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红楼梦》说这话的除贾宝玉,还有一人

说起贾宝玉、林黛玉的初次会面,最有名的就是贾宝玉那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而黛玉见到宝玉,也是吃了一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只是,宝玉把话当众说出,而黛玉只在心中纳罕。

《红楼梦》作者用这样的初见即觉面善,来表达宝黛二人缘分实乃天定——一个是神瑛侍者,一个是绛珠仙子,绛珠仙子下世为人,是来向神瑛侍者报恩还泪的。

如此,宝黛的种种异于常人的心性、作为,以及他们间不同凡响的情感纠葛、悲欢离合,总给人“只应天上有”的感觉,也就不难理解了。

一句话,宝黛的爱情和故事,是超越了流俗、超乎人世间的。

回到宝黛初见时的互相觉得面善。

先说林黛玉。

因为王夫人预先说宝玉是“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黛玉对与宝玉见面还是有一点迟疑不定的——

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劣之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

但真待看到宝玉,黛玉发觉他与王夫人所述大为不同,倒与自己更早时心目中所想的形象一致。

于是,她先是“吃一大惊”,继而纳闷:“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再说贾宝玉。

黛玉到贾府时,宝玉去庙里还愿了,但他对这个表妹的到来早有期盼,而且心中早已描画出她的形象。

所以,宝玉一看见多了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

而且,他对黛玉容貌气质一点不觉奇怪,反觉正该如此,正是自己心目中所想,于是他直接“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黛玉初见宝玉的“吃一大惊”,宝玉初见黛玉的毫无意外,表面上看,这种表现是相反的——这与他们的脾性相关,黛玉更悲观,担心宝玉是个惫懒、顽劣之徒,而非心目中所想那样;宝玉更乐观,觉得黛玉一定正如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样美好。

但从根本上看,二人表现其实又是一致的,他们都觉对方正是心目中那个人。

于是,来自天上仙境的神瑛侍者、绛珠仙子在人间相会,开始他们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说完宝黛“只应天上有”的相会,再说另一段相会故事。

贾雨村与娇杏。

看原文——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

俄而,大轿擡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

这是贾雨村与娇杏的重逢。

娇杏看到贾雨村觉得“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而贾雨村看到娇杏则马上认了出来,这从他很快就讨她为妾可知——

(贾雨村)方才在咱门前过去,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所以他只当女婿移住于此。

……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得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

这二位的相会,给人什么感觉?

与宝黛的相会比,这二位的重逢给人感觉就一个字:俗!

娇杏看到贾雨村,先是喝道的军牢,再是“大轿擡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哈哈,“乌帽猩袍的官府”,好个讽刺之语!

而贾雨村看到娇杏,一不做二不休,用官老爷的威势和金银,毫不费力收其为小妾。

对封肃来说,这是巴结奉承老爷的荣幸。而娇杏本身如个物件一样,只是“一乘小轿”便“送进去了”。

作者如此手笔,三言两语写出俗世间真实发生的事情。

不想说这是作者对社会的批判云云,我想说的是——

同样的男女二人相逢,同样的觉得“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发生在宝黛间的让人觉得那是惊心动魄的美好,是缘分天成;而发生在贾雨村、娇杏身上的,则是俗世的一段生活,是人世间该当如此的官民、男女常事。

同一部作品,相近的两回,先后写到相逢觉面善,貌似这是撞题,是重复,但呈现出的效果竟有这样巨大的不同。

《红楼梦》,伟大就在这些细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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