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無魂女

無魂女

通州有個王居士,擅長道術。唐武宗會昌年間,刺史鄭某有個小女兒,長的乖巧可愛,深得鄭某喜愛,只是這個女孩自幼多病,神志不清,行爲舉止癡癡傻傻,像是先天精氣不足一樣,鄭某遍訪名醫卻無一人能治。

後來鄭某前去請教王居士,王居士說道:“此女並非是有病,而是魂魄沒有在身上的緣故。”

鄭某詢問是怎麼回事,王居士告訴他,某地的一個縣令是他女兒的前身,陽壽已盡許久,早就該死後往生了,只是他生平助人爲善,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得到了陰司庇護,許他七年壽盡不死,他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死去之後,你女兒就會好起來的。

鄭某回家後讓人打聽那位縣令,果有其人,年紀也和王居士所說的吻合。

半年之後,鄭某的女兒忽然變得聰明伶俐起來,仿若大夢初醒一般,鄭某又派人去看那位縣令,得知縣令就在他女兒好起來的那天無病而死。

鬼惑人

琅琊縣有個叫秦巨伯的老者,年紀六十有餘,一日去朋友家喝酒,深夜纔回來,途經蓬山廟的時候,看到他的兩個孫子來迎他,扶他走了百餘步,忽然將他推倒,一個孫子用手把他的頭按在地上罵道:“你這個老東西,前些天打過我,我今天要殺了你。”

秦巨伯驚駭,想起前些日子確實打過該孫子,遂裝死,兩孫子對他一頓拳打腳踢,見他沒了動靜,便離開了。

秦巨伯回到家,怒不可遏,想要懲治這兩個孫子,兩孫子又驚訝又害怕,跪下磕頭說道:“我們是你的孫子,怎麼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呢?恐怕是有鬼怪變化迷惑人。”

秦巨伯想了想,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相信了他們的話。過了幾天,秦巨伯假裝喝醉再次路過蓬山廟,果然又見兩個孫子迎上來攙扶,秦巨伯出其不意將它們緊緊抓住,讓他們動彈不得,拖回家後,見兩真的孫兒正好端端待在家裏,得證了他們的清白。

秦巨伯用火燒擒回來的兩“人”,將他們燒的腹背焦糊如炭,然後丟棄在庭院裏,然而第二天起來一看,兩“人”都逃走了,秦巨伯很是後悔。

過了一個月,秦巨伯又假裝酒醉走夜路,懷中揣着刀子。他家裏人不知道,見他深夜不歸,兩個孫子擔心他被鬼怪所困,便外出尋他,結果都被他給殺死了。

怪物

魏文帝黃初年間,頓丘縣有個人騎馬夜行,走到半道,見前面趴着個東西,那東西兔子一般大小,雙目如鏡,閃着紅光,跳上跳下的攔在馬前,擋住去路。

馬受驚,將人顛落下來,那怪物便上前撕咬,騎馬人驚懼不已,起身掙扎,過了好久才得以脫身,怪物也消失不見了,騎馬人驚魂未定,趕緊上馬繼續趕路。

前行數十里,遇到一個行人,騎馬人向他說了剛纔的遭遇,兩人相談甚歡,行人說道:“月黑風高,我獨自趕路,能遇到你同行真是太好了,你騎馬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隨,我們不要相距太遠。”

兩人遂一起趕路,行人又問道:“你剛纔所說的怪物是什麼樣子?把你嚇成這樣!”

騎馬人說,那怪物身形似兔,雙目如鏡,閃着幽光,面目十分可怖。

行人幽幽說道:“你且看看,可是如我這般模樣。”

騎馬人回頭一看,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行人竟然就是那個怪物所化,驚詫間,怪物已跳上馬,騎馬人驚駭之下,跌落下馬,被嚇得昏死過去。

