视着这个久违的家。因为老爸出差,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踏进家门了。

家里有芒果蛋糕的味道,他揉揉肚子,饿了。

“黎老师,肚子饿了吧?吃点儿蛋糕,芒果味的。”后妈殷勤地招呼。

“不用了,我对芒果过敏。”黎胜看都没看一眼那坨黄色,“我是来找你家儿子还优盘的,你知道他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吗?他偷了我的优盘,还死活不承认!”

薛小航拔走优盘的翌日,黎胜就在课堂上当众羞辱了他一番,还威胁说不交出来就记大过。

“老、老师,我真的没拿优盘……”薛小航像复读机似的重复着那句快说吐了的话,表情怯懦,语气却坚定不移。

“还狡辩?隔壁班老师说,你昨天到办公室拿作业本了!我还没批改呢,你拿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后妈进了趟内屋,出来时,手里多了根鸡毛掸子。她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过薛小航知道,后妈不会放过任何折磨他的机会。

“心姨,真不是我偷的……”

没等薛小航说完,后妈挥舞着掸子,像个鼓手般使出浑身气力甩在他手臂上,白皙的皮肤上登时盖章似的出现一条血痕。

沉住气,薛小航在内心咬牙道。

“你个遭雷劈女人生的孽障,怎么一天天的这么不省心,”后妈边往薛小航身上抽打着,边恶狠狠骂道,“我给你做饭、洗衣服,你不知恩图报,还跑去学人当小偷……”

过了今晚,一切会好起来的。

突然,内屋传出一阵小孩的哭声,是后妈的儿子。

然而后妈似乎对折磨薛小航来了瘾,压根不理会那哭声,继续往他身上挥舞着掸子,空中下起了鸡毛雨,俨然杀鸡现场。

“去把你老师的优盘拿出来,”兴许是打累了,她才想起一旁的老师还在等着呢,吼道,“还不赶紧去!”

薛小航抱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蜷在角落岿然不动。

“行啊,跟我作对是吧?”后妈扔了鸡毛掸子,大步迈出门,直往地下室走去。

薛小航松了口气。

优盘根本就不在那里。

只不过,接下来他估计得花一星期去收拾残局了,因为后妈将地下室搞得一团糟。床单枕头被拽到地上布满脚印,书桌的抽屉被拖出来砸到地上,裂成两半,本就充斥着一阵霉味的空间,现在气味更大了。

见一无所获,后妈操起一把椅子,疯了似的想砸向薛小航头上。薛小航突然意识到,后妈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折磨他,也许只是希望他死。

凭什么呢?明明,她才是这个家的外人啊——

薛小航咬紧牙关,一只手悄悄摸向裤袋。死也绝不要死在这女人手里——

“算了。”

千钧一发之际,黎胜的声音像急刹车一样止住了两人进一步的举动。他打了个哈欠,像是厌倦了,“算我倒霉吧。薛小航明天第一节课下课到我办公室来,就当是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不存在的,看着老师突变的态度,薛小航打了个寒颤,敢情他刚就在计划接下来要怎么利用这件事对他施加更残酷的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薛小航独自一人躺在废墟中,浑身的伤痛让他连动根手指头都觉得费力。最终他想起什么似的,动作缓慢地摸向裤带,掏出个亮晶晶的东西,举到眼前。

那是一把银色的折刀,生母留给他的遗物。

9

其实薛小航的母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人陷害的。

和普通人不一样,薛小航的母亲来自一个古老的种族,叫卜隶族。

这个种族的人平均寿命很短,生来就是一副受欺凌的体质,只要和他们接触,再善良的人都会产生想要毁坏的念头。

随着外界的种种打击,这个古老的族群最终四分五裂,族人飘散四方。

薛小航还记得小时候一次放学,他站在路边等红绿灯。突然有个小孩从背后推了他一把,恰巧前方迎来一辆出租车。所幸司机及时刹车,然而在这个事件当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由头到尾都是同龄人的嘲笑声和大人的责骂声。

