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微斷 第八十六章

殷丞御橫抱凌昀若入室,安頓後走出庭月堂。長劍脫鞘,尖利銳凌的劍首距離殷丞御的肩僅差分毫,紀殊炫橫眉冷目地怒視他,周身散發暗怖逼人的氣息。

殷丞御知道他爲何如此,直視他:“我已盡我所能,她想去哪裏,不是我能控制的”

紀殊炫不放過:“可是因爲你的疏忽,她這一生都將活在黑暗中!”

殷丞御對他激語不以爲然:“那你呢”

他的眼睛似乎要穿透紀殊炫,“這一切你纔是始作俑者”

劍柄微松,他一語道破所有。

殷丞御二指別開對着自己的劍首,“一步錯,步步錯。你就不怕反噬?”

利劍垂下,紀殊炫又一次敗下陣來。

也許放在以往,紀殊炫還會回一句:“我會一直在她身邊,絕不傷她分毫”

今昔變遷,他現在不敢確定了,殊不知已經傷她千次萬次。

殷丞御進室到凌昀若身邊,雙手扶膝而坐,靜默不語,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暖衾將她蜷縮的身體全部覆蓋,眼前人看起來柔弱無骨,孱不禁風。

冬末春初,雪隱歸寒。

歲月恣意漂洗纖塵,她卻面朱顏只,眼睫過花,不曾染上一分塵垢。

我遲早斃溺在你這裏。殷丞御心道。

這份感情有增無減,歷久彌新。

昏穴的作用維持不了多久,凌昀若漸漸轉醒。身旁空無一人,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到門檻處,她想去看看她的父母。

剛剛的一幕如被重擊,令她感覺自己骨架零散,飄飄欲墜。紀殊炫接住了她,將她擁入懷中。

凌昀若看清那個熟悉的面孔,淚珠滾下,在他懷裏肆意泄傷叫喊,身體慢慢下降呈半跪狀,紀殊炫竭力扶起她,用無聲來安慰。

希望是安慰,但不只是安慰。

安定好她,紀殊炫轉身入大庭,“我要把她接入王府,她必須回去”

殷丞御不放,“你知道的,你的新王妃會百般刁難”

紀殊炫料到他所憂,“她在這裏總歸不安全,我想讓她回王府”

我想讓她回到我身邊。

殷丞御擡眼,“可是不能以這個樣子”

紀殊炫說:“那怎麼辦?”

“我漂泊天下,懂得如何改變一個人的容貌”

“你是說,易容?”

殷丞御看他眼睛,點點頭。

紀殊炫在凌昀若耳邊附語:“別怕,我會帶你回府”

凌昀若聽到了,默認應允。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風風光光踏入易王府的府邸。

殷丞御將她扶起來至跪坐,將做好的人皮面具接到她臉上,不大不小剛剛好,卻看到她斜滑下的眼淚。

順帶喂她喝下變聲的藥水。

頃刻間,凌昀若睜眼看着自己的臉。她的臉變幻了另一種靜美,仍是如沉魚落雁般安懿,美而不妖。

不是她不想,殷丞御不許她妖豔。

殷丞御又交給了紀殊炫一些草藥,紀殊炫帶她重回易王府。

“王爺”

凌昀若與紀殊炫幾乎是肩並肩入府,紀殊炫爲她脫下外襖,鍾澤投來疑惑的目光。

“王爺,這是?”

紀殊炫把暖茶斟好送到凌昀若手上,餘光看向她,“府中新進的女官,內務府撥來伺候本王的”

伺候你的?是你伺候她吧?

王爺親自爲她卸衣、爲她上茶,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婢女,倒像是……愛妃?

鍾澤臉上寫滿了"不信",紀殊炫留意到他的神情,想了想剛纔所舉,確實有些難以讓人信服。

他嘴角一勾,很快收斂,以拳抵脣輕咳了一聲,“你先下去”

鍾澤只好退下,“是”

紀殊炫走近她“委屈你了”

他深情款款,“只是你身份難以公開,無奈讓你委身爲婢”

“我知道,這樣很好”

“嗯,你就住在這裏”

言下之意就是,哪也不許去,與我同殿共寢。

“嗯”

凌昀若眼眶溼潤,抓住他手,“沒了父親、母親,沒了眼睛”

“我只有你了”

紀殊炫反握她,“我在”

二人同榻而臥,凌昀若許久才眠,紀殊炫一夜未睡。

皇宮。

周韶清從取了血清後身體總有不適,一直瞞着太醫未按照朱祁鎮的意思每日診脈。

婢女看她神色不濟:“周小姐,要不要請太醫?”

她扶着頭小憩:“不用了,去請殷公子”

“是”

殷丞御診過脈:“周妃這是憂心過甚,急火攻心所致的血流堵塞,臣開幾劑藥方調劑即刻”

周韶清疑惑:“不是血清流失過少所致?”

殷丞御答:“不是”

周韶清疑慮未消,殷丞御看出她想說什麼:“血清那次,應是血型恰好相近”

“恰好相近?!”

那紅痣怎麼解釋?

殷丞御沒有給出明確回答,周韶清也不便再問。

朱祁鎮踏門而入,“怎麼不請太醫?”

周韶清答:“太醫的診斷太過千篇一律,想着殷公子醫術了得,就讓他瞧瞧”

“奧”

她沒有起身行禮,在朱祁鎮面前從不把他當成國君帝主,朱祁鎮也從未怪罪,這次也不例外。

周韶清暗笑,你的習慣騙不了人,你還是愛我的。

“朕給你帶了些補品,先喫着”

“嗯,謝陛下”

朱祁鎮看到她之前被燙傷的手仍有烙印,關切詢問:“怎麼還未痊癒,還疼嗎?”

周韶清微笑着搖搖頭。

彼時衆嬪妃都在雲儀閣內給錢氏請安。

“都是姐妹,別拘禮了。賜座”

有嬪妃說:“皇后娘娘注意到了嗎?這幾日陛下常常與那廢妃一處,後宮都少來了”

“這個,本宮留意了”

另有怨聲:“也不知那狐媚子使了什麼狐術,竟把陛下迷成這樣”

錢安茗說:“好了,那是陛下的事,我們哪有權力過問”

“是”

高辰蔚冷冷說:“戴罪之身,還能牽住陛下,真是好手段”

衆人皆知淑嬪與那位有不共戴天之仇,目光向高辰蔚射來。

更有興風作浪的嬪妃,“淑嬪姐姐,上次姐姐爲凌家的事向陛下求情,聽說陛下剛到你這兒,轉眼間就去了她那裏”

高辰蔚沒再繼續說,沉默是最好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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