他的家人見只有一匹馬回來,感到很奇怪,便沿路尋他,見他躺在路邊,過了一夜方纔醒來,向家裏人講述了途中遇怪之事。

雅妖

太原掌書記姚康成,奉命前往汧隴辦差,逢出使異域的使臣返回,驛站客滿,便暫住於好友邢君牙的舊宅中。

那座宅院荒廢已久,林木森森,頗爲可怖,好在他公務繁忙,早出晚歸,待在舊宅中的時間也不會太久。

一日,他去赴宴,喝的醉醺醺的,回來時已是三更夜半,當時月光皎潔,他遠遠望見一人進了庭院中的一間空房子裏,又聽到那房中不時傳出喝酒談笑聲,遂近前側耳傾聽,聽見他們談吐儒雅不凡,知道他們不是僕從,便偷偷透過門縫往裏窺看。

只聽一人說道:“諸位都知道,現在的文人所寫詩詞,皆追求辭藻華麗,卻在抒發情感,託物喻志上有明顯的不足之處。”

又說:“今日我們三人不如各賦詩一首,以助酒興。”其餘兩人都點頭贊成。

這時就見一身材消瘦,面色黝黑的人開口吟誦:“昔人炎炎徒自知,今無烽竈欲何爲。可憐國柄全無用,曾見人人下第時。”

又見一人身材細長,面色蠟黃,臉上長滿瘡孔的人唸誦道:“當時得意氣填心,一曲君前值萬金。今日不如庭下竹,風來猶得學龍吟。”

最後一人身子矮胖,鬢髮鬆散,踱步誦道:“頭焦鬢禿但心存,力盡塵埃不復論。莫笑今來同腐草,曾經終日掃朱門。”

姚康成素來喜好詩詞,不禁被三人文采折服,失聲道好,推門欲進去拜訪三人。卻不料剎那間三人皆消失不見了,姚康成大驚失色,悻悻而歸。

天亮之後,他找好友邢君牙打聽三人的來歷,邢君牙卻驚詫說從未見過這三位文采斐然的人。姚康成遂懷疑他們乃是精怪,又來到昨天的那間房子裏,見房中有溫酒所用的鐵銚子一柄,破笛子一支,禿掃帚一把。

姚康成恍然大悟,不想傷害他們,便讓人將他們給埋了。

金銀出逃

北齊武成帝時,安陽縣有個叫黃吉的人,住在古城南,他家世代鉅富,家中金銀財寶不計其數。有個給人算命的瞎子,說他家的財物將要出逃,要好好防守,如果讓家中財物離開了,他家便會從此衰敗,一貧如洗。

黃吉聽說了這件事,便派人日夜在家門前巡邏把守。一天夜裏,有一隊身着黃衣的人乘馬自北門出,一隊身着白衣的人乘馬從西門出,一隊身着青衣的人乘馬從東門出。

他們都打聽趙虞家在哪裏,當時人們都忘記了財物要離開的事情,等那些人馬離開後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他們正是要出走的金銀財物。然此時已經追不上了,悔之晚矣。

過了不大會兒,又見一跛腳的老頭揹着柴薪走出來,也問趙虞家在哪裏,黃家人非常惱怒,便讓僕從打他,將他打倒在地後近前一看,原來竟是家中斷了一條腿的破鍋。

此後黃家便日漸衰落,最後甚至到了窮的揭不開鍋的地步,而臨縣一個叫趙虞的人卻發跡起來,家中日進斗金,漸漸替代黃吉成爲了富甲一方的人物。

離魂

唐朝天授年間,清河人張鎰在衡州做官,張鎰好靜,不善交際,好友很少,他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長女死的早,小女兒名叫倩娘,長得端莊秀麗,花容月貌。

張鎰有個外甥叫王宙,自幼便聰明伶俐,相貌堂堂,張鎰很器重他,常常說等以後要將倩娘嫁給他爲妻。

幾年之後,倩娘與王宙各自長大,兩人暗生情愫,私定終身,這事家人們都不知道,後來張鎰的同僚中有個年輕人求娶倩娘,張鎰見他年輕有爲,便答應了,倩娘得知這件事後鬱鬱寡歡,整日垂淚,王宙也痛苦不已,以調官爲由,想要離開這傷心之地遠赴京城,張鎰勸不住他,只好給了他豐厚的盤纏,送他進京。

訣別之日,王宙放聲大哭,此去經年,再見之時,倩娘怕是已嫁作他人婦了,他黯然神傷,愁緒滿懷的上船離去,到了傍晚,船隻行駛出去不過數裏,停靠在岸,半夜時分,王宙想着倩娘,輾轉難眠,這時忽然聽到岸上有人快步走動的聲響,須臾間那人來到船上,王宙定睛一看,來者竟然是倩娘,她光着腳跑向王宙。

