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看到一些討論，又把我給炸出來了。
“散裝衛生巾”上了熱搜，彷彿撞破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世上還有這麼賣衛生巾的呢？
很多人困惑，就這個價格，這個品相，沒有牌子，沒有說明，誰敢用啊？
真的有人敢用。或者說，她們不得不用。甚至有人連這種散裝衛生巾，都沒法痛痛快快地買下來。
我們總是自嘲說，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其實，衣食無憂同樣會妨礙我們理解真實的世界。
更要命的是，當散裝衛生巾廣泛傳播之後，輿論裏湧現出一些“次生災害”。
比如每次有性別相關的議題，總有一些槓精。
散裝衛生巾的事情一出，毫無例外，朋友圈裏就有男性朋友說：“女生買衛生巾不容易，男生找女朋友就容易嗎？”
是，生而爲人，都很抱歉。但害怕談感情花錢，你可以不談，可以找不看重物質消費的人，女性來例假有選擇權嗎？自己但凡有一點不順心，就拉全世界的不公平陪葬，人不能巨嬰到這種地步。
比如有一條知乎討論。男生給女朋友買衛生巾，1包才12片，卻以爲能用1年。
這樣的例子不是一個兩個。如果是開玩笑也算了，但他們是認真的。這種真誠，或許比低級的玩笑還要可怕。
02.
雖然說過無數次，但在衛生巾的話題面前，還是要說明一下，我是直男。直男聊這個，有愧疚和膽怯，一來沒有親身經歷，二來不曾徹底研究。
然而感觸還是有的。
身邊太多爲痛經所苦的女性朋友，說每個月都要面臨一次“生理處刑”都不爲過。
小時候不懂事，我也不明白，爲什麼男生感冒發燒可以硬扛着去上體育課，女生不舒服就要請假？不是每個月都來一次嘛，爲什麼還沒習慣？
後來聽太多朋友講起，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想當然，多不是人。男性這輩子都不用承受痛經的困擾，無法想象有太多人會因爲疼到下不了牀，冷汗直冒。至於整天提不起精神，因爲身體的痛苦而帶着負面情緒，那就更是家常便飯。
如果自己的另一半經歷這些，用所謂直男話術，“多喝熱水”“好好休息”，道理上也許不完全錯，實際卻毫無作用，被吐槽一點都不冤枉。
習慣性地說“多喝熱水”，更像一種逃避的託詞。有這點吵架的時間，不如去研究研究，什麼止疼藥效果好沒有副作用，暖宮帶究竟有沒有用。
更重要的是，知道對方不舒服了，能陪就陪在身邊，遞上一杯熱水永遠比說一句多喝熱水好得多。要是捱了點罵，理解萬歲，誰還沒點想宣泄情緒的時候呢，男生藉機耍賴的時候，女生也沒少裝傻縱容。
經期常常是情侶關係的低點，這不是哪一方的絕對錯誤，更多還是出於雙方對這件事的認知程度不同，由此產生了誤解。男生覺得每個月都來一次，還沒習慣嗎，有什麼好傲嬌的。女生覺得每次都那麼痛苦，你不理解就算了還永遠這麼輕描淡寫，有本事你試試。一來二去，矛盾就產生了。
我現在的經驗是，哪怕不能切身體會，只要對方表達了痛苦，我就用更嚴重的程度去想象，然後回報以比平時更多的耐心和細緻。即便沒有太強烈的生理上的痛苦，經期的不方便依然存在。這時候，多給予一點體諒和照顧，總歸不會錯。本質上，這壓根不關係到性別的對立，只是相處的訣竅。
然後我也會想，這麼簡單的道理，爲什麼有那麼多人想不明白？
除了缺少同理心，話題無法得到充分的展示與討論，也是很多常識無從傳播，很多男性無法代入的原因。
03.
當我們聊到衛生巾自由，首先要爭取的應該是談論衛生巾自由的自由。
而在現實裏，這個話題仍然和羞恥與禁忌緊密關聯。
舉個例子好了。有一部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印度電影。在2012年，因爲印度對衛生巾設置了高昂的關稅，有80%以上的女性在生理期無法使用衛生巾。
主人公克拉西米爲了妻子的健康考慮，開始自己製作衛生巾，卻被全村人視作變態。但他沒有放棄，數度波折，發明了低成本的衛生巾機器，並且把專利開放。2018年，印度取消了衛生巾進口關稅。
這是一個多麼勵志的故事。
可是海外上映時，電影叫Pad Man（直譯應該是“護墊俠”），海報上的克拉西米舉着一片自己做的衛生巾。
引進到國內之後，片名譯作《印度合夥人》，海報上的衛生巾換成了文件。
既然衛生巾是可以公開流通的商品，爲什麼不能堂而皇之地展示？既然衛生巾的命名帶着“衛生”二字，又有什麼污穢可恥不能公開談論的地方？
東亞文化的確偏保守，關於生理和兩性的分寸，也始終是敏感話題。但因爲分辨起來有難度，就把光明正大的東西也一刀切，切掉的不只是討論的空間，也是女性的需求。
如果還記得，新冠疫情爆發初期，將近3萬名女性醫護人員奔赴前線，我們才發現，前線的衛生巾和考拉褲完全不夠用。
是我們不尊重這些女性醫護人員嗎？可能也不是。畢竟其他物資並沒有任何短缺。這隻能說明，在我們慣常的思維裏，女性會來月經這件事，本就不在常規考慮的範圍內。事到臨頭，纔想起來，原來還有這個需要。
無意識地忽略和有意識的無視，哪個更可怕？說實話，我不知道。
當我們連討論都無法開展，自然不會引起足夠的關注。要是連關注都沒有，談理解終究是奢望。
前兩年去參加同學聚會。由於我們這個專業懸殊的男女比例，在座的只有我一個男生。也因爲同學們向來不把我當男人看，她們直接在飯桌上聊起了產後漏尿的話題。
當然尷尬。但我還是願意聽她們說說。畢竟就像前面說的，談論纔有知曉，知曉纔有理解，理解纔有應對。
散裝衛生巾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話題，但如果藉此能破除一些偏見，促進一些行動，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月經不可恥，女性的需求理應被看見、被談論、被理解，自由之後，纔有更遠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