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皆因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


又到了大学新生的入学季。在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十八岁,在从兰州到西安的列车上,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开始的还有我姗姗来迟的初恋。

二十五年前的初恋在当时就象炭火上的一滴水,翻腾不休,滋滋作响,万物生长。如今落花流水留不住,人生只如初见的秋波早已连同大学生活,还有当年写的一本又一本日记封存在了岁月深处。今天再度将其翻出,带着岁月留下的淡淡霉味,有些斑驳模糊了。

已经去了,就是去了,路过的,都不属于我。

分手的原因很简单,曾是少年的我晚熟,不懂自己,更不懂爱,患得患失,自卑无处安放,自己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更何况对方呢。

大学毕业后,我与初恋各奔东西,各自安好。分开后,不常联系,在近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们大约见过四、五次吧,不是因为出差就是因为同学聚会。每一次的见面,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我们尤如时间汪洋里的两叶扁舟,随波逐流,偶有相遇,无关风月。见面前,没有虐心的挣扎,更无欣欣然的期待;见面时,没有荷尔蒙的味道,有的只是家人般熟悉的味道,彼此说声:都还好,就好;见面后,鲜有联系,时而消失,时而现身,各自在各自的轨道上平稳运行着。

这样淡如白水的重逢看似无意义,实则也有意义。在近四分之一个世纪里的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对双方状态的验收,短短几小时的见面,是好评、差评,还是连评都懒得评,往往取决于此前几年自我修炼成什么样子。

不属于我的初恋被时间打磨成一面镜子,照出的是属于我人生不同时期的不同样子。

记忆最深的是第一个次和最近一次的见面。和初恋分手后,最不可言说的就是第一次见面前的内心戏,其复杂程度不亚于送火箭上天,脑补着爱而不得、失而复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各种画面,最终这些画面被我导演成人生剧本——我,华丽现身,闪闪发光!他,眼里闪烁着一种后悔叫“当初没看见,后来才发现”。

最大的编剧是命运的手,我们是演员。想象的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实的样子。我俩的第一次见面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没有春风十里,只有一派兵荒马乱。刚走上职场的他,一脸压力痘,看得出压力之下内分泌紊乱。从他的眼睛中,看到的也是一个脸上无光,眼里无神的我,脸上写满了外人显而易见却又不自知的焦虑和迷茫。

焦虑和迷茫之下,是准备走进婚姻的我。那时我正处于知道不要什么,却不知道要什么的年龄,单纯的以为婚姻就是童话中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生活。最初的我一定是因为爱,一定是觉得遇到了昂扬挺立,玉树临风的王子,一定是以为带着爱的王子会和我有诗和远方,才走入婚姻的。这些想法在当时并没有错,那个年龄段的我皮囊已然美好成熟,灵魂却稚嫩柔弱,对生活的感悟,对人生的理解就只能到此了。

我按图索骥,照了婚纱照、领了证、订好了婚宴酒店,流程上按部就搬地准备着,心理上的准备却远远滞后。在婚后柴米油盐的生活中,没有公主命的我,有着公主病,骑着白马的王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开小差去了,只剩下古道西风瘦马和一程又一程的纷扰、琐碎、伤害。很戏剧的是,之前自己导演的那种叫作“当初没看见,后来才发现”的后悔,没有在初恋眼中找到,却在我这找到了。于是,我的人生剧本上又多了几句独白: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不是一个感觉问题,也不是一个年龄问题,而是一个认知问题。

这么说不代表后悔、抱怨,遇到真正懂我的,欣赏我的另一半固然是我的幸运,但可遇不可求的魔咒从未打破过。更何况如果我自己不够美好,即使遇见了美好也未必看得见,就如同曾经我的美好未被看见一样。

这一切不是共度余生的现任不够好,也不曾经沧海的初恋不懂我。我才是问题的根源。曾经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会清楚想要谈一场什么样的恋爱,想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呢?

