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經常對自己失望,但我沒來沒放棄過讓自己變得更好。
——題記
1
先生今天早上出差走了,我沒起身去送他。
任何時候,不論過去多久,對他的感情是否變淡或者褪色,我都不願意去看他的背影。
他漸行漸遠,孤單一點點襲上心頭,直到視線裏再也看不見他,自己徹底被孤獨籠罩,好像一切都會在他離開後步入正軌,心裏反倒平靜了許多。
這種平靜沉澱以後,迎接我的是更大的恐慌——好像我已經接受了生活裏沒有他過多的參與。
好像只有他離開我,我才能正常地生活,並且只有在這種所謂的正常的秩序裏,我那顆不安的心,才能得到安撫。
我希望自己不再焦躁,但更不希望自己會有一天,不再眷戀先生給的暖與愛。
他曾爲我的離開掉過眼淚,我記得當初的感動。
我也曾爲他姍姍來遲的身影喜極而泣,我仍記得那份嬌嗔與驚喜。
我們曾經擁抱在一起,彼此都用了很大很大的力道,似乎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可如今,我卻耽溺於他不在身旁的這份冷清裏。
婚姻是否真是一場修行,讓我們在一次次地體味到聚散匆匆的苦澀後,更加貼近生命本來的面目——
我們所愛着的一切,終有一天,都將離去,即使我們親切地稱呼對方爲自己的愛人,也在一天天地走向告別。
生命,是一場孤獨的旅程。
孤獨,是生命的答案。
2
我送孩子上學,從一座比較荒蕪的村落裏經過。
村莊裏的房子大都坍塌了,院子裏的樹卻長得很好。
街角偶爾出現一兩位老人,當我經過,他們會默契地停下交流,用一樣陰鷙的目光打量着我這個過路人。
最初,我心裏也是很怕的,尤其怕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奶奶。
她留着齊耳短髮,額頭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她一半的臉頰都是黑紅的胎記,褐色的老年斑塊也很多,很顯眼。
放在扶手上的十根手指,黑黑的,骨節分明。
每天清晨與傍晚,她都端坐在自家門前,冷眼看着往來的人與車。
我見過她吸菸,蒼老的手指夾着煙,送到嘴邊時稍稍彎曲,頭微微擺動,然後吞雲吐霧,面色不改,很帥氣。
我見過她推着輪椅慢吞吞地往屋裏挪去,走一步,頓一下,她站起來比輪椅高不了多少,很可憐。
我還見過她鋪路。
路過的拉土車經過她的門前時,可能因爲顛簸撒下了一些土。
我看見她拿着鐵鍬一點點地把土送到坑裏,然後敲平。
她很善良。
我鼓起勇氣和她打了招呼,從此,她只要看見我,就會向我點頭微笑。
每個受過苦難的老人對身邊出現的年輕的生命總是含着祝福和寬容的。
希望我們這羣還算年輕的生命,對待身邊的老人,能多一些耐心與尊重。
生命裏的每一場遇見都是唯一的,每一段緣分,或長或短,或深或淺,都應該被珍惜。
3
因爲孩子要補課到八月底,所以我不能回孃家小住,心裏很難過。
母親叮囑我說孩子上學要緊,等天氣涼爽些,她就來看我。
我聽了心裏卻更難過了。
上次視頻時,外公正在醫院裏打吊針,母親和大姨陪着。
讓母親來看我,在我家裏多住些日子,大概母親也會放心不下外公,住得不安心吧。
生命裏總是充滿着這樣或者那樣兩難的選擇,但母親的爲難卻是我爲她造成的。
不知道我到了母親這樣的年紀,還會不會做出和母親一樣的選擇。
子女就是來向父母討債的——不僅在物質上要求他們早出晚歸去幹活,還會在情感上要求他們予取予求,並且這個期限還很長,這份債務也不受時間和空間的影響。
這樣看來,做子女的,可真是一羣強盜啊。
我結婚後,大姨和我說過很多知心話,她說我的母親很愛我,只是愛在心頭,口難開。
我聽了之後,恍然大悟,也更加覺得自己可惡——
憑什麼在自己做了遠嫁這種傷害母親的選擇之後,我還要母親比平時更加愛我呢?
母親是應該恨我的。
可婚後,母親給我的牽掛遠遠多於對我的怨憤。
我讓她失望,惹她生氣,更讓她擔心,讓她這一生都爲我揪着一顆心。
可她知道我無法回家時,卻願意一個人跨越千里,來看我。
母親這大半輩子,都沒出過遠門,都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給逼得。
我這種強盜,會更令人憎恨吧。
不止一次說過,來世再不做人,要做塊沒心沒肺的石頭,可這輩子欠了這麼多債,今生還不完,來世不得接着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