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淡染眉花,紅廊橋蔓處滿天飛喜。捲簾綾羅旁有佳人婉面試水,眼如鏡湖未封,層層浪花動人。
凌昀若含笑滿面:“碧瓷真漂亮。”
低頭卻看到碧瓷哭花的雙眼,“幹什麼呀,今日你大喜,哭花了還要重化。”
碧瓷咧着嘴流淚,抱着凌昀若大腿說:“不……我絕不離開小姐!我不要成府別住!”
“快起來!成何體統!”
凌昀若哽咽道:“成府後……你就安安心心好好和鍾澤過日子。我這兒王府公主府雖好,卻沒個稱心的,到底是佈滿靳棘。都……都怪我沒有爲你和鍾澤早辦婚事,後來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不……可我想陪在小姐身邊!”
凌昀若舔掉嘴邊的眼淚:“碧瓷,把你交給鍾澤我才能放心。你可以隨時來看我呀”
“不過能和小姐在同一天完婚,也很好啦。”她歪頭笑着,豔抹蓋不住碧瓷稚嫩無暇的臉。
“快點啦,你丈夫等着你呢!”
長音閣。
她想着心中也許會有幾分雀躍,誰奈不禁蹙眉。
“若兒。”身後有人輕輕掀簾,凝眸在她的背影。
凌昀若拿起口脂片抿脣覆上,聽他說:“今天的若兒,真美。”
他靠近說:“本王已經準備好當駙馬爺了。”
紀殊炫拾起細粉對凌昀若臉蛋上拍,手法笨拙又粗陋。
碧瓷打趣道:“我的新駙馬爺呀,您那持刀喔劍的手就別勉強啦。再給我小姐整花了。”
“小東西!”紀殊炫假作打碧瓷的東西,剛擡手看見凌昀若正瞪着自己,尷尬地摸摸自己的腿陪笑。
看見凌昀若恢復常態了以後,他趁機瞥碧瓷一眼。
“哼。”
“王妃,殿下。”
凌昀若戳戳碧瓷:“你丈夫來了。”
“討厭!”
凌昀若把碧瓷的手放在鍾澤掌心,“鍾澤,我把碧瓷交給你了。”
碧瓷替凌昀若拭去眼淚,“鍾澤,碧瓷從小跟我,她什麼品性我最清楚。成了婚後,不可納妾,不可與婢女親近逾矩。若讓我知道你欺負她,就別怪我翻臉。”
“說什麼小姐。”
凌昀若再也繃不住姿態,放聲大哭起來:“你要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對她好……否則我就去提刀殺你……”
“她是我身邊兒的人你怎麼能搶走……”
鍾澤笑了:“王妃放心,我定會護她愛她。”
紀殊炫給她擦眼淚,指着鍾澤說:“有罪了啊,把我的公主弄哭了。”
待凌昀若平復心情後重新整裝。
“別擔心了,鍾澤我瞭解。”
紀殊炫拿開她嘴上的口脂片,看着她,目不斜視。輕輕別過她的頭貼上她脣瓣,一直吻着不捨放開。
紀殊炫在她耳邊說:“你吻胭脂,我吻你。”
一樣的丰神如玉,在凌昀若看來恍若隔世。
他把她抱上花轎,落簾時又看她一眼。
大婚之夜已深,紀殊炫喝得幾分酩酊捉住凌昀若往自己懷中。
“這次,我希望你是真心情願嫁給我。”
她沒回答,只是看看他。
“啊!”
凌昀若躲在簾後,看到一個傷痕累累的手在爬動。
紀殊炫擋她面前:“何人造次!”
“易王殿下,王妃,是我。”
鈺泉說:“到最後我才大徹大悟,我跟着主子王妃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現在我應該受懲罰!請殿下王妃責罰!”
紀殊炫說:“晉暘,拉出去杖斃。”
“王妃!奴婢知道碧瓷是被何人算計到了瓦剌!王妃!”
“說。”
“淩氏滅門案實有冤情,石亨周廣僞造反書反文,經周惋盈之手放在凌府書房。在周惋盈得手後,不料被碧瓷看到,周惋盈害怕碧瓷會將一切供出,所以命奴婢與瓦剌人做了筆交易。”
“什麼交易?”
“周惋盈出了一些錢財換來了瓦剌特製的毒藥,並將碧瓷送出去作爲抵押。”
凌昀若小心問:“那周惋盈將此毒下到我身上了?”
“王妃,恕我不知。”
鈺箋說:“那周惋盈心思毒辣,你怎麼還一直跟着她!”
“我……我…”
凌昀若說:“退回身契,罰出王府永不得錄用。”
“謝王妃!多謝王妃!”
