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寫作】我的姐姐

俗話說,長姐如母。

我的姐姐,她的口頭散文說的很好。

童年時,父親去世的早,我們姐弟全靠母親一手拉扯大。

小時候,我經常像條小尾巴一樣,緊粘着不放的人,不是我們的媽媽,而是僅比我大幾歲的姐姐。

姐姐她只有一米左右的個子,看起來瘦瘦的,眼睛特別大,一條烏黑的辮子又粗又長,走起路來,搭在肩頭上一左一右地來回擺動着,十分招人喜歡。白色的確涼襯衫,總是洗得乾乾淨淨,橄欖色的長筒褲,幾乎從來沒有一絲擠壓的折皺,黑條絨白底偏帶純手工布鞋上,找不到一點點灰塵。姐姐說起話來,聲音就像小百靈唱歌一樣動人。

不過,讓我最眼紅的卻是她那一雙巧手。

那時候,姐姐總是經常學着媽媽的樣子,盤腿坐在炕頭上。用一隻手拿着稍顯沉重的剪刀,一隻手拿着挑好的小布頭,剪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方塊,認真的數好數後,放在腿邊。從媽媽的針線盒裏取枚細細的銀色小針穿上一條長長的線,低頭把剪好的小布塊,小心的一針針穿過來又一針一針穿過去,我傻傻地爬在一邊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針兒在姐姐的手裏,像條小蛇似的,竄來竄去,很快,一個小沙包,就縫好了。

那年,我三歲,姐姐八歲。

那年端午前夕,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感覺有點涼。蛙兒在小樹下蹦蹦地跳着,狗兒在角落裏靜靜地張望。地上溼溼的,人走在上面有一點點的滑。那天,我們都沒有出去玩。姐姐翻出不知從哪裏找回來的舊牙刷,蹲地上用小斧子砍去牙刷頭,把它扔在垃圾裏,只留下那漂亮的牙刷把把。我見姐姐又在媽媽的針線盒裏翻,轉身跑去給她端來了自制的油燈,拿來了火柴,幫忙點燃。姐姐拿塊布將她翻出來的一號針的一頭包住捏在手上,又將另一頭放在燈火上烤,見狀我趕緊搬了塊磚頭,放在邊上,等針屁股燒紅了,姐姐一使勁,便將它穿在小牙刷把把的一頭,過一會後,她用手輕輕地搖動下,確保是否牢固,然後,她又將帶牙刷把把的那個針頭,放在火上慢慢燒,看着冒着絲絲紫煙的小燈,看着姐姐認真的樣子,我既心疼又羨慕。等針尖紅透了,姐姐再將它放磚頭上小心的彎成一個小鉤。這樣,一個自制的鉤針,就問世了。

接下來姐姐就拿着自制的勾針和五彩線坐在屋前的那棵大樹下鉤個不停。瞧,這不,姐姐一邊輕輕地哼着“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一邊用一隻小手捏着勾針,另一隻手快速的給粉紅色的絲線打了活結,把鉤針頭放進帶小圈的結裏,套着一下一下地鉤成了一條像鑰匙鏈的小繩子,連在一起,看起來感覺有點像哥哥經常玩的小鐵環,一圈一圈,一圈一圈,鉤成各種形態的小蔬菜,小水果比如水蘿蔔,大柿子,還有可愛的小動物們:小魚,小鳥,小雞,呆在姐邊上的我看的熱心了,也回去找來姐姐丟棄的小鉤針,拿着媽媽的五彩線兒,照着姐姐的樣子,坐在那嘴裏哼着:我是一個粉刷匠 ,粉刷本領強。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刷了房頂又刷牆,刷子像飛一樣。哎呀我的小鼻子,變呀變了樣……”兩隻小手兒慢慢地鉤呀鉤,一個小蘿蔔,一條小魚兒,雖然看起來,也挺像那麼回事的,但和姐姐鉤的比起來,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然後,和姐姐一起找來一些棉花,一個一個地填充好,重又取些五彩線,用小手繞成一個又一個圈,拿老早就穿好線的針,打上一個漂亮的線蕙子,吊在這些小香包上,再去買一些香料回來,灑在上面包好存起來。