他捂着流血的手掌回到家中。妈妈看到了,并没有惊讶,只是默默走至卧室,拿出医药箱,细心地给他清理伤口。

“小航,这把折刀,你拿着,”伤口包扎完毕,妈妈从口袋掏出一个银色金属制品,“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当你身处险境的时候,它可以护你一命,并且免受任何社会上的责罚。不过记住,只能用一次。”

薛小航是第一次见到这把折刀,做工精致,刀光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可他从没见妈妈用过这把刀。尽管被邻居扔垃圾、当头泼热水,被老爸扯着头发往墙上撞,她也依旧隐忍,温顺,像一只兔子。

他不明白,作为大人的妈妈,为什么不反抗。

而现在,她把唯一能自保的东西交给了自己。她希望自己做出改变吗?她是不是觉得,族人的命运其实是可以被改写的?

话还没问出口,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妈妈被雷劈死了。

想到这里,薛小航握紧了折刀,跳起来往院子里奔去。

10

凌晨一点多,后妈已然睡下,薛小航借着月光摸到院子角落,从废品堆里翻出一个还算崭新的洋娃娃。那是后妈儿子出生前,老爸给他准备的礼物,但后妈觉得太娘了,便把它扔到了废品堆里。

洋娃娃的裙子上有个精致小巧的口袋,他伸手进去,摸出了那个被藏得完好无损的鲸鱼优盘。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发生过的事,他仍感到后怕,但如果就此退缩,下场说不定和妈妈一样。

他想,妈妈将这把刀交给他, 一定希望他好好活着。

拿了优盘后,他小心翼翼地搬掉部分废品,露出了裸露的墙面。墙边堵着块大石头。这是他提前准备好的,目的是为了遮挡被他挖开的小缝。他轻轻推开石头,像条泥鳅一样钻了出去。深夜的道路像一条黑色的铁轨延展至远方,望不到尽头,唯有头顶微弱的路灯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要去赴一个约。

地点是人民公园西门,对方是两名高中生。

时间回到那个车窗外铺满霓虹灯的傍晚,薛小航坐在空荡荡的后排,津津有味地听前面两个男生讨论教师被撤职的新闻。

正聊着,俩男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刷一下回过头。眼神交汇的瞬间薛小航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就像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星球上流浪许久,终于见到了同类。

是卜隶族人。

经过接触薛小航才得知,这个小镇的卜隶族人为了改变与生俱来的命运,悄然建立了一个组织,在互相鼓励和帮助中前行。随着队伍的壮大,他们还细分了各领域。

两个男生所在的领域是追星,功能是反爱豆,实际上是揭露各种不当追星行为和现象。

作为受欺凌的群体,他们一直被诟骂不配追星,拉低粉丝整体水平,所以才会采取这种形式反击。

“搞定了,”称作张立的男生拔下优盘,合上电脑,“有了这些证据,他的所作所为都会曝光。就等天亮了。”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话毕,张立拍了拍薛小航肩膀。

薛小航点点头,握紧了口袋里那把折刀。

11

“我们收到匿名举报信,说你利用课堂时间宣传偶像,还要求学生购买专辑给偶像应援。经过调查,情况属实,现对你作出如下处罚:一,即日起停职停课,复工时间待定;二,期间禁止从事任何教职相关工作,一经发现,吊销教师资格证,终生禁止任教。”

白纸黑字摆在黎胜面前,字字扎眼,触目惊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其实从丢掉优盘那天起,黎胜就有点慌了。

他不是没看到网上的新闻,所以早早删了那些应援微博。那天回家后发现优盘不见了,他急匆匆回了趟学校。

结果发现办公室电脑的插槽空空如也。当从赵老师口中得知,刚有学生过来拿作业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薛小航。

