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耶?梓耶?


幼时村里人家盖房,立柱上梁那天对屋主人是个喜日子,整个工程已然完成大半,大功告成在望,供给大工和小工们的饭菜里因此也多了几星肉。十多岁后的笔者,一身蛮力,没错,结结实实一个十足的“小工”模样,夯土和泥,递砖运瓦的苦重活儿没少干。严格说,“小工”的称谓是不准确的,因为纯粹帮忙性质,并不赚一文钱,只吃吨饭而已。

农村瓦房最顶端的那根梁叫脊梁,通常是一根圆溜通直的松木,一端写:某某年某月某日吉时立柱上梁合家欢愉运势如虹  房主某子某孙某;另一端写:梓匠某。不用问,这“梓匠某”就是此屋的设计师和建造工程师。朴素的乡村木匠们正是通过此方式获得一份职业荣誉感的;当然,也是一种无声的监督。

“梓匠”就是木匠,也叫”梓人”,前者稍稍雅一点点罢了。问题是,“梓”首先是一种树,那为啥就是“梓匠”而不是槐匠榆匠杉匠松匠什么的呢?

除此外,梓还有许多表述:命梓(嘱人刻版;刊印),乡梓,桑梓,梓棺,梓器(梓棺)梓材(优质木材)等等。

梓树又名花楸、水桐、河楸、臭梧桐、黄花楸等,现在来看分布并不广泛,主要在长江流域及以北地区,偏湿,喜光。为了涂鸦本篇小文,笔者特地打电话给老家一个木匠:可知道梓树?结果是一无所知,当初师傅没教过,大半辈子干木活儿以及同行间交流也未曾提过。

这就有点怪了,从乡梓,桑梓,梓棺等等词语看,梓树无论如何是一种在中国广泛分布的树种才对,太过稀少的话,“乡梓”,“桑梓”铁定是成不了“家乡”的代名词的;“梓棺”一词呢细想想如果只解释为“梓木棺材”岂不废话?明显指向叶落归根的意思更多写才对。

两年前,苏州文庙院内的三棵古树花开正盛,引来了许多赏花人。一市民发现,这三棵古树上挂着古树名木的牌子,上面写的树种是“梓树”,但是根据树叶形状和花的颜色判断,这三棵应该是“楸树”。遂告知文庙管理方,后者一听,一开始很不福气:怎么会错呢,一直就是这么标识的呀。后经苏州市林业部门认定,方坐实为楸非梓。原来那位纠错者并非普通人而是苏州科技大学从事植物分类和生态教学研究的一位副教授。

很明显,梓树与楸树极其相似;且,梓树在人们可见的地界里极其稀少而楸树却恰好相反很是常见,于是误会也就跟着来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原本的梓树就是现在的楸树,而原先的楸树乃今日的梓树,只后来分类时来了个阴差阳错?

极有此可能。

明《农政全书》论述埋根繁殖楸树的方法:“春月断其根、茎于土,遂能发条,取以分种。”清《三农记》记述种楸之法:“实熟收种熟土中,成条,移栽易生。”该书还记载分植楸树之法:“于树下,取傍生者植之。”总而言之楸树的繁殖非常容易堪比杨柳。众所周知,杨柳因触手皆是随成为古人送别时的抒情对象,而梓树之所以成为家乡的代名词又岂能与其目之所及,村野皆植的繁荣景象无关?

幼时的敝村,周边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古河道,现在呢自然早已成为了农田,村人谓之“渰”,渰里及两岸的田地非常肥沃,田陇地梗分布着大量楸树,全然自行繁殖而来。乡间祖祖辈辈的·木匠对楸木则熟悉之极,举凡车辕轮轴,梁柱椽架,婴儿车或老寿枋,无一不是楸材。

古代关于楸树的名称,历代史书叫法不一。春秋《诗经》称楸树为“椅”。《左传》记楸为“萩”。战国时期《孟子》谓楸树“贾”。到了西汉,《史记》始称楸。东汉时期《说文》注云:“贾”,楸也。宋《埤雅》又名楸为“木王”。该书还解释:“椅即梓,梓即是楸。”又因楸与梓外形相象,古人常二者混称。《汉书》说:“楸也,亦有误称为梓者。”

楸既曾被误称为梓,那梓被误认为楸也就是很自然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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