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微斷 第八十二章

紀殊炫對上他的眼睛,亮透的眼瞳如渾潭一般,深如底淵。

最大的毒蛇就在身邊潛伏,攪亂天地人心。

坐在凌昀若旁邊,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手臂半圍住她整個柔弱的身軀。

殷丞御餘光看到此處,轉身離去。

紀殊炫下巴抵在她臉旁,眼睛垂下,他說:“若兒,醒醒好嗎”

懷裏的人沒有一絲動靜。他溫熱的呼吸融化不了她僵硬的體膚。

他握緊她的手:“王府沒有你,有人會更囂張的”

他淺淺笑着說:“本王還等着王妃管家呢”

等的不過是她睜眼的那一刻。

一絲軟軟的冰涼滴在凌昀若的手上,然後在心底四溢氾濫。

他視線外移,將她輕輕放下,看到桌上的明心鏡。

你一定要醒來,等着我做你的煙火。

紀殊炫回府後,鍾澤問:“王爺,牢獄的看守人裏面,有一個被放逐出宮了”

紀殊炫說:“然後死了”

“是”

紀殊炫眼睛沒有擡,問:“死因?”

鍾澤說:“突發舊疾身亡”

案上的人冷笑一聲,好像並不意外。

他問:“他以前是不是在廷尉府當差”

鍾澤不敢深想,說:“此人王氏,是周府的下人,被周廣安排在廷尉府照料盈妃。”

紀殊炫沒有接話,把所有憤怒與恨意壓在心底。

他說:“盈妃已經是王妃了,重整下人,讓她打理王府上下”

殿外碧瓷剛好聽到,直撞開殿門。

她衣着單薄,在獄中染了風寒,卻極爲有力地說:“王爺說什麼?!讓周惋盈打理王府?!她算什麼王妃!”

紀殊炫波瀾不起,說:“你都聽到了”

碧瓷有些崩潰,這是她第一次對紀殊炫失態。“王爺什麼意思?!王爺就這麼迫不及待要一個人來取代正妃,那我們小姐算什麼!”

都是假的麼?紀殊炫平靜的神情讓她相信一切的假象,她想哭。

鍾澤攔不住她,站在兩人中間爲難。

紀殊炫握緊拳頭,指尖掐得掌心疼。他說看着碧瓷說:“從今天起,所有原服侍先王妃的下人通通在書房當差。”

她並不領情,說:“如果王爺是這般的冷血無情,那我甘願與小姐一同去了!”撞向柱子,被鍾澤拉回,很快隔開他的手。

紀殊炫說:“碧瓷大膽無禮,降至本王近身一等女官”

她怒視紀殊炫,說不上來話:“你!”

鍾澤很快明白他的用意,新妃上位,必會對先王妃的任何事物整頓,首先就是婢女。紀殊炫這麼做,其實是爲了保護她。

“王爺,關於死士……有新的發現”鍾澤遞給他一個簿冊,紀殊炫打開,看到許多紅色筆的標註。

鍾澤說:“盯了這麼久,石亨終於有動作了”

紀殊炫說:“他手裏不應該有那麼多銀鐵來鑄兵器,原來是私藏石礦了”

紀殊炫盯着這些紅圈說:“這裏的每一處,都是他資源超支的罪證”

鍾澤說:“可是光憑這些,陛下根本不可能定罪”

紀殊炫目光深邃漆黑,說:“所以,我們只能等。等陛下願意見我們了,再逼他露出馬腳”


入了別屋,鍾澤把她錮在懷裏:“王爺不是你想的那樣”

舊主新喪,新主上位,王爺薄情寡義……所有事情疊加在一起衝破她脆弱的內心屏障。碧瓷捶打着他,將所有情緒噴薄釋放。

他溫溫地說:“別衝動,有什麼事情我陪着你”

淚水貼着臉頰落下,碧瓷像失去理智的小孩一樣抽泣不止。

皇宮,詔獄內。

景氏倚在牆壁旁熟睡,發白的淚痕在臉上清晰可見。凌繼懷在她身邊坐臥,一言不發。

死寂沉沉。

昭桓理領幾個宦官入內,說:“陛下有旨”

他們肢體被凍的有些僵硬,緩緩起身下跪。

“淩氏掩藏謀逆,企圖篡位奪權,罔顧國法,有負皇恩。實乃國朝之濁耳事,於三日後誅其三族,以糾國紀,正國綱。欽此”

景氏無望地看了一眼那薄薄的金旨,跌坐在地上哽咽。凌繼懷眼角低下,手有些顫抖地捧來聖旨。

當時,是一道聖旨讓他官位階進。現在,是一道聖旨讓他喪命刀下……

原來權力也不過如此。

到頭來都是一個人的享有權。

景氏的哭泣聲很快止住了,好像怎麼哭也哭不出來了。她說:“也罷……女兒沒了,我也無牽無掛……”

一滴淚順着凌繼懷的眼睛流下,一個利慾薰心的輔相,一瞬間心如死灰。

周韶清跪在崇政殿外,長達兩個時辰了,仍舊不起。

她嗓子有些幹:“陛下!求陛下放了淩氏一族!”

朱祁鎮在殿內踱步不語,一遍遍命人趕走。可是都礙於她是原先的寵妃,無人敢動。

“陛下若執意如此,那嬪妾只好一直跪着了”

“別管她!就讓她跪着!”

可是聖旨一下,不可能收回。周韶清當然明白他的爲人,想到身在閻王殿中的凌昀若,仍舊願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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