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微斷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紅妝淡染眉花,紅廊橋蔓處滿天飛喜。捲簾綾羅旁有佳人婉面試水,眼如鏡湖未封,層層浪花動人。

凌昀若含笑滿面:“碧瓷真漂亮。”

低頭卻看到碧瓷哭花的雙眼,“幹什麼呀,今日你大喜,哭花了還要重化。”

碧瓷咧着嘴流淚,抱着凌昀若大腿說:“不……我絕不離開小姐!我不要成府別住!”

“快起來!成何體統!”

凌昀若哽咽道:“成府後……你就安安心心好好和鍾澤過日子。我這兒王府公主府雖好,卻沒個稱心的,到底是佈滿靳棘。都……都怪我沒有爲你和鍾澤早辦婚事,後來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不……可我想陪在小姐身邊!”

凌昀若舔掉嘴邊的眼淚:“碧瓷,把你交給鍾澤我才能放心。你可以隨時來看我呀”

“不過能和小姐在同一天完婚,也很好啦。”她歪頭笑着,豔抹蓋不住碧瓷稚嫩無暇的臉。

“快點啦,你丈夫等着你呢!”

長音閣。

她想着心中也許會有幾分雀躍,誰奈不禁蹙眉。

“若兒。”身後有人輕輕掀簾,凝眸在她的背影。

凌昀若拿起口脂片抿脣覆上,聽他說:“今天的若兒,真美。”

他靠近說:“本王已經準備好當駙馬爺了。”

紀殊炫拾起細粉對凌昀若臉蛋上拍,手法笨拙又粗陋。

碧瓷打趣道:“我的新駙馬爺呀,您那持刀喔劍的手就別勉強啦。再給我小姐整花了。”

“小東西!”紀殊炫假作打碧瓷的東西,剛擡手看見凌昀若正瞪着自己,尷尬地摸摸自己的腿陪笑。

看見凌昀若恢復常態了以後,他趁機瞥碧瓷一眼。

“哼。”

“王妃,殿下。”

凌昀若戳戳碧瓷:“你丈夫來了。”

“討厭!”

凌昀若把碧瓷的手放在鍾澤掌心,“鍾澤,我把碧瓷交給你了。”

碧瓷替凌昀若拭去眼淚,“鍾澤,碧瓷從小跟我,她什麼品性我最清楚。成了婚後,不可納妾,不可與婢女親近逾矩。若讓我知道你欺負她,就別怪我翻臉。”

“說什麼小姐。”

凌昀若再也繃不住姿態,放聲大哭起來:“你要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對她好……否則我就去提刀殺你……”

“她是我身邊兒的人你怎麼能搶走……”

鍾澤笑了:“王妃放心,我定會護她愛她。”

紀殊炫給她擦眼淚,指着鍾澤說:“有罪了啊,把我的公主弄哭了。”

待凌昀若平復心情後重新整裝。

“別擔心了,鍾澤我瞭解。”

紀殊炫拿開她嘴上的口脂片,看着她,目不斜視。輕輕別過她的頭貼上她脣瓣,一直吻着不捨放開。

紀殊炫在她耳邊說:“你吻胭脂,我吻你。”

一樣的丰神如玉,在凌昀若看來恍若隔世。

他把她抱上花轎,落簾時又看她一眼。

大婚之夜已深,紀殊炫喝得幾分酩酊捉住凌昀若往自己懷中。

“這次,我希望你是真心情願嫁給我。”

她沒回答,只是看看他。

“啊!”

凌昀若躲在簾後,看到一個傷痕累累的手在爬動。

紀殊炫擋她面前:“何人造次!”

“易王殿下,王妃,是我。”

鈺泉說:“到最後我才大徹大悟,我跟着主子王妃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現在我應該受懲罰!請殿下王妃責罰!”

紀殊炫說:“晉暘,拉出去杖斃。”

“王妃!奴婢知道碧瓷是被何人算計到了瓦剌!王妃!”

“說。”

“淩氏滅門案實有冤情,石亨周廣僞造反書反文,經周惋盈之手放在凌府書房。在周惋盈得手後,不料被碧瓷看到,周惋盈害怕碧瓷會將一切供出,所以命奴婢與瓦剌人做了筆交易。”

“什麼交易?”

“周惋盈出了一些錢財換來了瓦剌特製的毒藥,並將碧瓷送出去作爲抵押。”

凌昀若小心問:“那周惋盈將此毒下到我身上了?”

“王妃,恕我不知。”

鈺箋說:“那周惋盈心思毒辣,你怎麼還一直跟着她!”

“我……我…”

凌昀若說:“退回身契,罰出王府永不得錄用。”

“謝王妃!多謝王妃!”

