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紅耳兔小姐姐
1
“當你失戀的時候，只是失去一個不愛你的人，而對方卻失去了一個真正愛她的人，你說誰賺了，誰虧了？”
我在燒烤店的門口，一臉油膩地對着徐胖子苦口婆心。
此時正值烈日炙烤的盛夏八月，夜晚的風也像被幾米外的烤爐點燃了熱情，裹着熱浪迎面撲來。
徐胖子萎靡不振地坐在我面前，桌子上已經放了四五個空的啤酒罐子。
今天是他失戀的日子。
下午剛收到分手的正式短信通知，晚上就約了我擼串。還是老地方，江邊的美食一條街，徐胖子的失戀陣地。
我見徐胖子依舊沒有重振的苗頭，只好下了血本。
“你放心，我身邊的好姑娘如過江之鯽，趕明兒我再幫你介紹一個，有我在，你絕不會成爲中國三千萬光棍之一。”
徐胖子這纔有了些許觸動，舉起空了一半的啤酒罐子，大着舌頭說：“方靜，來，我們乾杯，友誼萬歲，我徐胖子這輩子最不能辜負的只有老婆還有你。”
這話聽着怎麼這麼彆扭。
“對，對，你這輩子都不能辜負我。”
我隨即把一根冒油的骨肉相連塞進嘴裏，心臟那塊地方，卻莫名疼了兩下。
“徐胖子，我們認識多長時間了？”
“快八年了吧。”
徐胖子感慨地擡起頭，看了看我。
是啊，八年的光陰，足夠譜寫多少跌宕起伏的故事，可我在徐胖子面前，只有一個故事，六年同窗兼老友。
2
我剛認識徐胖子那會兒，他還不是徐胖子，是個體態正常、心態正常的徐同學。
大學四年，我們的交集不算多。偶爾上課時，位置坐到了一處，成爲臨時同桌；偶爾課後討論小組，被分到了一起，成爲臨時戰友；最親密的一次，也不過是，大學畢業旅行那次，他幫我背了一路的揹包。
問其原因，他只是抓抓頭說，身邊的女生都有了護花使者，就方靜沒人管，我不能在最後幾天，讓我們方靜同學產生心理創傷啊。
嘖嘖，本來還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現在呢，敲死他的心都有了。
什麼叫我沒人管啊。
我這叫自力更生，叫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女性，怎麼還成重點關懷對象了？
畢業旅行結束後，我們四十個同學就各奔東西。
我以爲和徐同學的故事也就此完結了，沒想到一個月後，我們在同一家公司重逢，續寫了番外篇。
那天，我路過人事部門口，聽見HR打電話，說徐勁松，請下週一過來正式入職。
我當時腳步小小滯頓了一下，但又覺得這個世界上重名的人太多，不會這麼巧就是那個徐同學吧。
3
可是週一的早上，當我看見徐同學搬着一堆入職資料，笑意盈盈地走進來的時候，我都驚訝死了。
他也是。
下班後，他問我，哪裏有比較合適的地方租房子。
我想到自己小區還是蠻適合剛畢業的年輕人合租，就介紹了過去。
於是幾天後，徐同學又成了我的鄰居，可以每天約着一起上下班。
因爲有着四年同窗的熟知感，加上同在異鄉爲異客的濾鏡加持，我漸漸對徐同學有了些許好感，特別是看他每天都很認真地照顧前租客留下來的兩隻小貓，覺得這樣有愛心又細心的男生，實屬難得。
可我不清楚徐同學的想法。
因爲他寧願窩在家裏擼一整天貓，也不願意跟我一起出去爬山或者逛街。
他總說，現在的養精蓄銳，就是爲了有朝一日女朋友光臨，纔有體力做這些勞心勞神的事情。
這話多直白啊，不就是明顯地把我排除在女朋友的名單之外嘛。
可我不甘心啊，覺得只要徐同學身邊還沒有潛在對象，我就還有希望。
後來，我決定先下手爲強，主動告白，刷一輪存在感再說。
於是我選了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約徐同學去擼串，打算先來一番憶苦思甜，然後循循善誘，引導徐同學朝我這邊靠岸。
可是那晚，老闆剛端上一半的點餐，剩下的我最喜歡的烤羊肉串還在爐上，就遇到城管突襲。
老闆推着烤爐一路狂奔。我惦記看羊肉串，就丟下了徐同學，還有一大籮筐未出爐的表白話，追着老闆後面，叫着：“老闆，我的羊肉串，你倒是先給我再跑啊。”
徐同學很不地道地拍了我狂奔的背影發了一個朋友圈。我成了大學羣裏的笑談。
事後，我一直在深刻思考，徐同學和羊肉串到底哪一個更重要。不過現在看起來，口腹之慾還是勝過了高大上的精神追求。
那麼我喜歡徐同學的心，怕是要打折幾分了。
這麼想着，我就退縮了幾步，決定再緩緩。可是這麼一緩，就晃過了三年，徐同學也晃成了徐胖子。
徐胖子在這三年，單戀過一個姑娘，正式交往過一個姑娘，但都沒成功。第一個姑娘嫌棄他個子不夠高，第二個姑娘嫌棄他體重超標。
