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怪談:九黎山邪神

五里村附近有座山,叫做九黎山,九黎山上過去林木茂盛,聳立着許多參天大樹,鬱鬱蔥蔥,蒼翠挺拔,山林中棲息着很多鳥獸,野雞野兔,麂鹿狍子,應有盡有。

靠山喫山,早年村裏人窮,很多人都靠上山打獵或是在山上挖些草藥變賣維持生計,這座山也可以說是養活了半個村子的人。

那時窮歸窮,但大家都講規矩,狩獵的時候不會趕盡殺絕,不獵幼崽,上山採藥也不挖藥根,留下根鬚,待來年開春還能繼續生長。

那時的村民們很容易滿足,爲的只是能填飽肚子,也不講究什麼出人頭地,大富大貴,只求能有喫有喝足以,人人安貧樂道,日子過得雖然清貧,但也怡然自得。

對於養活了他們的九黎山,村民們自然愛護有加,同時也敬畏着九黎山。正因如此,九黎山上的那座山神廟,每逢初一十五前去燒香的人總是絡繹不絕,香火鼎盛。

村民們去給山神爺燒香,會拿些供品,拿什麼隨意,家境寬裕一些的,會買些爐果,桃酥等點心,家境差一些的,就拿幾個白麪饅頭,或是地裏種的瓜果,拿什麼不重要,講究的是個心誠。

這些帶去的供品,上完供後是要再拿回來的,所以當時村裏的小孩子們最喜歡跟着大人去拜山神,那些上完供後的供品,最後都落到了孩子們的嘴裏。

山神廟的外面有棵棗樹,年年碩果累累,結的棗子又脆又甜,村民們去拜山神的時候,往往會給孩子們摘一些喫,但誰也不會多摘,人們都說這棵棗樹是山神爺的,山神爺的便宜,誰也不會多佔。

村子裏的人尊崇山神爺,不是沒有緣由的,村人們篤信山神廟裏住着山神爺,村中傳聞,曾有人在山神廟外見到過一個白鬍子老頭,悠哉悠哉的坐在棗樹的樹椏上,臉上樂呵呵的笑着,人們說那就是山神爺,碰到了山神爺,那人是要行大運的。

關於山神爺,村子裏還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說是村東有戶姓王的人家,家主叫王有財,在山中採藥爲生,一日他去採藥,直到傍晚都沒回來。

他家裏人自然很着急,因爲上山採藥是個危險的行當,那些珍貴藥草,大都生長在懸崖峭壁上,採藥人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所以他家人都非常擔心,趕忙去山裏找他,可一連找了兩天兩夜,都尋不到他的蹤跡,左鄰右舍也都入山幫忙尋找,也是無濟於事。

轉眼到了第五天,他家裏人都已經絕望了,親朋好友們也都來勸慰,說都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估計人已經不在了,就別找了,要他們節哀。

但他娘不同意,說自己的兒,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是死了,怎麼忍心留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山裏,讓野獸糟蹋他的身子呢!拼了自己這條老命,也要把兒子帶回來,讓他入土爲安。

第八天的時候,家裏其他人都已經放棄了,但他娘還是堅持要去山上找,一邊哭着一邊找,找到半山腰,他娘累的不行,頭昏目眩的,恍恍惚惚,就看到前面有個白鬍子老頭向他招了招手,像是要給他帶路似的。

她就跟着那個老頭走,一直走到一座山崖的下面,那個白鬍子老頭就消失了,這時她就聽到有人的呻吟聲,尋着聲音往前走了幾步,就見前面躺着個人,近前一看,正是他的兒子,腿被摔斷了,動彈不得,但人還有氣,神志也還清醒,告訴她說是自己採藥從山崖上不小心摔了下來,幸好被長在山崖下的山棗樹擋了一下,撿回了一條命來,他也是靠喫樹上掉落的山棗才撐了這麼好幾天。