王宙欣喜若狂,牽着倩孃的手問她怎麼來了。倩娘淚眼婆娑,說你對我的心意讓我感動,我們心意相通,你的思念,我又怎會感受不到呢!你對我矢志不渝,我便也拋棄一切顧慮,誓死追隨你,故私奔而來。

王宙大喜過望,兩人連夜逃走,星夜兼程,幾個月後,兩人來到四川隱居起來,與張鎰斷絕了聯繫。

一晃過了五年,倩娘越來越思念父母,一次哭着對王宙說道:“我當年爲了不辜負郎君你的情義,捨棄父母私逃,如今已經過去了五年,我與父母天涯相隔,不能相見,不能在他們身旁盡孝,捨棄他們而獨活,實在於心不安。”

王宙悲傷說道:“你不要難過,我們一起回去吧!”兩人遂返回衡州,來到張鎰家,王宙先獨自登門謝罪,他本以爲舅舅會大發雷霆,卻不料張鎰見到王宙竟露出驚喜的神色,問他爲何不辭而別,這些年了無音訊,害他日日擔憂,卻對倩孃的事提也不提。

王宙將自己與倩娘私奔隱居於四川之事講出,請求張鎰原諒,卻不料張鎰驚詫說道:“倩娘自五年前便一病不起,從未出過門,你在胡說什麼啊!”

王宙聽後也很驚訝,告訴張鎰倩娘正在船上。

張鎰遂讓老僕人前去驗證,果然見到了倩娘,倩娘還詢問了老僕自己父母親的身體狀況,老僕十分喫驚,趕忙回府報告,家中正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倩娘這時忽然清醒了過來,高興的起身梳妝更衣,打扮完畢後也不說話,面帶笑容的出了門,向着下船來正在往家走的倩娘迎去,兩個倩娘相觸後竟合爲一體。

他家裏人因爲這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一直都沒有告訴過別人,只有幾個親戚知道。過了四十多年後,王宙夫妻兩人逝世,他們的兩個孩子都被舉爲孝廉,官至丞尉。

精怪

蔣修是幷州一個開酒肆的,他性情豪爽,不拘小節,嗜愛喝酒,整日裏喝的酩酊大醉,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他很愛和別人共飲,常常邀請人一起喝酒,但人們嫌棄他嗜酒如命,怕他沉溺於喝酒無法自拔,往往都躲着他,所以他的朋友很少。

一天,他家裏忽然來了一個客人,穿着黑衣戴着黑帽,身高不過三尺,腰粗卻有幾圍,進門嚷嚷着要與蔣修一起喝酒,蔣修很高興,拿出好酒來與他共飲,客人閒話說道:“我生平好酒,常恨喝酒不能盡興,腹中酒不滿,如果能讓我腹中酒滿,我就會感到安心快活,如若不滿,便心緒不寧,我很欽佩你的爲人,故才前來,希望能寄身於此,還望你能答應。”

蔣修高興的說道:“你我皆好酒,興趣相投,當爲兄弟,日後親密無間。”遂與客人繼續飲酒,兩人推杯換盞,客人飲酒近三石還未有醉意。

蔣修很是驚訝,覺得他異於常人,便起身禮拜他,並詢問他是哪裏人氏,姓甚名誰,又問他爲何能喝下這麼多酒。

客人回道:“我姓成,名德器,初時居於荒郊,後得一場造化,成爲了有用之才,我現在已經老了,又自己修得道行,善飲酒,飲酒五石,方纔滿腹。”

蔣修聽後,便又拿酒來滿上,兩人開懷暢飲,不一會兒,客人喝滿五石酒,方顯酣醉之態,狂歌狂舞,大呼樂哉,而後醉倒於地。

蔣修見他醉了,便讓家僮將他扶到室內歇息,客人至室內卻忽的一躍而起,撒腿便跑,家裏人怕他出事,便追趕他,見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忽然誤撞到一塊大石頭上,只聽“當”的一聲便消失不見了,衆人近前一看,見竟是一多年的老酒甕,已經破了。

