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雨天儿



一直很喜欢雨天儿。

这种喜欢的暗滋与养成大约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因为是农村出身。

直到现在,中国的农村和城市还是两道迥异风景,对比起来一时半会儿拉扯不完,总归到一个落脚点:前者的收入不及后者,农村人穷。

有个词儿很有意思:农口。“农口”一词的从无到有,大概是源于地方政府领导班子间分配或汇报工作:某人负责农口......那怎么就没有“工口”“城口”“经济口”“文化口”之类呢?也简单,“农口”是个大口子,是个大摊子,头绪杂多,钱少人多,面面俱到,不好张罗,不好着落,要干出点政绩来,实在不易。

从语文角度讲,“农口”更是饶有意思,口者,张口货也,见天要吃,顿顿不拉。汉语言里以“口”来作量词的活物就俩:人和猪。“农口”之“口”与“人口”之“口”当然不一样,但源头归一。

哈,又扯远了,打住。

大约自五六岁开始吧,尚未上学,每天的事体是拾柴火,多少也算是给彼时艰难度日的农村家庭做一点贡献罢,当然父亲的督责是少不了的。再大些至十岁左右是割猪草,说来好笑,彼时的农村人日子困苦,连猪也跟上受罪,根本没有现在的“猪饲料‘一说,猪食槽里也不过就是刷锅水里外加饭桌上清理掉的红薯皮,烂掉的南瓜和剁碎的青草而已——所以呢每天必须割猪草,手指头被不小心砍破那是常有的事儿。再大些放学后还是割草,交生产队饲养院,称斤记工分......总之,自打记事,就两件事:读书和劳作。

而雨天儿呢无异于喜庆节日了,学自然还得上,但割草拾柴火就没法干了,也才可以自由支配时间,随心所欲看点小人书之类,开心呐。

其他小孩子是否也喜欢雨天儿那就不好说了,也许因为没有雨鞋而向父母耍脾气呢,但大人们也肯定喜欢下雨是没有问题的,因为雨的多少直接关乎庄稼收成。简单说在整个华北,只要不到暴雨成灾的地步,避开麦收季节,一般说雨越多越好,不用浇地了嘛。而一旦天旱,从原始的辘轳到牲口拉的水车,到抽水机再到现在的深井泵,你单听听都知道成本低不了,劳累抛开一边不说。不浇地自然也可,大不了颗粒无收呗。

于是雨天儿就成了最美好的日子,女人们可以腾出手来为全家老小来上顿素馅包子或饺子,再来一番缝缝补补。男人则虎气多了,爷们儿嘛,可以吃罢饭嘴一抹,找同好下几盘象棋,狠过一下抽老旱烟的瘾。“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宋  赵师秀《约客》)就是最好的写照。

说实话,于笔者,文革时出版的小人书和小说——能够寻觅到手也极有限——也就是在雨天里读的。

上罢大学,涉猎稍多点。天,原来文人墨客里也有那么多喜雨的。杜甫的《春夜喜雨》连学龄前儿童都会背对不?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怕比印象派画家的感受都细腻。“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宋  蒋捷《虞美人  听雨》),吟诵至此,不信你不掉眼泪。

差不多了,在啰嗦就招人烦了。那就引元代曲家徐再思的一首《水仙子·夜雨》来结尾吧: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逆旅淹留 一作:孤馆人留)。


翻译一下:滴滴答答,啵啵噗噗,落在梧桐叶和芭蕉叶上的每一滴雨,都让人感到浓浓的秋意。一声声一滴滴,都使得愁思更浓。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嘛呢,想远方的家呀。一直延续到三更之后。灯花落下,棋子还未收,叹息又将滞留在这新丰客舍。十年宦海浮沉,咬牙奋斗的情景,江南家乡父母的担忧,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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