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過多,景氏昏迷不醒。
紀殊炫眼圈泛紅,低低喊着:“太醫,務必把夫人救治好!”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贖罪。
“是 殿下”
“易王殿下!”
凌繼懷叫住紀殊炫,一個紙條塞在紀殊炫手裏。
凌繼懷說:“陛下這次是真的不願意放過我們,請易王將此物交給小女。此事事關重大,也許這能幫到殿下”
紀殊炫心頭一緊,手掌的姿勢有些不自然,怔怔地看着凌繼懷。
他眉眼堅毅,很快說:“好,我必辦到”
凌繼懷想是想到了什麼,攔住他:“再答應我最後一件事情”
紀殊炫停留着,等他訴說。
“老夫求易王殿下……”他半跪下,氣若游絲無力。
“快請起!”
“請易王殿下不要因爲凌家與陛下爭論!”
紀殊炫硬硬擠出話語:“不可能”
“老夫求殿下了……”
紀殊炫身側的劍出鞘,刀刃對準自己:“除非現在就殺了我”
“殿下!”
凌繼懷此舉,不過爲了保全易王府,保全凌昀若。
紀殊炫出了死牢,周圍像死寂一樣。
他扔下劍,捂面,袖口漸溼。他緩緩移開的背影帶走一切不言明的情緒。
大明宮。
“周府二小姐惋盈求見”
周韶清說:“也有些日子沒見她了,請罷”
“是”
周惋盈着一身紅錦裳絨,下搭百褶流雲裙入內,極少的華貴顯露。“姐姐,妹妹得知了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她淡淡笑,“跟姐姐還有什麼不許說的”
對面的人眼裏多了些惶意,“妹妹無意間得知,凌昀若還活着”
周韶清故作驚態,“什麼!易王妃還在世?!”
“是,只不過已經沒了生命跡象,如同死人一般”
怎麼會……殷丞御治不了她麼…
周韶清神志一時迷亂不清,來不及辨別真假就已出宮。
庭月堂。
殷丞御撒下白色藥沫在凌昀若潰爛的眼上,覆蓋住她黑爛的瘡口。
他手指滑過她臉頰,觸覺僵硬。
殷丞御嘴脣貼在她手上,輕輕一吻,像是在說什麼誓言。
“怎麼回事?!爲什麼還不醒!”周韶清闖入,愣了一下。
他沒有就此避諱,“這個地,周惋盈告訴你的?”
“嗯”
周韶清沒有在意他的問題,“她怎麼樣了”
“你不是說你會救活她的麼”言語略有責備的意思。
殷丞御用那含情的雙眼看着面前的人:“血清一到,就快醒了”
“血清?”
正巧紀殊炫帶着血液進來,“這是夫人景氏的”
殷丞御說:“只要是親屬或者血型相近的,她就有救”
針筒捲開,血清被提取出來,殷丞御將凌昀若的周身穴位全部封住。
一屋子的血腥味,周韶清捂嘴旁吐。
他的針眼逼近食人蟲所至的瘡口,緩慢劃開,與傷口血液連接的地方湧出黑色毒液。
紀殊炫抓住他手,“那是傷口!你要幹什麼!”
“血清不能口服,我需要把血清至於傷口最深處,才能癒合”
“你在深一點她就沒命了!”
周韶清也叫他:“殷丞御!”
殷丞御眉心一鎖,“不會的,她的安危我向來有分寸”
氣氛彷彿凝固了一樣,三個人眼睛焦距的地方只有凌昀若。
一個是她愛的人,一個是她愛過的人,另一個,是與她有千絲萬縷關係的人。
殷丞御看着紀殊炫說:“血液有反應,無法與她的血液融合。血清對不上”
“什麼?怎麼可能?”周韶清叫道。
什麼意思?景氏並非她母親?
三個人臉上都不太好看。
周韶清猛然跪下,只覺心口顫痛。紀殊炫說:“周妃?”
殷丞御捲起她袖口爲其診脈,看到發紅的痣頓了一下,說:“可能是心疾所至”
“跟我來,我給你拿藥”
裏室。
一副藥下後周韶清稍微緩和一點。殷丞御突然抓住她兩肩,“你這個心疾,是從何而來”
周韶清詫異了一下:“好像是從母胎中帶出來的”
“有什麼問題嗎?”
抓着她肩膀的手正不自主地打顫,“你能救她”
周韶清只當是自己與凌昀若血型相近,“我?!”
“她小時候也犯過心疾,與你同樣,有紅色的痣”
怎麼可能。
“必須立刻有新的符合的血清融入,她現在仍處危險之中!”
周韶清向後退了一步,雙手疊握摩擦,思量不及。
若讓一個不相干的人去施救,好像確實不大可能。殷丞御見她並不動容,從藥盒中拿出一瓶藥,“我記得你的燙傷還沒好全吧”
周韶清目光暗冷,“殷公子什麼意思,你威脅我?”
殷丞御簡單回答:“迫不得已”
他倒出一顆來,掐在指尖,“這是最後一瓶解藥”
“好,我試試”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心疾,那個薨逝的公主年歲正與她一般大。這說出去,任誰不信。
出了裏室後,周韶清劃開掌心擠血,很快血清就有了。
邵哲爲周韶清包紮好傷口,在一旁等待正在治療的殷丞御。
殷丞御停手。
血清與瘡口裏的血液融合了。
凌昀若嘴脣微動,紀殊炫伸手撫摸她脣角,略過眼睫,是久違的愛戀。
“若兒”他附身在她耳邊輕喚。
凌昀若感覺世界模模糊糊,一時間頭昏腦脹,四肢乏力。
“怎麼樣?慢點”
她扶住紀殊炫在她腰後的手臂,看着他,“我這樣多久了?”
他縷開她垂下的髮絲,低聲說:“五天了”
凌昀若坐起身,殷丞御正在一旁品茶,目不斜視,正要叫他,眼睛上的白紗掉落,一絲涼意直入傷口。
殷丞御餘光看她拾起紗布,未發一言。
凌昀若摸着自己的左眼,明明很涼,刺痛的感覺卻一絲都沒有。黑色的血漿液體出現在指尖處,她猛地向後一縮,怔怔眼望。
“若兒”殷丞御叫。
“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麼了!”她另一隻眼睛睜恐地看着這可怖的血液,咬緊顫抖的嘴脣。
“你說話啊!你告訴我我的眼睛怎麼了!”凌昀若拽着紀殊炫衣領搖晃他,紀殊炫看她的眼神裏沒有答案。
殷丞御怒目橫視紀殊炫,說:“食人蟲”
那個女人害的。如今是他的正妃。
紀殊炫仍舊不語。
食人蟲?原來那是食人蟲!
她反應過來,眼淚打落手上卻並沒有感覺溼潤,甚至……連眼眶紅熱都無法察覺……
留下來的是黑色血液!
紀殊炫扶住她肩,試圖穩住她,“若兒!你聽我說……”
“我不聽!”她竭力搖頭嘶吼。
“若兒!”
她捂着耳朵憤吼,血液濺到紀殊炫臉上。他把她擁入懷中,不顧她的反抗。其實他何嘗不知道,爲何她滿身傷痕,自己卻全身而退。
凌昀若掙脫不開他,停在他懷裏失聲落淚。這世俗浪潮我已經受夠了,難道要待到仇海肓心之際才肯放過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