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微斷 第八十一章

天牢的意義等同於死牢。

上次天牢的門大開還是因爲周貴妃,這次可沒那麼走運,畢竟君臣與情人有別。

高辰蔚聽到凌昀若死訊後哭了許久,朱祁鎮草草宣佈死訊,連死因都模棱兩可,她只好暗中調查。淩氏重重罪狀加身,形同死人,高辰蔚清楚自己不能替淩氏說話,只能搏一搏易王的命。

她早早等在離央宮,給孫若微請了安。

孫若微瞧她滿腹心事的樣子問:“今日淑嬪怎麼有空來哀家這兒了?”

她跪在地上沒起身,低着頭說:“回太后,嬪妾正有一事相求”

孫若微問:“你想讓陛下徹查易王妃死因?”

高辰蔚有些動容,畢竟自己私底下查不如朱祁鎮明目張膽的線索來得快,但是救人要緊。

她搖搖頭說:“不是,嬪妾爲了易王而來”換句話說,也許易王知道是誰暗害的凌昀若。

孫若微命人賜座,詫異道:“易王?”

“正是。”

高辰蔚吸了口氣,大膽說:“太后應該知道,易王是陛下復辟後的第一個異姓王,其忠心可表不疑,但是陛下在不清楚原委的情況下隨意定罪並將其關押,實屬非明君之舉”

孫若微果然大怒,神情不自然:“大膽!你知不知道這話要是傳到陛下的耳朵裏你會是什麼下場!後宮不得干政,難道你要越俎代庖麼?”她的反應是在高辰蔚意料之內的。

她料定有朱祁鎮的恩寵,孫若微不會對她如何,但是臉上總要露出些恐懼:“嬪妾恕罪!但是嬪妾一定要說!易王是什麼樣的人,這麼多年來,相信太后甚至比陛下都要清楚!”

高辰蔚對淩氏一族隻字未提,極力引導孫若微的思緒向易王上面靠攏。

孫若微怔住,她這樣說,倒是有些掐中自己想掌政的心思,心裏一空。座上的人眼神的訝異都起,問:“你是后妃,與易王無關聯,怎麼會替他說話?!”

“實不相瞞,在嬪妾入宮前,易王妃曾經救過嬪妾的命。受人於恩惠,嬪妾必須要爭取!”她眼睫低垂下來,說完之後底氣消散了一半,紅腫的雙眼醞釀着淚水。

我後悔燙傷她了……這樣後續都會與你無關了……

孫若微沒有給她答覆,將她罰於自己宮內禁足。

素雨傾瀉下來,冰冷地拍打在高辰蔚的臉上,刺骨的痛快要讓她窒息。

熟悉的大殿就在眼前,她突然想到自己剛喪子之時,是凌昀若日夜進宮慰安,花盡心思揭破真相,這大殿是她曾反覆走過的。也是她爲自己爭回公道,燈下作伴相陪……一切恍若昨日……恍若隔世。

淚水的溫度寒到極致,近乎要凝成冰碴,刺痛她心間。

彼時殷丞御正給凌昀若換藥,身上瘡口太多,只能替她解衣敷藥。

卻發現衣帶深處有什麼東西,探尋出來看,是明心鏡,和側妃手上那個一樣。

他愣住在一旁,指紋劃過鏡子的邊緣,能觸摸到溫度。

她身上散發着藥草的氣息,即使是他熟悉的東西,也沒那麼好聞。

一念之差,原來我們的感情有一天也會潰不成軍,拼湊錯亂。

大臣門的奏章一折又一折,幾乎都是爲了易王說話,雖然淩氏的求情書也有,但是相比就少了很多。

朱祁鎮原本想一併剷除了紀凌兩府,再找個大罪除掉石周兩家,現在看來根本無計可施。

奏摺被用力摔下,與地面相碰的聲音讓服侍的宦官膽顫。

替紀殊炫求情的人越多,就說明他在朝中的威望高。

“鎮兒”孫若微進殿。

朱祁鎮臉色並不好看,簡單行禮:“母親”

她命人將一些補湯端到朱祁鎮跟前,慰問道:“母親來看看你,怎麼了?因爲何事煩憂?”

“兒子無礙,只是政事不順”孫若微聽出了他不願意提易王的事情,也未直接點題。

“哀家知道你的顧慮,前朝的事情哀家早就有所耳聞。鎮兒,母親尊重你的任何決定,但是要聽母親一句:權位越高,就越遭人眼紅”

朱祁鎮一怔,看見她正盯着奏摺看,有些明白她的意思。

孫若微肅容說:“你是哀家的孩子,你什麼心思哀家自然清楚。也許你想做的事情總沒錯,錯的是那些表面矇蔽了你的雙眼”

自親政以來,這是孫若微第一次干預前朝政事,還是爲了什麼不相干的權臣。朱祁鎮沒有像以往一樣應和她的話,他感覺自己被迫沉思有關易王的決定,被迫頂上了一個昏君的頭銜。

太后發話了,總不能不給顏面。

他想了很久,感覺母親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他徹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將他逼迫地緊又密。

聖旨傳下,易王遣回王府,罷免入朝,靜思己過,不得出府。周氏側妃惋盈端慧聰敏,提爲正室王妃。

易王府暫時脫離了危險。

但也同時意味着,所有的罪名全由淩氏一族承擔。

周惋盈暗自欣喜,接紀殊炫回府,紀殊炫未與她說一句話,徑直出了廷尉。

他沒有多想什麼因果報應,此時他想見的只有一個人。

接到了殷府的信條,回到王府後,喬裝成一個布衣,直往庭月堂。周惋盈勸不住,決定跟上去。

走到一片荒林後不見他蹤影,悄無聲跡,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風沙吹過的地方仍舊空蕩蕩,從來沒被填滿過。

轉動一包草藥的擺設方向,多格組成的大門想他敞開。

繞過屏風後,榻上躺着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半死屍。“若兒!若兒!”觸摸在她身上的手很快彈開,她的身體冷若冰霜,柔弱無骨,幾乎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他無數次想象她會是什麼樣子,竟沒想到是這樣。

紀殊炫捧起她的臉,凝眸在她如敗花般的五官上,最後緊貼她的脣。像要抓牢什麼,不容離去。他落下的淚打在她無色的脣瓣上,深沉的感情快要滲透過去。

殷丞御問:“有人跟來麼”

紀殊炫動了動眼睛說:“我把她甩了”

“怎麼會這樣……”

殷丞御站在他背後說:“服用了假死藥以後,她被食人蟲侵蝕了身體。雙重損傷,能不能醒過來,就看她自己了”

紀殊炫的手亂縮了一下。

“食人蟲?!”他撫摸她被裹上白布的左眼,就連這些毫無殺傷力的軟布也能瞬間讓他暴斃身亡。

“能把手伸進牢獄的,肯定不是我的人。你會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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