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一封情書

中午,靜香剛剛把兒子哄睡着,胳膊還沒從兒子的脖子底下抽出來呢,就聽見樓下經過的選舉宣傳車,用高音喇叭高亢嘹亮地表態:“我們全力支持育兒家庭!!”

毫無懸念地,兒子又醒來了!

靜香只好又躺回牀上,繼續努力哄,哄着哄着,她自己也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糟了,今天有點晚了!

少女靜香匆匆告別父母出了門,快步朝地鐵站跑去。

地鐵可真像個魚怪啊,每天吞吞吐吐地容納這麼多形形“色色”的人!靜香最怕那些“色色”的癡漢了,她每天穿着校服短裙,經常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騷擾:有貼着她,用下身頂她的臀部的,有趁其不備摸她腿的……

不過這些糟心的行爲都因爲那位陌生高中男生的出現,統統被隔絕了!

他就像一位天神,那一刻突然降臨在她的身邊,用他高大強壯的身體,替她圈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靜香感覺到少年的維護,開始還不敢擡頭看他,只是在心裏默默地感激。後來,她終於大着膽子看向他的臉,那張還有一絲青澀的臉有棱有角,竟然相當地英俊!

從此,地鐵上的少女靜香,臉上不再被惶惑不安佔據,少年從她靜靜低垂的螓首上方,偶爾能看到她淡淡的羞澀,這時少年的心大概是滿滿的溫柔的成就感吧。

但是有一天,靜香的“保護神”突然消失了!她一天又一天,一節又一節的車廂去尋找,但均是無果……

陪孩子睡午覺的靜香,從尋找少年的不安夢裏醒來,猶自心下慼慼。

都20年了,那個少年彷彿還是昨天見過的一樣啊!

靜香終於從熟睡的兒子身下抽出了自己痠麻的胳膊,她怔怔地在牀上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做家務。

收拾完散落的玩具,又將幹掉的衣服收回疊起,接下來看看冰箱裏有什麼食材,沒多少時間又該準備晚餐了……

如果那個少年沒有消失,她會不會有一天跟他過着這樣的生活?那種羞澀的感覺又升了起來,但是,很快地,靜香又陷入深深的遺憾中。

下午老公打電話回來說要加班和應酬,靜香覺得鬆了一口氣,晚上她只要料理好她和兒子的膳食就可以了,等把兒子哄睡,她就可以做點自己的事情了,她已經決定要做那件事情了!

一切都順利得很,兒子今天也特別乖,早早就睡着了。

靜香再次深吸一口氣,終於在手機裏翻出已收藏好的大橋拳擊會館社交平臺,帶着對往事的回憶,帶着對那位少年深深的感激,寫下了一段長長的文字,私發給了平臺。

第二天,大橋拳擊會館的平臺管理者看到了這條長消息,他們在感慨之餘,趕緊按這位陌生女子的要求,派人去通知了曾經的會員——富久信介的家裏人。

富久藏和美惠子都已經是50多歲的人了,夫妻兩人相敬如賓地過着平淡的日子,當然,20年前,他們家本來也是平平淡淡的,直到那件可怕的事發生。

他們後來都刻意迴避着那件事,親戚朋友也都是,從不在他們面前提起那件事。可是有些事不是說想回避就能迴避,就比如他們,每天看到信介的照片,心頭就像一次次被剜割,那傷口總是鮮血淋漓!

20年前的那一天,在青春期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的信介,像往常一樣和他們簡單告別,便去上學去了。當時他們夫妻倆還在兒子走後笑着調侃兒子,這小子說話越來越少,說不定以後找女朋友都困難了。

但是,終究沒有等到驗證這個調侃的那一天!

今天,信介曾經訓練所在的拳擊會館忽然來人,給他們展示了一封寫給兒子信介的“情書”。

信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富久同學家人:

你們好。

我經常在不知不覺中想起和信介君在一起的時光。我想,是時候告訴你們一些事情了。

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冒昧地打擾到你們,實在是我需要把這份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感激之情說出來,而且我也希望能和信介君的親人朋友一起緬懷他。

我是上學時曾和信介君擠同一趟地鐵的女孩。那時的我,一度曾被陌生的信介君庇護,讓我避免那些癡漢騷擾。

當時我們雖然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但我對信介君的溫柔以待深懷感激,並且,我覺得我開始慢慢地喜歡上了他。但我想,他那麼高大英俊,一定已經有女朋友了吧?所以,我只能把這份萌芽的感情放在心底,並每天爲他祈禱順利。

但是後來我很後悔沒有鼓起勇氣和他交流哪怕一次,哪怕只是問問他的名字!

那是我突然在電視上看到事故新聞,看到事故遇難者生前的照片,當我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我徹底懵了!也是在那時,我才知道,那個勇敢又溫柔的男生叫富久信介!

看到那條新聞當時我的反應是,瘋狂地認爲這一定不是真的,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就變成冷冰冰的遇難者數字了?!

於是我不死心地,每天乘地鐵,都穿梭在擁擠的車站和不同的車廂裏,仔細尋找信介君的身影……

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之後,我才終於承認:大概此生我再也不會和他相見了!

那時,我的心裏是滿滿的悲傷。

我曾在電視上看到信介君生前的照片上,他穿着大橋會館的背心在訓練,我就寫了一封寄託我的感激和哀思的信寄給了大橋會館,但是被告知會館地址變遷無法送達。

……

直到今天,我由衷感謝先進的網絡平臺,讓我有機會把我的感激之情以這種方式再次“郵寄”出去,希望這次能順利到達信介君的家人手上,我想讓他們知道,在東京的一個角落裏,同樣有人還在緬懷着他!

……

富久藏和美惠子拿着手機,已經是淚流滿面!

要不是20年前那場列車脫軌事故,他們家說不定已經至少是一家五口了,哪會像現在,只剩孤獨、哀傷的他們兩個?

同時,這封“情書”又勾起了夫妻兩人對兒子更多的懷念。

信介從小就不用他們夫妻倆過多地操心,性格沉穩、品學兼優。上小學三年級,他就主動向他們提出想去參加補習班,挑戰更難的學業內容!

如果在校園裏看到有同學遭遇欺凌,即使是面對高大的高年級欺凌者,他也一點不退縮勇敢站出來阻止。

從上五年級開始,小小少年大概到了叛逆期,不再主動向他們分享學校裏的事。記得那次他參加運動會都沒告訴他們,還是從別的家長口中得知,富久藏才戴上口罩偷偷去了體育場,用攝像機記錄下了信介參加4×100m接力賽,在最後一棒時連超六人追到第二名的刺激、珍貴一幕。

後來信介考上了東京著名的麻布中學,再後來他迷上了拳擊……

信介這孩子一直以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按着自己的目標一步一步前進着!

但就是有一點,信介後來一直不願和他們主動分享他的世界,導致他們夫妻倆一度擔心這孩子會找不到女朋友。

“他爸,你看,兒子還是很正常的,我們當時擔心他找不到女朋友,都是多餘的擔心!”

富久藏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伸手摟住了妻子的肩膀……

又一個午後,靜香收到了來自大橋會館的反饋,他們給她帶來了來自富久信介父母的感謝和祝福,靜香激動的內心爲此久久不能平靜,她甚至在把孩子哄睡後,一個人躲到衛生間大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靜香好受了許多。

擦乾眼淚,靜香又開始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做着家務,不過這時她的心裏有更堅定的聲音:

信介君,你放心吧!那之後我一直在勇敢、努力地做好自己,並且以後,我將繼續勇敢地去面對一切!


(本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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