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子中看邊疆的人間百態

《律師日記》
【著】楊蓉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8月版

以理論研究爲主的法學博士,有一天從書齋到了田間地頭調研,在邊疆開展爲期四年的律師生涯,並且將辦案過程中的日記整理成冊。光聽這個背景就知道這是一本與法學理論書不一樣的書,看理論的書可以學到很多法學邏輯和整個體系框架,但讀實踐類的書籍時,更能感受到法學理論與現實生活之間一直在磨合,更何況本書的實踐地點是在以農業爲主的西南邊陲某地。

做律師與做學者是完全不同的,從書齋到法庭也是需要經過很多的歷練。作者選擇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小城開始自己執業律師的調研工作,在某種程度上也爲自己的調研尋找了一個便利的條件。在以熟人社會爲基礎的邊疆小城,有一些人脈關係在法律業務的開展上會帶來很大的便利。作者就是在其小姨開的餐館邊的小房子中擺了一張桌子,就開始等着客戶上門諮詢,還真的是能夠接到老鄉的各類業務。

西南邊陲的小城生活本就不爲大多數人所熟悉,在書裏對背景文化做了很多的鋪墊,同時作者也會在註釋中加上自己的觀察。比如,週二週三兩天是法官比較忙的時間,原因是這兩天是當地趕集的日子,法官爲了便民就會集中在這兩天儘量多排案子。邊疆的地貌更平原地區不同,從山裏寨子出來的農民往往要走上近百公里樣子的路程才能到達市裏,也因此很多寨子裏面的農民都是會趁這個機會同時來市裏辦一些事情。作者也觀察到一週中的這兩天,到城裏來解決司法糾紛的數量也相對其他幾天來高出很多。書中的這些細節,對於社會學研究上也很有意義,對於普通讀者來說也是瞭解邊疆生活的一個切入口,如果不是實地調研的人,在書齋中也很難去發現這個規律。

因爲從寨子到市裏的路程遙遠,人們在處理司法糾紛的時候也會考慮到成本覈算問題,其中一個案例就很典型地體現了這一點。這是一對要離婚的彝族夫妻,雙方和平離婚,但卻要求律師寫訴狀起訴離婚而不是直接去民政局離婚。原來是去離婚登記的地點比起到市裏法院起訴離婚,路程遠了很多不說,還特別麻煩,不如在每次趕集都會來的市裏直接向法院起訴離婚來的方便。書裏就點出了,人的腦子中都會計算下成本去做事,這裏的阿哥阿姐的起訴離婚行爲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當然,在這裏還看到了另一個習俗,案子中的兩位結婚是經過法定登記的,但在少數民族寨子中,還有很多結婚都沒登記,要麼是沒到法定年齡,要麼就是寨子裏面請大家喫頓飯就被認可結婚了,那麼當兩人分開的時候也必然不用再經過法定離婚程序。這也算是邊疆少數民族聚集地中存在的一種現象吧。

我們在東部的城市能見到農民工,在西南邊陲小城中也有農民工。隨着經濟的發展,更多的農民來到城市尋找打工的機會,他們在工地上做一個月的工可能比在家種地一年的報酬還多。但他們中的很多人的文化程度又不高,有些連漢話都講不清楚,在遇到工頭欠費等侵害他們權益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又難以維權。書裏有農民工維權的案子,也有工頭被農民工家人過分維權的案子,案子本身並不是什麼疑難案件,但在受理過程中發生的一切,無不體現了邊疆農民的生存狀態、法官裁判時的價值判斷、勤勞致富成爲工頭的農民工的無奈、有據理力爭的律師也有坑了當事人還接受當事人好處的無良律師。比起法律本身,參與進司法活動的每個活生生的人,看着更加令人觸動。

最後當然是離不開司法活動的裁判者法官,在書裏看到很多替當事人着想的法官。在邊疆山區,法官的調查取證和文書送達可能就非常耗費精力。文書送達只是教科書中短短的幾行字,但在現實中遇到找不到被告,或者被告拒不接收,法官可能還要跑到寨子中去找到當事人,或者在特定的地方等着當事人,這個案子才能繼續下去。調查取證也是,坐幾個小時到山裏的寨子中去,對於基層法官來說也是家常便飯。他們都是在爲法治建設添磚加瓦,他們在如此辛苦的工作環境中依然堅持這份職業理想,本身就很值得尊敬。

邊疆律師日記讓讀者透過每個案子看到了當地的人間百態,通過讀故事進行普法,也通過這些故事看到了邊疆人民的真實生活。有歡樂也有痛苦,有開心也有無奈。法治建設不是隻靠法官律師這樣的法律工作者,更是依靠每個公民自覺增強的法治意識,在傳統習俗與現代法治之間的磨合不是隻靠書齋中的理論研究,更要有這樣深入實地的現實調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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