我们不爱了,也许是因为你不够美好了,但更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不够美好,我不爱的是那个糟糕的自己。

暗透了,离看见光就不远了。被生活虐得不美好的我,身在讲隅,心向星光,没有爱上四下无人的街、对酒当歌的夜,没有放弃对美好的向往。那些令我记忆深刻的人和事,有的教我成熟,有的教我温柔,也有的教我坚强。他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让我变成更好的样子。时而是风的样子、是云的样子、是溪流的样子、时而是林间月光的样子。

但我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活成一棵树的样子,在通往成长的路上,一棵特别坚定,有且仅有,万里挑一的会结果的山楂树的样子。这棵树,看天上的月,吹人间的风,过踏实的生活,一边工作一边考博一边投入烟火气的生活,读更多的书丰盈灵魂,行走奔跑精良肉身,在驱近一个个目标中,认清自我、治愈自我、重塑自我、欣赏自我。

渐渐地,生活终于给我结出的小山楂撒糖了,变成了更加美好,不容错过,又令人着迷的冰糖葫芦。

和初恋最近的一次见面距上一次见面可能有七、八年了,或许没这么久或许更久,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这次见面距我们人生的初见,过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

那是2020年夏日的最后一个伏天,从同学那得知他到我的城市出差,我主动联络,敲定了见面时间。

开车去接他的路上,我在想,人到中年与初恋的见面会怎样?最常态的是兴风作浪的老阿姨遇见辛酸坎坷油腻的师傅,互不嫌弃;最励志的是乘风破浪的小姐姐遇见有成有型的大叔,人间理想;最丧的是一方归来仍是少年,另一方却老了少年,云泥之别。

与时间有关的问题,只有时间可以回答。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了,我的样子似乎比从前还要美好,过去是一包水,现在也没成凝固冰,自律牢牢扼住岁月的狠手,减缓了将脸上的法令纹和苹果肌变成塑料浮雕的速度。

何不趁自己还拿得出手的时候见见当初喜欢过的人呢,坐下来,无须多言,以时光酿酒,一杯敬过去,一杯敬现在,还有一杯敬未来。

快到他住所时,车载电台里正播着杨宗玮的《红尘来去一场梦》,跟我当时的情绪简直严丝合缝地吻合。四季倥偬,日落月升,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间,我们没有成为彼此的牵挂,却像老朋友一样,会在某个时刻不经意想起,希望彼此可以过得更好。

我俩见面时已是傍晚时分,微雨渐停,凉风习习,热度退去,好久不见,相视一笑。坐在居酒屋里,我们如亲人般舒服自在,就像当时的天气。话题跟此前见面时一样,都是围着工作、生活、家庭东一句西一句,有一句没一句地展开。这次与从前最大的不同是,从前,初入职场的我们,从职场刚刚起步的笨拙,到对复杂人际关系的无力顾及,再到职场的艰难爬坡期,被焦虑不安交织着无奈无力牢牢困住…双方聊天中更多的是互相吐槽、彼此宽慰、各自苟且罢了。而今,职场小白已是身经百战的职场大神,忍受生活捶打的我们变为坐到人间的烟火气里享受生活的烟花。生活、工作、家庭所有的槽点、痛点、泪点都变成了笑点,一笑而过。

吃完饭,把提前给他二个儿子买好的当地特色小吃交给他,返程时带上。一切妥当,我们握手告别,很温暖。

那一刻,在他眼中我看到了美好的自己。

夏夜的风里,我把初恋留在了那里,在那里它不会长大,也不会老去。而我接下来要去把重要的人待好,把喜欢的事做好,去每天雷打不动的夜跑了。在风里跑,风会抱我,在风中我会变得更美好。

我不止于此,我值得更好。

期待在下一个十年,二十年,以更好的模样骄傲地与自己相见,也与那些不论是曾经令我一夜长大,或是让我做回孩子的人们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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