徐胖子的體重，是從第一次失戀的時開始失控的，那次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子，
被第一個姑娘拒絕後，他傷心了好久，就經常約我出去胡吃海喝，或者宅家裏靠擼貓來排解憂愁，體重肉眼可見地開始飆升。
而第二個姑娘，是他家裏人介紹的，一開始還算順利，可過不了多久，因爲那姑娘找到了更好的下家，就匆忙找了一個藉口，分道揚鑣了。
而這個藉口就是，體重超標。
徐胖子受刺激了，決定減肥。可是我在旁邊煽風點火，誇讚他，他胖起來更平易近人，更魅力非凡。
徐胖子笑得白牙璀璨，還真信了我這一派胡言，決定安心地當一個胖子，
我這時候才發現，他即使成了大家眼裏憨態可掬的胖子，我依舊還是喜歡他，喜歡跟他講話，喜歡跟他開玩笑，喜歡跟他在一起舒服自在的樣子。
我想，我就是喜歡他，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4
於是，我決心來第二輪表白。可徐胖子有天下班後，興高采烈地跑來告訴我，他今天收到另一個姑娘的表白。
徐胖子還真是桃花體質，怎麼除了我這個眼神不好的，還有其他姑娘看上了他？
看上徐胖子的是隔壁部門的一個新入職的小姑娘，因爲徐胖子仗義地幫她糾正了幾次工作的錯誤，於是就滿眼冒着小星星，追着嚷着要做徐胖子的女朋友。
事實證明，不僅女人有虛榮心，胖子也有。
徐胖子一點都經不住軟磨硬泡，沒多久就鬆口答應了。我酸溜溜地揶揄他，談個戀愛這麼沒底線，被人家小姑娘一勾就沒魂了。
徐胖子也不介意，笑得雙下巴抖了好幾下。
“那姑娘說我工作的樣子，帥過金城武。”
我一聽，笑得前俯後仰，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姑娘要不是滿口胡話，就是真的喜歡徐胖子喜歡得要死。
就像我一樣。
沒多久，那姑娘就整天掛在徐胖子身上，跟個連體兒一樣。徐胖子也在這蜜裏調油的戀愛裏，漸漸投入了進去。
我在背後惆悵地想，如果那次我沒有去追那該死的羊肉串，此刻掛在徐胖子身上的會不會就是我。
這幾年我身邊也不是沒有追求者，雖沒有誇張到前赴後繼，但也算是綿綿不絕。
徐胖子那個大傻瓜，下班後還動不動帶上他家的貓跑來我家串門，煞有介事地幫我分析哪一個追求者更靠譜。
我沒好氣兒地讓他立刻消失。
徐胖子一邊笑嘻嘻，一邊很聽話地滾了，還哼着小曲兒。
我在身後氣得張牙舞爪，卻又無可奈何。
5
可是，徐胖子在一年後，又失戀了。
那姑娘喜歡上了一個只有徐胖子二分之一體重的瘦杆男生，就跟徐胖子說了拜拜。
這次徐胖子傷得很徹底，把QQ簽名改爲，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騙人的。
我爲了掰正徐胖子扭曲的世界觀，天天自帶大白體質，對他噓寒問暖，還是上門服務。
這一晃，我在徐胖子身邊晃盪了四年，加上過去同窗的四年，我們在彼此的人生中，相互重疊了八年的光陰。
想起《老友記》裏，八年的時光，裏面的主角分分合合，離婚結婚都好幾回了，而我和徐胖子，花上八年的時光，說起來還是同學一場。
如果再往深的說，也就是多年老友而已。可是，老友也有走散的一天，就像《老友記》，也有停播的時候。
而這一刻很快就要到來。
徐胖子在這段失戀裏，失意到走不出來，他決定辭職離開這裏。
得知消息的那天，我其實難過得要死，可還是拍着胸脯，承諾給他開個溫馨治癒的送別派對。
6
說是送別派對，其實就是幾個舊識約在一起找個地方玩個通宵。
我早早預約了一個別墅趴。
徐胖子那天上午辦完離職手續後，就一直待在家裏收拾東西。我從前一天開始就心緒不寧，索性也請了假待家裏。
離晚上的別墅趴還有幾個小時，我和徐胖子一起坐在空蕩蕩的陽臺邊上，蹺着腿吹風。
那會兒已是深秋，天高氣爽，陽光和煦。
徐胖子眯着眼不講話。
我也不講話。
這種即使不講話也舒服自在的狀態會更讓人心生眷戀。我在飲鴆止渴。
徐胖子突然說，爲什麼這麼幾年你都不談戀愛。
大腦在這舒服的環境裏，有點鬆懈，我張口說了句暴露自己的話。
“因爲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徐胖子臉色一變。
我警覺坐起，趕緊補救，連連說，這是自己一句玩笑話而已。
徐胖子表情複雜地不再講話。
漸漸地，我被溫暖的陽光照得有點犯困，就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我突然被手機震動吵醒。
我一低頭，發現身上蓋了一件寬大的外衣，是徐胖子的。