端午那天,姐姐一個人偷偷摸黑爬起來,把它們取出來分成兩撥,一份小心地掛在自己胸前,一份悄悄地掛在那天我要穿的衣服上。

那一年,我六歲,姐姐才十一歲。

適逢農忙,天深藍深藍的,比海淺一點,比姐姐的衣服深一點,空氣裏嗅不到半絲的風兒。大人們都下地裏去了。姐姐打掃完屋裏的衛生,早早地從瓦罐裏舀上兩碗麪粉,倒在和麪盆裏,拿個小碗盛上多半碗溫水捏上點鹼面放裏邊,一邊慢慢地給面裏倒,一邊又哼着她喜歡的歌謠:“放寒假,心舒暢。謝老師,去家訪。叮鈴鈴,門鈴響。小劉浩,把門敞。請進請坐,茶端上,拿出水果,擺上糖。謝老師,工作忙,還把其他同學訪。XX送到樓梯旁,歡迎老師再來訪。”一邊用一隻手不停揉搓,面和好後,她拿塊布蓋好,又去淘菜,切菜,給鍋裏添水,抱柴火,一切準備停當後,她又開始揉麪,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反反覆覆,不知道揉了多少回,揉了多少遍,等揉好了,她就團成一個麪糰,再用兩隻手使勁壓成大餅的形狀,取來擀麪杖,一下一下,鐺鐺地慢慢擀起來,感覺差不多時候,她拿手捏捏薄厚,小心地把握好幅度。擀好後,用擀麪杖輔助着疊一下,再疊一下,遠遠看起來,像個90度的扇葉,這時,只見她找來爸媽割麥用的鐮刃洗淨,放在面上,用一隻手輕輕壓住,另一隻手拿起刀,放在面上慢慢向前推,對門家奶奶見姐姐做的面後說,這丫頭巧的,你看切的面可以用來穿針了。姐姐如此這般反覆操作,隨後,她開始生火,燒水,炒下鍋菜,調湯,很快,一份地地道道的手工酸面就做成了。

有時候,我也會照姐姐的樣子,去做飯,結果,卻一直無法趕得上姐姐的一半。

那年,我八九歲,姐姐十三四歲。

姐姐一天天長大,她的一雙手也越來越巧。

很快,就到了姐姐要出嫁的年齡。一想到以後,不能像以前一樣天天粘着她,我的心裏就很不舒服,但是看到姐姐高興的樣子,我什麼都沒有說。

此後的一段時間,姐姐天天忙着給自己做嫁妝。這一針一針做出來的千層布鞋,鞋口上的針腳多均勻,多平實,就像是用縫紉機做出來的,白色裹邊細細的,多像一個小紙條兒轉成了一個橢圓形的圈,鞋底上,是用五毛錢一個的白泡泡線合成的繩子,一針一個結,一針一個小一字,排成一波一波的小水紋。這火紅的鞋墊上,淡黃色的小梅花,一朵,一朵,棕色的骨幹兒一條,一條,繡得多逼真,遠遠看過去,就像是活過來了似的。這一勾針一勾針勾成的沙發墊子,各色的牡丹兒竟相怒放,似一朵一朵的妙齡女子,或濃妝,或淡抹,真真個熬殺人也。

這一年,我十七,姐姐二十二歲。

去年,我回老家,又一次看見了我的姐姐。

姐姐繡的十字繡《八駿圖》一匹,兩匹,三四匹,五匹,六匹,七八匹,各種姿態的馬兒在開滿黃色小花的草地上狂奔,近看,還有幾棵嬌脆欲滴的蒼松,像幾個英姿颯爽的士兵,迎風而立。遠望,若隱若現的山巒,像記憶裏父親隨時都會呼之欲出。茶几上是一幅《花開富貴》,紅的,黃的,白的,粉的,大大小小共有一百朵花兒,藏在一片,一片的綠葉裏,似一張張起傾國傾城的嬌顏,那麼純粹,乾淨。

在我眼裏,她就是這世上最巧的女子。

雖然我不做她的小尾巴已經好多年 ,但是,姐姐卻一直都住在我的心裏,從來不曾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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