他娘就抱住他哭個不停,哭完又掐了掐大腿,才確認這不是夢。她不敢離開兒子去山下喊人,生怕兒子一眨眼再不見了,俗話說女本柔弱,爲母則剛,她竟顫顫巍巍揹着兒子下了山。

回到家後,沒過多久這事傳開,村子裏的人都說那個給王有財他娘帶路的人是山神爺,估計是見他娘可憐,所以才動了惻隱之心,給他娘引了路,救了他一命。

正是此事之後,村人們纔對山神爺尊崇不已,凡是在山中討生者,逢初一十五都會去山神廟裏拜拜,祈求山神爺庇佑。山神廟也至此香火鼎盛起來,前來進香的人絡繹不絕。

一晃過了多年,山神廟裏的香火依舊鼎盛,但香客們的心境卻發生了變化,不再像以前一般心誠,反而多了一些功利性。有些香客的臉上,甚至還帶着不甘不願的神情,似乎來燒香純屬是被逼無奈一般。

原來隨着時間的推移,近些年村人們逐漸富裕了起來,但也不知怎麼的,人越富啊,反而對錢財越發的渴望起來,人心也越加的貪婪。

過去人窮志短,心心念唸的只是能填飽肚子,只要能喫飽穿暖,也就心滿意足了,無暇顧及其他,現在人們喫喝不愁,兜裏也有倆閒錢了,卻開始越發的不滿足起來,互相攀比成風,過的差一些的出門都得低着頭走。

村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從過去的家長裏短,變成了“誰誰在哪裏高就,誰誰又在哪裏發了橫財,誰家的孩子有出息,誰家的孩子不爭氣。”三句話不離賺錢。

如此風氣下,村人們再無先前的淳樸善良,人人勾心鬥角,明爭暗鬥,爲了賺錢無所不用其極,村子裏嫁閨女的彩禮錢是加了又加,每個人都想方設法的賺錢,只要能賺到錢,哪管他是坑蒙拐騙還是強取豪奪。

九黎山上林木衆多,珍貴草藥漫山遍野,自然遭人惦記,不少村人便上山伐木,採挖草藥牟利,然此時的村人們人心不古,早已被慾望遮眼,忘記了規矩,伐木時逢樹必砍,不管大小粗細,挖草藥時連根拔起,心裏想的是就算留下了根,待來年長出來的草藥還不是便宜了旁人,又何必做這損己利人之事。

也有人見近幾年石子價格高,見有利可圖,便挖山採石,將九黎山挖的千瘡百孔。村人們爲了賺錢對九黎山毫無節制的索取,終於遭來了報應。

沒過多久,那些靠九黎山賺錢的村人都得了一種怪病,渾身上下長滿膿瘡,臭不可聞,這種病無藥可醫,連村子裏給人看了一輩子病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有人就說,這是山神爺在懲罰那些破壞九黎山的人,讓他們趕緊帶着供品去給山神爺燒香謝罪。

有得病的人聽信了,到山神廟裏去燒香祭拜,果然回來後沒過多久病就好了,而且村人們發現,去給山神爺燒香,帶的供品越多,病好的就越快。

原來山神爺也是和人一樣貪婪,是貪圖供品的,並非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白神仙。那些靠伐林挖山賺錢的村人得知這事後,都爭先恐後去給山神爺上供燒香,乞求山神保佑發財,獻上供品後再去山上伐樹挖山,果然就不再得怪病了,都賺的盆滿鉢滿。

但沒過多久,人們發現山神爺的胃口越來越大,要的供品越來越多,好多人夜裏做夢,夢到一個穿着黑袍的人自稱是山神,要人給他重塑金身,建神廟,而且金身要用真金,神廟要富麗堂皇。

這下大家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山神爺怎麼還越來越貪心了,但沒辦法,畢竟還要在九黎山上賺錢,也只能硬着頭皮掏錢給山神塑了金身,建了神廟。

本以爲這金身也塑了,山神廟也建了,山神爺應該滿意了吧,但沒想到這山神爺還是不消停,不斷索要香火供品,而且香要紫檀香,供要六合供,村裏人好不容易在九黎山上賺的錢,多數都孝敬給山神爺了。

所以大家才每次去給山神爺燒香都不情不願的,顯得很是無奈。

卻說村子裏有個叫關一山的人,過去在外面打工,賺了些錢,回家鄉後開了個採石場,在九黎山挖山採石,開始的時候確實是賺了不少錢,讓村裏人羨慕的很,出了不少風頭,可以說是志得意滿。

