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 終結

我雖然原諒了蘇曉菲,可是她對愛情的背叛,使我的心臟彷彿被刺刀戳破,流血的傷口遲遲無法癒合。我們之間的話語漸漸少了,那種推心置腹的高談闊論一去不復返,彼此是心照不宣的沉默。我開始變得夜不歸宿,迷戀上喝酒,酒醉之後,就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屋子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收拾,地上到處擺放着鞋子、換洗過的臭襪子、飲料瓶子等,摺疊桌子的支腿架上,掛着穿過的棉內褲,褶皺的女士三角女褲好像一條死老鼠長時間懸掛,十分惹人生嫌。我不再整理房間,不再爲蘇曉菲洗衣刷鞋。

“我有點餓了。”

“叫個外賣。”

“外賣送過來都涼了。”

“那你就去外面街上喫吧。”

“天黑了,外面冷。”

“那就忍着吧,我困了,睡覺。”

假如是以前,我會爲她親自到廚房煮麪,現在呢,我學會了敷衍。

蘇曉菲是徹底放飛了自我,牀頭櫃和書桌上,瓶瓶罐罐的雜亂無章地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化妝品,補水的,潔面的,美白的。她在屋裏大部分時間,就是對着鏡子裝飾自己。晚上臨睡前,她洗漱完,在臉上敷上面膜,早上上班前,她洗漱完,用粉撲在臉上拍拍打打。

用她的話說,本姑娘打扮漂亮點,在外面給你長臉。其實,我需要的不是她花枝般的四處招展,我需要一個平平淡淡的家。

“家”是一個象形字,一個屋子裏養着一頭豬,就是家,古人對家的概念,就是普通大衆的平凡生活。說起平凡,我開始懷念穿越之前的生活,媳婦總會把屋子裏收拾的井井有條,每天打掃得一塵不染。一日三餐會有可口的飯菜。當我這趟回來,從走這段人生,過得並不幸福。

我和蘇曉菲的感情不會走到盡頭,除了兩人的性格不合,另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地緣差異。重慶的妹子火辣,蠻不講理,成爲地方的一大特色。河南的小夥,十之八九會有大男子主義的現象。

父親病故,不僅僅是意外,悲劇是命中註定,噩耗會一個接一個重演。

“喂,是劉子欽先生嗎?你媽出了事,正在醫院搶救……”

“你媽纔出了事,你媽被車撞死了,騙子。”

一個陌生電話,一個陌生的聲音,告訴我一段莫名其妙的話。我不假思索地認定是網絡騙子,母親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出了事。她因喪偶造成情緒失落,但不至於想不開,做自殘的傻事。

陌生號碼不厭其煩的撥了一遍又一遍,我索性將其加入黑名單。

我冷靜下來思考,感覺有些不對勁,倘若是網絡騙子打來的電話,對方遭受謾罵,不會撥打第二次。莫非母親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細思極恐。

沒多久,另外一個陌生電話撥過來了。我猶豫一下,選擇接聽。

“喂,我是你老媽工作的單位的領導,中午你老媽在送餐的途中,被一個跳樓輕生的女子砸在身下,目前處於嚴重昏迷中,你抓緊時間過來,我把醫院地址短信發給你。”