薛小航拿优盘干嘛呢?拷贝课件?不可能。

举报?以他对薛小航的了解,他的胆量和智商还没到那个地步。

翌日,要求薛小航放学前交出优盘无果,他直接进行了家访,依旧一无所获。从薛小航那副胆怯的神情来看,他不禁怀疑,偷优盘的也许另有其人。

他其实知道的,班上那些学生怎么看他。

穿粉色的怪咖,晴天撑伞的娘娘腔。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把和自己相似的薛小航当成转移注意力的盾牌。

而现在,所有聚光灯都投射到他身上。盾牌碎裂,那些冲破了障碍的压抑的饥渴的兽像是瞬间得到自由,皆如潮水般涌向他,将他踩碎,淹没。

这一切,都怪薛小航。

要是一开始,他凭自己实力赢得大家尊重,今天也不至于这样。


愤怒与怨恨一点点在他心中盘旋,发酵,逐渐形成一股暴风。

他要狠狠教训一下薛小航。

12

夕阳西下,薛小航踩着地上逐渐淡去的光影,往家的方向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准时放学。

黎胜的事迹被曝光后,教育局很快将匿名信转交给学校,并第一时间对他作出处罚。

带头欺凌的人走了,下课后,有几个不是陈白衍粉丝的同学竟主动找他搭话,直言他做得好。

这是薛小航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命运作出了反抗,第一次迎来了胜利。他牵扯了下嘴角,想给支持他的同学一个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路上,他萌生了一个积极的想法,好好念书,总有一天离开这个地方。

他在脑海里勾画着未来的光景,浑然没留意到身后那个跟踪他的阴影。经过一条无人小巷时,一只纤细有力的手突然从肩膀后方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接着,一根粗糙的麻绳从脖子绕过,迅速收紧,拖着他整个人往后面拽。

薛小航本能地挣扎。然而看到对方是黎胜后,他惯性地生出了恐惧,但很快被勒在喉咙上的痛感给揪了回来。

“都怪你……我变成这样……都怪你!”

他死命拽着脖上的麻绳,窒息感就像是暴露在空气里的鱼。对方毕竟是成年人,他的力量实在太小了。

“谁让你和我那么像……谁让你和我一样是娘娘腔!我恨别人说我娘娘腔!”

不是的。薛小航张大嘴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逐渐有了沉睡的欲望,他强扯着残存的意志,一只手向裤袋探去。

“去死吧……你去死吧!”

黎胜狰狞的脸在薛小航眼前放大,手加大了力度。薛小航痛得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紧握的折刀捅向黎胜的大腿。

不是的。我和你不像。

你最终选择了逃避,我选择反抗。

“啊——”

13

直到薛小航被护送离开,黎胜发狂的吼声依旧响彻警局。

就在三十分钟前,几个路过的青年目睹到这一幕,迅速上前阻止了黎胜。奇怪的是,黎胜的两条腿不知怎的失去了支撑力,瘫软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而薛小航的折刀在捅进他大腿的瞬间也消失不见了。

现在,他坐在家中的餐桌前,惊魂未定。得知自己险些遇害的后妈似乎倍感可惜,虚情假意地说今晚做了很多菜,待会多吃点。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老爸边拍着他的背,边语重心长地灌输后妈对他有多好,长大后要好好尽孝。

但薛小航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知道,黎胜不会是最后一个欺凌他的人,对于未来,他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正思考着,后妈将盛好的饭放到每个人面前,又转身进了厨房。

他拿起筷子,正要端碗,无意间触碰到碗边有细微的沙粒质感。

他抹了抹那个位置,以食指抵在拇指上摩挲了下,貌似是粉末状的东西。

“哥哥,”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他擡起头,弟弟正用那双纯洁无瑕的大眼睛看着他,“妈妈把你和她的碗饭混了,她那碗饭才是你的。”

说着,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两人的碗调换过来。

薛小航盯着弟弟的眼睛良久,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

___end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