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南甜

                         

圖文 | 王學藝

全國各地飯菜嚐遍才知南甜北鹹,初次看到南方人喫糖讓我目瞪口呆。

老舅是南下幹部,工作在嶺南的一處林場。那山坳林深葉茂,魚塘連片,橙橘飄香,還有漫山遍野的白玉蘭競相綻放。家人早已搬至城裏新居,自己住在山腳櫻花掩映的籬笆小院,門口種着木瓜、香蕉、荔枝樹。眼前的一切於我都是新生事物,初出遠門滿眼新奇。

庭院右邊一間精緻乾淨的小廚房,林場人做飯自然燒柴,我很喜歡那小煙囪,無風箱的竈火一點燃,炊煙繚繞升騰悠悠飄散。小院坐東向西,夕陽山外山把它盡情渲染,門口那蜿蜒小道直抵泛着鱗光的魚塘,在落日裏顯得格外顯眼。晚風拂柳,魚塘裏的高腳屋笛聲悠揚,如夢如幻。

一覺醒來,早飯讓我迷惑不解。老舅是有心人,爲讓我儘快融入南方的環境,早上喊我動手做早餐。我在家姐妹多,做飯這事根本排不上我。眼前的早餐如何做對我着實是個不小的考驗。老舅旁邊指揮,劈柴點火,鍋水沸騰。他讓我從紙箱裏拿出幾塊波紋面,這面狀似我們常喫的方便麪,接下來老舅讓我幹了件令人迷惑的事兒。

北方人吃麪要放油鹽醬醋,煮麪間隙就會把這些調料弄好,再洗把青菜備妥當,這是常識。可老舅至水燒開都絲毫不提這嘴,後續舉措更讓我大跌眼鏡。他讓我取一隻碗,拿把大鐵勺,指着旁邊的罈子:“裏邊是白糖,挖些出來。”

一頭霧水的我只能遵命照辦,小心翼翼盛一點上來:“太少了,多一些。”

我可勁弄半勺,他在旁邊笑了,連聲說少少少,太少了!我從未見過家常飯放白糖,倒是老家辦喜事有道蒸糯米爲甜味,在大蒸籠裏出來澆上甜汁,在廚師出菜的流程裏上桌。那時食品相對今天不算豐富,孩子們對甜趨之若鶩。這道菜撤下桌若有剩餘,孩子們會爭先恐後搶食,平日裏根本沒有正餐放糖的習慣。

清水甜面一頓飯,一改我稀飯饅頭炒菜的認知,原來做面也可以放糖,初次品味還能接受。後方知南方人炒菜離不開白糖,舅母的廚房長年累月白糖存放一大編織袋,炒菜時撲騰就是一勺子,嘩啦熱鍋裏一撒。讓你弄不清喫菜還是喫糖,時間久了方知南方人偏愛甜味,大部分食品都少不了糖,在我看來他們似無糖不餐。也許是天氣炎熱,排汗較多,體內糖分會隨着汗液流失,故南方人需要補充糖來平衡體能,那時自己一直這麼思忖。

隨着走遍大江南北,長城內外,逐步明白南方溫熱溼潤,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是優質甘蔗的產地,用糖調味是千百年的習俗,甜味世代植根骨子和血液,就像四川湖南人的喫辣,山西的酸,北方大部分區域的鹹,都是地理作用於人的結果。各地特色的食材,不同氣候環境形成差異化口味,故而孕育多樣性的飲食文化。

入鄉隨俗,一段時期甜味的餵養,久不嘗反而嚮往,回北方多年,還時不時回味那第一餐甜面,偶爾自己做來品味一場。當面一入口的瞬間,那青山綠水包裹裏的櫻花籬笆小院;那芭蕉葉下掛着密密麻麻的青香蕉;那誘人的荔枝木瓜龍眼,還有滿山遍野沁人心脾的白玉蘭花香,南方小廚上特有的氤氳瓦片,炊煙扭着妙曼的腰身。一切都在意識流裏款款走來,仿若人們甜蜜生活的畫卷,一幅幅春華秋實,一張張繽紛斑斕,一頁頁笑顏甜甜。

南方的甜,打開了我舌尖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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