夜。

紀殊炫寬衣拉落她外衫,二人臥倒在塌上。感覺到他的手逐漸深入,凌昀若側身躲過。

紀殊炫怔住,套上外衣出了簾帳。

崇政殿。

“陛下,重慶公主求見。”

“宣罷。”

“陛下,臣妾有一紙罪狀請陛下過目。”

凌昀若說:“陛下還記得當年淩氏僞造玉璽的事情麼?當年黃商孟氏受石亨蠱惑,僞造玉璽並聯合周石嫁禍淩氏。坐實了淩氏謀反的罪證。”

“孟氏被易王擒獲,說出了所有實情。陛下手中的,就是當年孟氏的供詞。”

朱祁鎮說:“周惋盈在城門說,朕根本不會相信淩氏謀反,你相信麼?”

“臣妾不信,但陛下心裏一定不願查辦淩氏。陛下,恕臣妾說句死罪話,倘若易王擁兵自重,那他一定會死在陛下手裏。陛下總有最後一招,用來對付易王殿下的不忠誠。”

“不錯,身爲皇帝萬事都要給自己留後路,萬事必須要存留猜忌。”

朱祁鎮點頭:“朕可以恕淩氏無罪,但是朕有個問題。”

“你覺得你是朕與貴妃的女兒嗎?”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臣妾與殿下幫陛下剷除了朝堂的老根,臣妾就算不是皇家的女兒,也有王妃和公主的頭銜傍身。我也並無虧欠之處。”

朱祁鎮滿意地點點頭:“朕覺得你很像清兒。”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以認你爲女。

凌昀若笑說:“謝父皇。”

爹、娘,女兒終於求得公正,爲淩氏一門沉冤昭雪。現在女兒過得很好,父親是皇帝。我會永遠記得你們視若己出的恩情。

牢獄。

隔着鐵欄能看到她單薄的背影。月光的陪襯下顯得消瘦了許多。

周韶清一看到凌昀若就握起她手:“念秋!念秋!”

“陛下說我很像你。”

“那個時候陛下身在瓦剌,後宮人人忌憚有嬪妃懷孕,我叫人尋人誰也不理。”

“三個時辰你都出不來,整整折騰了娘一個晚上。娘想,你在娘肚子裏待得好好的,一定不願出來。當時就覺得你特別像我。可是你出生後不久就被人抱來說已經夭折了,直到你不肯哭一聲、睜一眼看看孃的時候,娘纔信。”

凌昀若紅了眼眶,“是太后將我換走,送到凌府。”

周韶清仰頭不讓淚流下,“這裏牽扯太多利息,太后也是有遠見,我應該猜到的。”

凌昀若問:“我……叫念秋?”

“是。你是我最費力生出來的女兒。當時正值深秋,雖然抱你的時間很短暫,但是我很懷念。所以你叫朱念秋。”

凌昀若的眼神被溫柔佔據:“我會記住的。”

“高辰蔚瘋了,現在被陛下關在冷宮裏。”

周韶清心間一顫:“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她。”

凌昀若說:“本來陛下是可以饒你一命的,但他無法懷着愧疚面對他的小皇子,面對淑嬪。”

周韶清點點頭,“是,如今我也到了該還命的時候了。”

有內侍報:“周庶人,時辰到了。”

周韶清清晰地看到凌昀若腳邊有砸下的淚珠,她捧着凌昀若的臉,看了又看。“你好好的,不枉你重回我身邊。”

“有些道理呀,娘活了一輩子才懂,你比娘通透。”

凌昀若想抓住她卻只捕捉到背影,“娘!”

周韶清頓住腳跟,回望她的念秋一眼。眼中含着酸澀的眼淚,打落昔日勝似親人一場。

她聽到了。

凌昀若知道她聽到了。

凌昀若回到凌府祠堂,看着一個個冰冷的墓碑,稀稀散散的舊憶不停搖晃。她就一直站着,看着。

司涵報:“王妃,周石及其家眷和參與謀逆者,已全部服刑斬殺。”

凌昀若猛然跪下,流淚不止:“父親,母親,女兒終於給你們報仇了!”

司涵不明白她爲何哭了起來,頓時無措。紀殊炫迎面走來,令她退下。

“若兒,我來了。”他把她緊緊圈在懷裏,任聽她哭喊。

“可是我卻沒有了親生母親!”

凌昀若捶打他掙脫他,心智全然失控:“爲什麼爲什麼!我沒母親了紀殊炫,一個母親也沒了……她們那麼疼我將我視若珍寶。你說爲什麼你說啊!”

“若兒,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凌昀若心裏產生一個念頭,她拾起剪刀對着紀殊炫:“別過來!你也不是什麼善類!別過來!”

“若兒!若兒你放下!”

刀口對準自己的脖頸,“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隨他們去了!”

刀口離她那麼近,紀殊炫快要恐慌到極點,“好……好,我不往前了。你放下,放下。”

“你就算不與我說實話,我也知道當日周惋盈在城樓上說的,句句屬實!”

“自從我嫁給你,每日都是恭順賢良,處處依你,可你知道你剛認識我的時候我不是這樣的!是你逼我的!”

她一字一句,慢慢劃開紀殊炫心口上的刀。紀殊炫知道疼,卻不知她的痛苦猶如噬心。

“千千萬萬我都可以贖罪,可我求你了……放下剪刀好嗎?我求你了!”

“我偏不!”

晉暘擡手將她打暈,抱入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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