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理发情结

人的一生理过无数次发。对我来说一年十二、三次的理发是一定不会少的。梳理今生的理发历程,有几个节点值得回忆,让人感叹世道的变迁渗透在生活的细微处。

(一)乡村理发师

从我有记忆开始的儿童时代起,四、五岁的我当时最怕去两个地方:村卫生室和理发室。去卫生室意味着要吃药打针。一看到那些钳子、听筒、针头、酒精小炉、药瓶我就拼命要哭要逃。而父母亲每月一次带我去理发,看见那些刮刀、剪刀、剃头刀等心里就瘆得慌。一般来说,改革开放前的中国农村,每村只有一家理发店。我们家乡——山下湖镇(当时是西江乡)西斗门村的理发店地处金竹塘边上的姚洪洋家。而剃头师傅就是姚洪洋本人。在我的记忆中,姚洪洋那时虽然只有40岁不到的年纪,但他已显出有些驼背。他人精瘦,简直像皮包骨头。眼睛是中国男人典型的单眼皮。

剃头室就在他家堂屋里,两把可放翻来的老式转椅是剃头店里最值钱的工具。其它还有一些诸如煤饼炉子、落地镜、长凳、洗脸架、面盆、水缸、剃头刀、剪刀、刮刀、刮刀布等;还有几件白色或灰色的理发围布。后来,理发店姚洪洋师傅招收了两个徒弟:仲伟剃头佬和“长头佬”。这样,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我村土生土长的剃头师傅只有他们三人。姚洪洋师傅活到八十多岁才离世,而他俩个徒弟却都只活到六十多岁就死去了。仲伟死于去年,长头佬死于今年。

记忆中七、八岁后,我就独自拿着母亲给我的一毛钱前往剃头店去剪头发了。但理发店里来理发的人很多,需要排队等侯。而我们小孩子住住被大人一句“小孩慢慢来,大人先剃”一而再再而三被推迟。那时的我敢怒而不敢言。


童年、少年时代在村里每月一次的理发一直到1983年我考上大学为止。


(二)八十年代理发师

1983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1986年夏天,我在绍兴城南和畅堂读师专。我在离校不远的一间狭小的绍兴老式平房的理发店剪头发。那时候的理发师是个有个性的发型师。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刚结婚不久。据说他从广州学来手艺。那时改革开放刚开始不久,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温州发廊”“广州发廊”的招牌。这个发型师姓邵,身材修长,手指也长,长得文静、白皙,有点女人味,留着长发,穿着喇叭裤,形象非常张扬。混熟后,我每次去剃头就一直与他聊天。他的性格也很乖张,年轻气盛,有些愤世嫉俗,常常对自己曾经是下乡知识青年那段不堪回首的人生历程而对世道不公发出怨言。


理发是门营生的手艺,只需专心做好发型就好。但要经营好自己的发廊,不仅要有好的技术,还要会经营,人力成本、物料成本、推销手段、房租费用等都要考虑进去。后来,他考虑到成本问题,把发廊关了。索性就把店开在不是马路边的家里,来的客人都是回头客。我就一直在他那里理发,直到毕业离开绍兴。

(三)朝阳理发室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调入城里工作。从此,我就在位于老诸暨浴室旁边的朝阳理发店里理发,后来,朝阳理发店搬到浣沙中路电力公司旁边一家店面里。

顾名思义,这家店是兄弟俩个人合开的。他们也是子承父业。因为,他们的父亲就是从诸暨浴室边上的理发店开始做学徒工而慢慢名扬诸暨城关的。理发的价格从九十年代的五元/次到本世纪初的6元、8元、10元/次。兄弟结婚后,各自的媳妇也都学这门手艺。后来兄弟夫妇四人就各自一套工具在同一屋檐下共同靠手艺吃饭,兄弟妯娌之间从不矛盾。记忆最深的是老大往往一边给客人理发,一边看着搁在墙角边上老高的电视中看股票。

今天下午我特意去朝阳理发店拍照片。店铺里只有兄弟俩在,老大在给客人剪头,老二在修电动车。我问:你们俩个老婆呢?老大还是没有改掉幽默的个性说:我们都老了,俩个妇女就退休回家了,朝阳理发店也马上要改成“夕阳理发店”了。

这兄弟俩合伙做生意是我见到过的合作得最长最好的一对兄弟姐妹。

(四)阿永造型


从2011年有次朋友带我去位于望江一路上的“阿永造型”洗头理发后,我就在这家店里充卡一直剪了三年头发。

城里有一种人,他们与我们并非频繁接触,却又有着一种肌肤相亲的关系。而且这种肌肤之亲不会令你的爱人吃醋。这就是理发师。相熟的理发师有时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的发质、头样、色浲,掌握着我们外貎的变比,继而间接地了解我们的人生到一家新店,第一次给你理发的师傅显得尤为重要,这直接决定了日后是否还会再来。我在“阿永造型”里遇到适合我的发型师——阿义师傅。从此,在以后的三年里,我的头发就一直交给阿义打造。

阿义是广东海丰人。2005年来诸暨做发型师。而立之年的人,老婆儿子在苏州。他的手艺最特别之处就是发挥稳定,能保持惯常做法,从不炫技。他专注在当理发师状态里,但又不喜欢庸常无聊的人生。他参加过许多理发师大赛,虽没有得奖,但他也毫无沮丧之态义给我打造的发型让我显得年轻有活力,有生气,常常觉得自己精神抖擞。心情也好了许多。但到2014年时,他们的店面重新装修,关了半年门。我只好另寻出路了。


(五)小康师傅

那天去“阿永造型”理发时,突然发现关门装修了,我只好一路寻找附近的理发店剪头。到大桥东路时发现有一家名叫“文峰”造型的理发店规模较大,我就进去了。记得第一次给我剪头发的年轻人我实在搞不清是男性还是女性,如果你认为是男生,就越看越像男生;如果你认为是女生,就越看越像女生。问又不好问,带着疑惑理完发。直到理好后去一楼收银台一问,才知道是个女的!但给我理的发不适合我。由于我已充了卡(充卡后可打75折),所以,第二个月我又去文峰理发。这次,我下狠心让一个“总监”来给我剪头发(那时同样充卡后,发型师每次剪头价格折后47元,而总监要77元)。但剪出来的发型亲戚朋友还是说一般般。第三次去时,我说还是找个便宜点的理发师给我剪吧。这样,24岁的湖北小伙子——小康隆重登场。从此,我就认定小康给我做“专职”理发师。

小康是个文气、腼腆、内敛的后生,头发有些自然卷。混熟后,我有时跟他开玩笑他还会脸红。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已不多。但他的技术不拖泥带水,也从不矫情。笑起来时眼梢飞起来。这样,我虽然与他萍水相逢,但我的“头等大事”却托付于他,因为信任是对理发师的最大善意。

理发师是个枯燥的职业。在别人头上创作,必须抱着虔诚的心。理发师也是一个门槛不高的职业,但一个上乘的理发师,决不会让理发成为庸常之物。因为他也是艺术家!


2020年9月22下午写于办公室。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