可後來生意上出了變故,賠了不少的錢,再加上時不時就要去給山神爺納供,香火錢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漸漸難以爲繼,一氣之下,便斷了山神爺的香火錢,不再去燒香祭拜。

這下可捅了大簍子,沒過幾天,關一山就得了怪病,全身山下長滿了膿瘡,他也是個狠人,哪怕是疼的下不了牀,就是不去給山神爺上供,按他的話說就是人活一口氣,死也不會再去給山神爺納供。

沒過多久,他的病情越發的嚴重,家裏親人都勸他不要意氣用事,還是先去給山神爺燒個香納個供,保住命要緊,但他卻執意不聽,家裏人也拿他沒轍。

這天關一山家來了個老和尚,穿着一件破舊的僧衣,拿着一根錫杖,雙目緊閉,看起來似乎是個瞎子,進門道了聲佛號,說是來化緣的。

關一山的娘是個善人,便將和尚領到了家裏,讓他吃了頓齋飯,閒談時老和尚無意中得知關一山身患怪病,當聽關一山說這是山神的懲罰,以及山神貪得無厭之事時,他卻笑着搖了搖頭。

隨之他又嘆了口氣,說這九黎山上,哪還有什麼山神爺啊!不過是邪魔作祟罷了,關一山聽了一怔,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說山神廟裏住着的難道不是山神爺?那山神爺呢?

老和尚並沒有回答,卻問了關一山一個問題,“何爲神仙?”

關一山搖了搖頭,說自己一介凡人,哪裏知道神仙是什麼。

老和尚說道,神仙乃是衆生信念所化,人們心中的神仙是什麼樣,那神仙就是什麼樣的,人若信神,那神便有,人若不信神明,那神明便不存在,故人常說神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過去人們心地淳樸,心中所信仰的神仙亦是如此,所以彼時的山神爺神性純善,庇護村人,滿足信衆的祈願。

可是後來,人們的日子雖然過好了,但心卻越來越貪,人心向惡,所求之事盡皆升官發財,貪慾難遏,長此以往,人們心中的貪念便滋生出了邪神,漸漸取代了先前的山神爺。

邪神爲信衆的貪念所化,心性自然也是貪得無厭,所以纔會貪圖供品,盤剝村人。

關一山聽後十分驚訝,知道這個老和尚是個得道高僧,於是便請求他替天行道,降服邪神,醫治自己身上的瘡疾。

老和尚卻趕忙搖了搖頭,說自己哪有那麼大的本領,倘若給人講經說道那還可以,降服邪神卻是無能爲力。

“而且……”老和尚又說道:“那邪神不比一般的妖魔鬼怪,乃是自人心中幻化出來的,僧道等修行之人皆無可奈何,唯有衆人捨棄貪慾之心,方纔能讓他消散。”

“而你這病,我也是無能爲力,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先前心有貪念,挖過九黎山的山石,供奉過邪神,所以才能被它降下災疾,倘若日後捨棄貪念,一心向善,自可與那邪神斬斷關聯,不再被瘡疾困擾。”

關一山聽了老和尚的話幡然醒悟,悔不該當初。

老和尚言罷離去,臨走之時關一山又贈給老和尚一些齋飯,老和尚睜開雙目,說了聲佛號,向關一山道謝。

關一山一怔,“大師的眼睛……”

老和尚說道:“貧僧雲遊四海多年,過去人們固窮,卻心性善良,不貪不惡,現如今的人雖喫得飽穿的暖,卻人人慾望橫生,貪心似魔,到處都是物慾橫流,卻無一方淨土,衆生沉溺於這慾海之中,不聞善音,不行善舉,這人間濁景,貧僧實在不忍目睹,故自閉雙目,不看也罷。”

老和尚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嘆息着離開了。

關一山怔怔望着老和尚離去,不禁也感慨不已。

此後他將自己的採石場關掉,每日在九黎山上種樹守林,以彌補自己先前的過錯,又將老和尚講的話告訴了村子裏的人,勸誡他們莫要太過貪心。

沒過多久,關一山身上的膿瘡漸漸好轉,一日上山,途經山神廟,見廟外的棗樹上依稀可見坐着一個淡淡的模糊的身影,似乎在與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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