佛道之爭

王屋山有位老僧,獨居在一茅草菴中,朝夕誦經,只採集藥苗和松果爲食,每當喫完飯後,必會在溪澗中沐浴以清潔身體,他常年獨居深山,很少有人瞭解他。

有一天,有個衣衫襤褸的道士入山,請求老僧收留一日,老僧性情孤僻,不喜與人相交,又厭惡道士沾染塵世俗氣,便沒有答應。

道士一再相求,說道:“佛與道並不疏遠,混沌初開,天地相離,之後方纔有佛,你是佛門弟子,我是道家弟子,我們同是出家人,爲何不能容我暫住一宿,陪你談經論道,促膝清談呢?”

老僧說道:“我是佛門弟子,敬佛禮佛,卻是不知你們道家有哪裏能比得上佛家的。”

道士說道:“道在億劫之前便已經存在了,可生天生人生萬物,故纔有了天地萬物,這便是我們的道,億劫之前,人們尚且知道並尊崇它,而你現在卻不知道,豈非不是人嗎?”

老僧答道:“我佛自恆河沙劫後,便獨稱世尊,庇護天下蒼生,衆生皆受其恩澤,又哪裏是道所能相比的,我且說一下釋迦牟尼佛世尊,他是國王之子,卻捨棄王位,入雪山荊棘之地,在過往億劫中修煉,得證當今之佛果,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故使得外道邪魔悉數降服,現在你卻不知道他,而你的太上老君,又是誰的兒子?在哪裏修行?傳教之時,又做過什麼善行呢?怎麼敢和我佛相較高低?”

道士說道:“太上老君,於天上降生,他爲此劫的道祖,是從周朝開始的,乘紫雲,坐白鹿,人們誰不知道他,至於三島之事,十州之景,三十六洞神仙,二十四化靈異,就連五尺孩童都能知道,唯獨你卻以庸見污衊,若要說那釋迦摩尼,他捨棄父母,放棄子民,受磨穿膝蓋之苦,卻與外道爭強角勝,又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呢?換句話說,佛不過是羣魔之中一強盜罷了,天地人及萬物,本不依賴佛而生,倘若無佛,也不會損害天地人萬物。”

“千萬不要自稱世尊,自稱爲尊,世人必不會尊,不要再自稱世尊了。”

老僧聽罷忽變了臉色,“若無我佛,世間將變成阿鼻地獄!”

道士大怒,伸手想要打老僧,老僧只是合掌閉目。

這時有一個砍柴人路過,見老僧與道士爭執,覺得很奇怪,便上前詢問,當得知他們在爭執佛道優劣時,擼起袖子呵斥道:“你們兩個都是父母所生,卻不贍養父母,不耕地卻要白白喫飯,不養蠶卻還要穿衣,不但在人間苟且偷生,還要爲佛道之優劣而爭執,不要再在山中居住,打擾山民了。”

言罷他便將茅草菴燒掉了,又拿斧頭做出砍殺的動作恐嚇兩人,老僧受驚而逃,跑入地裏化做一個鐵錚,而道士亦化爲一龜殼,砍柴者方知兩人都是精怪所化。

魂念子

長安有一大戶人家新僱了一個小僕,小僕三番幾次請假回家,主人都沒有允許,幾天之後,這個小僕在南窗下睡覺,主人見打門外進來了一個婦人,五六十歲的樣子,長的很肥胖,走路都很困難,小僕的被子掉了,婦人就上前把被子給小僕蓋好,盯着小僕端詳了許久,才轉身離開。剛走到門口,小僕翻了個身,身上的被子又掉了,婦人便又過來幫小僕蓋好被子。

主人覺得很奇怪,便問小僕爲何要一直請假,小僕說自己母親病了,問他母親的年齡相貌,小僕所說與見到的那個婦人相吻合,唯有胖瘦不同,小僕說自己的母親很瘦。

主人又問小僕的母親所患何病,答曰是浮腫病,主人便許小僕回家探母,然小僕剛一出家門,便收到家中寄來的書信,信中言他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主人想起所見的那個婦人,正是他母親的魂魄,之所以顯得肥胖,是因爲患浮腫病而死的緣故。

譯 ·《太平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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