我瞬時覺得五雷轟頂,頭腦嗡嗡作響,先是愣怔一會兒,立刻跑到馬路口,攔截一輛出租車,催促司機快速駛向母親所在的醫院。

抵達醫院後,母親已被運到太平間。母親的表情特別平穩,我掀開她臉上蓋的白布,清楚地看到她慈祥的臉龐,她雙目緊閉,像是睡着了一樣,可是,她永遠不會再醒來。

母親的突然離世,簡直是萬萬想不到的意外中的意外。

今天的天氣不錯,晴空萬里,太陽暖洋洋的。她像往常一樣,給一棟大樓中的會所裏面送盒飯。

走在路上,她時不時擡起頭,欣賞藍天白雲。走到大樓跟前,她看見高層樓的陽臺欄杆外站着一位披散頭髮的女子,女子衣衫不整。

情況不妙,有人要跳樓。

“來人啊,有人要跳樓了。”她連忙大聲喊叫,又向輕生女子擺手,希望她不要跳下來。

輕生女子終身一躍。

母親第一反應是張開雙手去接住,她沒有考慮後果,沒有時間考慮輕生女子自由落體而產生的衝擊力。她不是傻,是出自人性的偉大,是她的善良本性驅使她這麼做。

輕生女子砸在母親身上,鮮血四濺,監控攝像頭捕捉到這一幕。

母親小學文化,不知道什麼是牛頓定律,不會計算加速度的力學原理。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伸開雙手,她想接住一個生命,卻爲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對於母親的死,是一種必然,假設當事人換作是我,我也會那麼做。我並不爲此感到難過,反而由衷地爲此自豪。

妹妹得知母親離世的消息,泣不成聲,幾度昏厥過去。等她從老家趕過來,我注意到她的腹部隆起得特別明顯了。她快要臨產,孩子沒有生下來,就經歷父母雙亡的悲劇,對於一個孕婦來說,無疑是慘痛的打擊。

由於長時間的抑鬱,妹妹肚子裏的胎兒發育不正常。沒來得及處理母親的後事,妹妹住進醫院。經過一番婦產檢查,醫生認定胎兒心臟已停止跳動,需要剖腹取出胎兒。

妹妹躺在病牀上,她剛做完手術,身體贏弱。

“雨軒,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跟子菁講。”

病房剩下我和妹妹倆人,我坐在妹妹的病牀前。

我握住妹妹的手,放在耳邊,緩緩吐出心裏話,“妹妹,不論你相信還是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我確實是從過去穿越回來的。儘管這一切對我來說,是那麼不可思議,像極了一場場的夢魘。”

妹妹眨巴下眼皮,安靜地望着我。

“那一年,我和媽去姥姥家走親戚,你和爸在家。你做的飯,錯把老鼠藥當作食鹽放進麪條鍋。你跟爸那個時候便不在人世了,媽不久也亡故了。我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對你們是無盡的思念。或許是我的思念打動了上帝,給我一次重走人生的機會。”

妹妹微微一笑,“哥,我知道你怕我傷心難過,編故事想方設法開導我。你放心,我沒事的,我會好好活下去。”

“不,我說的是真的,請你相信我。我在趕往一處工地的路上,發生了車禍。一場車禍,因爲超載,打方向盤不及時,我們一車人從高架上掉了下來。”

我緊緊攥住妹妹的手,手心滲出了汗。

妹妹的眼神中始終籠罩着懷疑的陰影,“哥,我相信你好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你要堅強。”

妹妹在取出腹中死嬰的第二天,也毫無徵兆地死去。

我變成了麻木的活死人,茫然地接受生活的蹂躪。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接二連三的失去。父親的墳堆上還沒有長草,旁邊新添了兩個新墳堆,分別埋葬着母親和妹妹,還有妹妹死去的嬰兒。田野的莊稼收割完了,岑寂的夜色偶爾傳出幾聲貓頭鷹的淒厲叫聲。我成了孤獨的人,孤獨地茫然佇立。

我想到了死。死是懦弱的人選擇逃避的方式,我不是懦夫,卻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我爬上一顆歪倒在河裏的柳樹,跳了下去。河裏的水透骨的涼,我在水裏面竟然沒有窒息,呼吸仍然不受影響。我嘗試喝一口河水,奇怪,像極了麪湯嚥進喉嚨,溫暖的滋味有種媳婦的味道。

我睜開了眼睛。

窗外的樹上,成羣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太陽落山,傍晚時分。

我看到自己躺在病牀上,一隻腿纏着繃帶,稍微用力活動下四肢,疼痛難耐。媳婦在一勺一勺地往我嘴裏喂粥。

“這是在哪裏?”我開口要說話,肺裏被什麼東西壓住似的,吐出幾個不清楚的字來。

媳婦的眼睛一亮,她放下手中的碗,亢奮地跑出病房,“醫生,快來啊!我老公說話了,他不再是植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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