夜。
紀殊炫寬衣拉落她外衫,二人臥倒在塌上。感覺到他的手逐漸深入,凌昀若側身躲過。
紀殊炫怔住,套上外衣出了簾帳。
崇政殿。
“陛下,重慶公主求見。”
“宣罷。”
“陛下,臣妾有一紙罪狀請陛下過目。”
凌昀若說:“陛下還記得當年淩氏僞造玉璽的事情麼?當年黃商孟氏受石亨蠱惑,僞造玉璽並聯合周石嫁禍淩氏。坐實了淩氏謀反的罪證。”
“孟氏被易王擒獲,說出了所有實情。陛下手中的,就是當年孟氏的供詞。”
朱祁鎮說:“周惋盈在城門說,朕根本不會相信淩氏謀反,你相信麼?”
“臣妾不信,但陛下心裏一定不願查辦淩氏。陛下,恕臣妾說句死罪話,倘若易王擁兵自重,那他一定會死在陛下手裏。陛下總有最後一招,用來對付易王殿下的不忠誠。”
“不錯,身爲皇帝萬事都要給自己留後路,萬事必須要存留猜忌。”
朱祁鎮點頭:“朕可以恕淩氏無罪,但是朕有個問題。”
“你覺得你是朕與貴妃的女兒嗎?”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臣妾與殿下幫陛下剷除了朝堂的老根,臣妾就算不是皇家的女兒,也有王妃和公主的頭銜傍身。我也並無虧欠之處。”
朱祁鎮滿意地點點頭:“朕覺得你很像清兒。”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以認你爲女。
凌昀若笑說:“謝父皇。”
爹、娘,女兒終於求得公正,爲淩氏一門沉冤昭雪。現在女兒過得很好,父親是皇帝。我會永遠記得你們視若己出的恩情。
牢獄。
隔着鐵欄能看到她單薄的背影。月光的陪襯下顯得消瘦了許多。
周韶清一看到凌昀若就握起她手:“念秋!念秋!”
“陛下說我很像你。”
“那個時候陛下身在瓦剌,後宮人人忌憚有嬪妃懷孕,我叫人尋人誰也不理。”
“三個時辰你都出不來,整整折騰了娘一個晚上。娘想,你在娘肚子裏待得好好的,一定不願出來。當時就覺得你特別像我。可是你出生後不久就被人抱來說已經夭折了,直到你不肯哭一聲、睜一眼看看孃的時候,娘纔信。”
凌昀若紅了眼眶,“是太后將我換走,送到凌府。”
周韶清仰頭不讓淚流下,“這裏牽扯太多利息,太后也是有遠見,我應該猜到的。”
凌昀若問:“我……叫念秋?”
“是。你是我最費力生出來的女兒。當時正值深秋,雖然抱你的時間很短暫,但是我很懷念。所以你叫朱念秋。”
凌昀若的眼神被溫柔佔據:“我會記住的。”
“高辰蔚瘋了,現在被陛下關在冷宮裏。”
周韶清心間一顫:“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她。”
凌昀若說:“本來陛下是可以饒你一命的,但他無法懷着愧疚面對他的小皇子,面對淑嬪。”
周韶清點點頭,“是,如今我也到了該還命的時候了。”
有內侍報:“周庶人,時辰到了。”
周韶清清晰地看到凌昀若腳邊有砸下的淚珠,她捧着凌昀若的臉,看了又看。“你好好的,不枉你重回我身邊。”
“有些道理呀,娘活了一輩子才懂,你比娘通透。”
凌昀若想抓住她卻只捕捉到背影,“娘!”
周韶清頓住腳跟,回望她的念秋一眼。眼中含着酸澀的眼淚,打落昔日勝似親人一場。
她聽到了。
凌昀若知道她聽到了。
凌昀若回到凌府祠堂,看着一個個冰冷的墓碑,稀稀散散的舊憶不停搖晃。她就一直站着,看着。
司涵報:“王妃,周石及其家眷和參與謀逆者,已全部服刑斬殺。”
凌昀若猛然跪下,流淚不止:“父親,母親,女兒終於給你們報仇了!”
司涵不明白她爲何哭了起來,頓時無措。紀殊炫迎面走來,令她退下。
“若兒,我來了。”他把她緊緊圈在懷裏,任聽她哭喊。
“可是我卻沒有了親生母親!”
凌昀若捶打他掙脫他,心智全然失控:“爲什麼爲什麼!我沒母親了紀殊炫,一個母親也沒了……她們那麼疼我將我視若珍寶。你說爲什麼你說啊!”
“若兒,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凌昀若心裏產生一個念頭,她拾起剪刀對着紀殊炫:“別過來!你也不是什麼善類!別過來!”
“若兒!若兒你放下!”
刀口對準自己的脖頸,“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隨他們去了!”
刀口離她那麼近,紀殊炫快要恐慌到極點,“好……好,我不往前了。你放下,放下。”
“你就算不與我說實話,我也知道當日周惋盈在城樓上說的,句句屬實!”
“自從我嫁給你,每日都是恭順賢良,處處依你,可你知道你剛認識我的時候我不是這樣的!是你逼我的!”
她一字一句,慢慢劃開紀殊炫心口上的刀。紀殊炫知道疼,卻不知她的痛苦猶如噬心。
“千千萬萬我都可以贖罪,可我求你了……放下剪刀好嗎?我求你了!”
“我偏不!”
晉暘擡手將她打暈,抱入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