我一轉頭，發現徐胖子若有所思看着我，是這幾年來都未曾有過的眼神，裏面終於有了些許內容。
我問他在看什麼。
他說，你流口水了。
我……
7
晚上轟趴正式開始，徐胖子借了一個大烤爐，放在了別墅院子裏。他說，擼串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自己親自烤。
他還特意撥拉着一大袋羊肉串跟我說，你看，這是專門爲你買的，並且今天不會有城管來搶你的羊肉串哦。
我丟了一個大茄子過去，徐胖子穩穩接住，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這是他自失戀來，表現得最開心的一天。
離別的惆悵也似乎沖淡了很多。
喫完燒烤，徐胖子約我出去散步。
別墅區在郊區，所以馬路上人不多，狗倒是很多。
我正和徐胖子有一搭沒一搭聊着的時候，有一隻大黑狗突然從我身邊竄了出去。我下意識朝徐胖子那邊躲了躲，手也緊緊抓住了徐胖子的衣袖 。
徐胖子很意外，沒有像往常那樣，嘲笑我幾句，而是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驚訝地回頭看了看他。
他溫和地轉身對着我說：“別怕，有我。”
這是什麼鬼？
但我在他的手掌裏，變得很溫順，像他經常擼的那隻貓。這也是我們之間難得的不打鬧不互懟不拆臺的時光。
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幾分鐘，我感覺卻像是幾個世紀。這時有一個朋友走了過來，我們就自動分開了。
8
不過徐胖子第二天還是走了。走之前，他留了一個大白，送給我。
這是他準備送給她前女友的，但是因爲分手太突然，這個大白就一直滯留在手裏。
我其實是想丟掉的，送不出去的東西，塞給我，算是怎麼回事？
不過我還是勉爲其難地收下了，我捨不得丟下關於徐胖子的一切。
徐胖子走之後，那個大白就一直擱在我的大衣櫃裏，還是最角落。我怕觸景傷情。不過徐胖子倒經常打電話過來，還老問起那隻大白的近況。
我騙他，說大白睡覺都跟我抱一起。
徐胖子就光在那裏笑，然後非要我晚上記得握握大白的手。我當然不理會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
徐胖子離開後半年的某天，我從衣櫃裏翻換季的衣服，不小心碰到了大白的手。突然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似的，有一個聲音傳來。
是徐胖子的，我再熟悉不過了
“就知道你會捏，你怎麼這麼聽話啊。“
我氣得拍了一下大白的腦袋。又有聲音傳出來，不過這次，語氣很低沉。
“記得學生時代，我看《老友記》的時候，總不太理解羅斯和瑞秋爲什麼喜歡分分合合地死命折騰，現在我似乎有點明白了，因爲兩個人如果太過熟悉，所有的怦然心動都會掩蓋在理所當然裏，比如，我以前很喜歡每天去找你嘮嗑擼串，卻從來不去想爲什麼。”
“我現在需要好好想一想了。”聲音在這裏就戛然而止了。
我傻呆呆地站在衣櫃前，有點蒙。
9
可是徐胖子並沒有來找我，直到幾個月後的國慶長假前夕，徐胖子說要回原公司開個證明。
他到站的那天，我特意請了假作陪。上午敲門聲準時響起。我打開門，徐胖子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我以爲自己在做夢。
“方靜，好久不見！”徐胖子熱情地擁抱住了我，聲音穿透整棟樓。
“你神經啊。”我沒有別的措辭，只好罵了他一句。
徐胖子笑嘻嘻地走進來，我卻有點想掉眼淚。桌子上有我剛做好的西紅柿雞蛋麪，徐胖子很自然地坐到桌邊，還招呼我過來。
“以前總覺得只有你做的麪條最好喫，但從不想爲什麼，現在知道了。”徐胖子毫不客氣地開吃了。
“你知道什麼？”我問。
“知道，愛情有時候很狡猾，會披着友情的外衣，潛伏很多年。”
“所以呢？”
“所以，我來求證一件事？”徐胖子此刻臉上有着我從沒有見過的鄭重其事。
“什麼事？”
“你還喜歡我嗎？”徐胖子追問。
“喜歡啊。”我幾乎不假思索。
“那就好，過來一起吃麪吧。”徐胖子明顯鬆了一口氣，但還是裝得很淡定，不過我看見他手抖得湯汁都灑了好幾處。
我走上前，拉開凳子，像以前無數個日子那樣，頭對頭，哧溜哧溜地開吃了。
但我知道，從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紅耳兔小姐姐，一個專寫愛情故事的公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